“啊——”
一聲歇廝底裡的慘叫聲響起。
呂蒙痛不欲生,一頭伏倒在瞭馬背上。
魏延長刀一轉,第二刀如磨盤一般,攔腰橫掃而至。
呂蒙刀已脫手,手又被削斷兩指,拔劍阻擋已然不及。
況且擋也不可能擋得住,隻怕會被魏延連人帶劍,一並攔腰斬成兩截。
生死近在咫尺。
呂蒙眼珠電光般一轉,右足奮力一蹬,身形呲溜的從馬背一側翻滾瞭下去。
因是身處棧橋之上,他一滑落下馬,順勢便栽入瞭水中。
魏延欲待再斬之時,呂蒙已仗著水性,一頭鉆進瞭水面之下。
“鼠輩,且留你一條狗命。”
魏延冷哼一聲,縱馬拖刀再追向周瑜。
此時周瑜趁著呂蒙等人短暫的拖延,已被魯肅扶著逃上瞭旗艦。
戰艦迅速解索,駛離瞭棧橋。
十餘名士卒來不及上船,或是被魏延斬殺,或是被逼到跳江。
“都督,救我,救我——”
呂蒙忍著劇痛,單獨劃水追上旗艦,口中大聲求救。
魯肅聽出瞭呂蒙聲音,一面叫醫者給周瑜救治,一面令將呂蒙救上瞭船來。
終於。
呂蒙拼著最後一口氣,爬上瞭戰船,仰面朝天癱倒在瞭甲板上。
魯肅低頭一掃,驚見呂蒙已被斬斷瞭兩根指頭,鮮血仍自淌個不停。
“快,快給呂子明包紮傷口!”
魯肅扶著呂蒙,急又大叫。
醫者們又是給周瑜治傷,又是給呂蒙治傷,還有眾多逃上船來的將士,帶傷者不計其數,皆是需要救治。
魯肅直起身來,顫巍巍的轉動頭顱,環掃四周。
隻見岸上已是血流成河,到處是己軍的屍骨旗甲,來不及逃上船的士卒,不是被劉軍斬殺,便是被逼得紛紛跳江。
各艘戰船上,幸存的士卒個個驚魂落魄,負傷者不計其數,哀嚎慘叫聲是此起彼伏。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魯肅是環眼四顧心茫然,眼中已被極度的困惑占據。
照眼前這敗局來看,周瑜明顯是被劉琦魏延給半渡擊之瞭。
也就是說,那二人早知他們要奇襲夏口,事先便已嚴陣以待,在水營中設下伏兵,就等著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魏劉二人,又是怎麼預料到這場奇襲的?
白衣渡江之計明明成功瞭啊,烽火臺也沒有一座點燃,那二人又是如何事先得到示警?
“難道是那蕭和神機妙算,竟推算到瞭我們的計謀?”
魯肅響起瞭周瑜登船前提到的話,腦海中陡然間迸出這般猜測。
出使襄陽時的種種,一一浮現於眼前。
當時曾聽聞,蕭和在沒有任何情報支撐下,竟準確預言瞭劉表病死,劉琮蔡瑁降曹。
劉軍中便有傳聞,說那蕭和有能掐會算,未卜先知之能。
難不成,那蕭和竟是掐指一算,算出瞭他們要白衣渡江,算出瞭他們要背盟偷襲夏口?
魯肅腦海中轟響起瞭這個猜測,身形瞬間打瞭個寒戰。
“若果真如此,那這個蕭伯溫豈非真如傳聞中所言,乃是師承至世外仙人,身懷神仙本事?”
“如此神人,莫說是我們三人,縱然是合我江東之智,又焉能與之鬥法?”
魯肅身形隱隱顫栗,心中湧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時間,他陷入瞭恍惚失神,錯愕悚然的境地。
而在夏口城頭。
蕭和已經通過望遠鏡,清晰的觀摩瞭魏延半渡擊之,大破江東軍的過程。
“魏文長,你這一仗打得漂亮啊,此戰之後,我看那幫江東鼠輩,誰還敢小看你魏延!”
蕭和拳頭輕擊城垛,一臉欣慰的大贊。
畢竟魏延是他一手舉薦,魏延立功揚威,也算是給他長瞭臉。
此時朝陽大升,薄霧已然散盡。
劉琦和留守的其他士卒,已經能清楚看到,渡頭上江東軍潰不成軍,倉皇而逃的景象。
“那孫權竟然真的背信棄義,發兵來偷襲我夏口,一切皆如這蕭伯溫所料?”
劉琦欣喜之餘,眼中又湧起深深震撼,驚嘆的目光再次望向瞭蕭和。
凝視良久後,劉琦忽然長吐一口氣。
“現下我總算知道,玄德叔父為何能打垮十五萬曹軍瞭。”
“玄德叔父有這等奇人相佐,擊敗曹操也不足為奇,我有這般奇人相助,夏口可保也,我亦可高枕無憂矣…”
劉琦臉上浮現出瞭如釋重負般的輕松笑容。
蕭和當然不會關註劉琦,目光依舊緊緊盯著渡頭戰場,搜尋著周瑜的身影。
周瑜膝蓋中瞭一箭,倉皇逃上戰船的整個過程,亦是盡收底眼。
“差瞭那麼一丁點運氣呀,若是能射死瞭周瑜,這一戰就更圓滿瞭…”
蕭和略感遺憾,忽爾靈光一閃,回頭向關銀屏道:
“銀屏,趁著江東水軍還沒駛遠,趕緊派人去支會文長,叫全軍扯開瞭嗓門,給我齊聲高喊:周郎妙計安天下,折瞭膝蓋又折兵!”
關銀屏先是一愣,旋即會心一笑。
蕭和這是攻心之計,要給那周郎的傷口上撒把鹽,借機再打擊江東軍士氣。
明白瞭蕭和用意,關銀屏當即安排人出城傳信。
片刻後。
立馬岸邊的魏延,聽得蕭和的吩咐後,不由哈哈大笑。
“全軍都聽好瞭,都扯起嗓門來,跟著我一起大喊!”
“周郎妙計安天下,折瞭膝蓋又折兵——”
魏延貫足瞭中氣,放聲大喊,給將士們打瞭個樣。
眾將士得令,立時憋足瞭勁,放聲齊喊起來。
“周郎妙計安天下,折瞭膝蓋又折兵——”
“周郎妙計安天下,折瞭膝蓋又折兵——”
天崩地裂的喊聲,震耳欲襲,回蕩在大江上空。
江東戰船上,驚魂甫定的江東士卒們,自然也清清楚楚的聽到瞭這震耳吼聲。
驚魂甫定的他們,軍心士氣再遭一擊,立時便如霜打瞭茄子一般,盡皆都蔫瞭下來。
有人灰心喪氣,有人搖頭嘆息,亦有人滿懷羞愧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無能狂怒的踢打著船壁。
船艙內。
周瑜剛剛才被拔瞭箭,上瞭金創藥,創口包紮完畢,虛脫一般躺在榻上歇息。
船外卻突然間傳來瞭那震天的喊聲。
周瑜敏感的神經,仿佛受到瞭某種刺激,掙紮著就坐瞭起來,不顧醫者們的阻攔,一瘸一拐的就沖出瞭船艙。
“公瑾!”
魯肅見周瑜出來,忙是緊張的上前攙扶住。
“都督!”
包紮好斷指的呂蒙,也忍著痛楚上前單手扶住周瑜。
周瑜卻無視二人,忍痛撲到瞭船邊,豎起耳朵細細傾聽。
“周郎妙計安天下,折瞭膝蓋又折兵——”
“周郎妙計安天下,折瞭膝蓋又折兵——”
劉軍肆意的嘲諷聲,如千刀萬刃,紮在瞭周瑜本就受傷的心頭。
周瑜拳頭握到咔咔作響,爆睜的眼珠開始充血。
不用猜,這兩句戲謔般的嘲諷之詞,肯定是出自於蕭和之口。
跟那什麼周郎少智,魯肅乏謀,呂蒙缺德是出如一轍!
那個山野村夫,不但詭詐多端,嘴巴還極是刻薄。
眼前這一出,分明是要當眾羞辱譏諷他,借以打擊江東將士們的軍心士氣。
“蕭和,你這山野村夫,安敢如此羞辱於我~~”
周瑜是越想越氣,臉色憋到發紫,終於忍無可忍的發出一聲咬牙切齒的怒哮。
江東美周郎,自從領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何曾受過今日之慘敗?
生平又何曾被敵人如此嘲諷羞辱過?
順風順水瞭一輩子,周瑜是真心沒受過如此挫折,這咆哮聲吼出後,一口怒血便頂上瞭腦袋。
膝蓋傷口再次迸裂,眼前猛的一黑,周瑜是搖搖晃晃的便向後仰倒瞭過去。
“公瑾!”
“都督!”
旗艦之上,亂成瞭一鍋粥。
周瑜精神身體重創之下,就此氣暈瞭過去。
魯肅無奈之下,隻得暫代都督之權,傳令江東敗兵,向著下遊樊城方向退卻。
當江東軍灰溜溜東撤之時,夏口城內城外,劉軍將士已經在載歌載舞,好酒好肉,慶賀這場如“天降橫財”般的大勝。
夏口城,府堂內。
“文長啊,今日一戰後,你魏延大名,必當名震荊揚。”
“那美周郎和那呂蒙,作夢夢到瞭你,恐怕都得嚇醒不可。”
“來來來,這一杯酒我賀你成此大功!”
慶功宴上,蕭和高舉酒杯,各種贊逸之詞,給足瞭魏延面子。
魏延有關羽之風,性情中自有幾分小傲嬌。
如今得蕭和這般盛贊,自然是心中歡喜,如同受到長輩誇獎的孩童般,笑的是嘴角弧度壓都壓不住。
“伯溫軍師過獎瞭,若是伯溫軍師神機妙算,延焉能大破周瑜,成就此功。”
“這一杯酒,該當延敬軍師才是!”
魏延得意歸得意,在蕭和面前卻不敢得意忘形,忙是起身舉杯還敬。
蕭和哈哈一笑,仰頭一杯酒飲盡。
“蕭軍師這一計,大破瞭江東軍,還令那周瑜吃瞭一箭,吃瞭這麼大一虧,那周瑜應該不敢再覬覦我夏口,會退回柴桑養傷去吧。”
“我江夏郡,短時間之內,應該是高枕無憂瞭吧。”
劉琦則是如釋重負,臉上皆是輕松的笑容。
“公瑋公子,這場仗才剛剛開瞭個頭,恐怕大戲還在後頭。”
“現在說高枕無憂,恐怕為時尚早呀。”
蕭和放下瞭空酒杯,意味深長的一句話,給劉琦潑瞭一瓢冷水。
劉琦微微一震,忙是移座近前,一邊親手給蕭和斟酒,一邊問蕭和此言何意。
“孫權對荊州是志在必得,既然打不下合肥,必會不惜一切代價搶奪荊州。”
“今日來犯的江東軍,數量不過萬人而已,應該隻是先頭兵馬,雖折損瞭數千士卒,但對江東軍來說並非傷筋動骨。”
“我料孫權必已暗調大軍西進,現下應該已過柴桑,正在趕往夏口的路上。”
“以我對那周瑜的瞭解,他絕不會因吃瞭這麼一場敗仗,就縮回柴桑,必定會在會合瞭後續主力大軍後,再度大舉來攻!”
“公瑋公子,惡戰隻怕才剛剛開始呀!”
蕭和把玩著酒杯,將心中推算道出。
劉琦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笑容驟然收起,好容易放松下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伯溫軍師言之有理,看來是我太過樂觀瞭。”
“江東兵強馬壯,孫氏兩代對我荊州垂涎若渴,如今曹賊已北退,正是他侵吞荊州的良機,孫權和周瑜豈能就此休罷甘休!”
劉琦臉色重新凝重起來,面帶憂色道:
“如伯軍師所說,孫權至少應能給周瑜兩到三萬兵馬,合現有之兵,周瑜至少可有三萬兵馬。”
“我夏口城中,終究隻有五千兵馬,江東軍六倍於我軍,若仗著兵力優勢來攻,這夏口城還真不好守呀。”
劉琦臉上蒙上瞭一層陰雲。
對江東軍,對周瑜和那幫江東悍將,他心裡邊還是有陰影的。
畢竟就在去歲,江東軍才屠瞭夏口,殺瞭他劉傢第一名將黃祖。
血淋淋的例子近在咫尺,由不得他不忌憚三分呀。
“公瑋公子莫要擔憂,有伯溫軍師坐鎮,周瑜縱然來百萬大軍,伯溫軍師略施小計,彈指尖便能叫他灰飛湮滅!”
魏延引以為傲的望向蕭和,此刻儼然已變成瞭他的忠實迷弟,對他是無條件的極度崇拜。
“咳咳~~”
蕭和嗆瞭一口,臉上掠起幾許尷尬。
魏延你要做蕭吹,這我攔不住。
可你也不能吹的太離譜啊。
還彈指間令百萬江東軍灰飛湮滅…
你當我是神仙啊,揮一揮手中寶扇,百萬敵軍就被扇成瞭灰?
“文長言之有理,伯溫軍師神機妙算,既能一計助玄德叔父擊破十五萬曹軍,定然也有良策,能助我等擊退三萬江東軍吧。”
劉琦旋即精神大振,深信不疑的目光巴巴的望向瞭蕭和。
“公瑋公子別聽文長的,他說的太誇張瞭,我是人又不是神,百萬大軍我可退不瞭。”
“不過隻是三萬江東軍的話…”
蕭和呷一口酒,別有意味一笑:
“我離開襄陽之前,已與主公約定瞭一計,隻要主公依計行事,或許很快就會有意外之喜。”
劉琦和魏延一怔,驚喜的眼神中,又透出瞭幾許茫然。
…
數百裡外,新野城。
追擊曹軍歸來的劉備,已高坐縣府正堂,面帶著猜測好奇,拆開瞭伊籍帶來的書信。
此前他已從伊籍口中得知,蕭和判斷夏口將有事,來不及面見他請命,便先行一步趕往夏口。
這道書信,正是蕭和臨行之前所書,托伊籍轉呈。
信封拆開,迫不及待展開帛書細看。
掃過幾眼後,劉備臉色微變,眼眸驀然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