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甘寧轉下城樓時,凌統方才反應過來,不由惱羞成怒。
“錦帆賊,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我宰瞭你——”
凌統拔刀在手,就要追上去與甘寧玩命。
左右眾士卒見狀,紛紛兵器抄起,準備圍殺甘寧。
“公績冷靜!”
呂蒙卻一把拉住他,反問道:
“此人武藝有多強,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現下下就動手,確定能留得住他?”
凌統猛然止步。
“你看到沒有,他還帶瞭數十名錦帆兵前來,個個皆是以一當十的精銳,你若動手這些人必誓死護主。”
呂蒙目光瞟瞭一下城下的錦帆兵,語氣凝重道:
“隻要我們一時片刻拿不下他,南門他的部眾得知消息,定然群起作亂,柴桑城就要亂起來瞭。”
“到時城外那大耳賊,趁勢率軍來攻,柴桑城必定失守,你我皆要死無葬身之地也!”
凌統滿腹怒氣,頃刻間被呂蒙一瓢冷水潑滅,高舉的戰刀不由放瞭下來。
“你擔心的倒也不無道理,那錦帆賊雖然可恨,武藝卻是不弱。”
凌統微微點頭,卻又咬牙道:
“那怎麼辦,難不成就放任他離去,坐等著他與大耳賊眉來眼去,把柴桑城和咱們都賣瞭?”
呂蒙沉默不語,眼珠飛轉,思緒對策。
半晌後,眼中一道詭色閃過。
“他就算暗通劉備,想要出賣我們,必也得多次互通消息,商定妥當後才會動手,我們還有時間。”
呂蒙眼眸中殺意彌現,嘴角微微上揚:
“明日我就派人去他營中一趟,就說我已經想明白,是錯怪瞭他,擺下賠罪宴請他前來和解。”
“我在宴席上佈下重兵,將他灌醉後突然發難,方能將他一拿拿下。”
“至於他的那些部下,我會以犒勞為名賞賜他們美酒,你在他們喝到大醉疏於防備時,率部圍殺,將他們一網打盡。”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柴桑不亂的前提下,將那錦帆賊與其部眾一舉拿下!”
呂蒙捋著短髯,嘴角鉤起胸有成竹的冷笑,將自己的計策洋洋灑灑道來。
凌統思索良久,也覺唯有如此才最穩妥,遂是嘆道:
“好吧,既是如此,就依呂都督你所說的辦吧。”
…
南門,甘字營。
“凌統狗賊,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還有你,呂蒙,我原還以為你見識智計不凡,沒想到也是個有眼無珠的愚蠢之徒,難怪你會屢屢敗在那蕭伯溫的智計下!”
一入大帳,甘寧便將頭盔砸在瞭案幾上,口中是怒氣難消,大發雷霆。
痛罵過一番後,他又叫親衛拿來一壇酒,仰頭便大灌瞭起來。
酒入愁腸,滿腹的委屈怨氣,頃刻間又湧上心頭。
回想起自轉投孫權以來,被凌統一次次的針對,被那些江東人明裡暗裡的排擠…
回想起當日得知蘇飛降劉時,孫權那稍縱即逝埋怨嘴臉…
再回想起當日呂蒙慘敗北岸,自己明知退守柴桑是死路一條,仍舊義無反顧的隨其退入柴桑…
做瞭這麼多,卻仍舊得不到他們的信任!
凌統那廝也就罷瞭,呂蒙竟然也會因一封書信,就深信他暗通瞭劉備。
甚至於將前番計策敗露,慘敗給劉備的黑鍋,也扣在瞭他的頭上!
甘寧是越想越氣,越想越覺窩火,抓起酒壇狠狠的砸在瞭地上。
“咔嚓!”
破罐子破摔,碎瞭一地。
原本滿腹憤怨的甘寧,在這一摔之下,突然間身形一震,心頭閃過一個念頭:
既然你們這班江東宵小,誣我辱我,我何必再與你們同舟共濟?
你們既是認定我暗降瞭劉備,那我們何不就成全瞭你們,遂瞭你們的心意?
“刷!”
甘寧猛然間站瞭起來,臉上憤氣怨氣煙銷雲散,眼神恍若豁然開朗一般。
沉吟良久,甘寧拳頭陡然間砸在瞭案幾上,眼神已是決然如鐵。
“我甘寧大好男兒,豈能受你們這班宵小欺辱!”
“呂蒙,凌統,爾等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你們不是說我降劉瞭麼,那我就降給你們看!”
頭盔重新戴起,甘寧提刀在手,厲聲道:
“傳我之命,告訴弟兄們,我甘寧不受他江東鼠輩的鳥氣瞭,我要帶著他們轉投劉玄德!”
“即刻在南門城頭給我升起劉字旗,再派人帶往劉營,向那劉玄德告知我歸順之意!”
…
劉營,中軍大帳。
劉備已看到瞭柴桑南門上空,突然升起瞭他的旗幟。
緊接著,從城中而來的信使,帶來瞭甘寧獻門歸降,請他速派大軍入城接應的口信。
劉營眾人,立時一片沸騰。
“甘興霸竟然…竟然真的降瞭?”
“伯溫,蘇子翼僅僅一封敘舊書信,竟能令甘興霸突然決意歸降?”
劉備驚喜的目光,轉望向瞭蕭和。
黃忠等眾將,亦是驚喜若狂,困惑的目光齊齊聚來。
“蘇子翼那封書信是很尋常,隻是塗抹過幾筆後,就不同尋常瞭…”
蕭和微微一笑,便將自己那塗抹幾筆的深意所在,向劉備及眾人坦言。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無不是嘖嘖稱奇。
“伯溫軍師這寥寥幾筆,可是抓準瞭凌統對甘寧的恨意,江東人對甘寧的排擠不信,深得離間計之妙也,可稱得上是神來之筆也…”
法正點破其中玄機,爾後向蕭和一拱手:
“蕭軍師,正今日又受教瞭。”
蕭和幹咳瞭幾聲,淡淡一笑:
“甘興霸因蘇子翼之降,註定要為江東人不信任,早晚也要被他們趕到主公這邊,我隻不過是推瞭他一把而已。”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這甘興霸如此幹脆利落,前腳書信入城,後腳就獻門來降,看來確實是受瞭大委屈。”
“主公,事不宜遲,即刻踏平柴桑吧!”
蕭和抬手一指柴桑城,眼眸中一道凌厲殺意燃起。
劉備慨嘆收起,奮然起身。
“傳吾將令,西北東三門兵馬,即刻對柴桑發動進攻。”
“吾親率大軍,由南門入城,接應甘興霸!”
號令傳下,三軍沸騰。
各營劉軍士卒,即刻鼓噪而起,沖出尚未修築好的營盤,鋪天蓋地向著柴桑城湧去。
北門城樓上。
呂蒙和凌統二人,還在咂吧著小酒,商議著拿下甘寧的具體細節。
“都督,凌將軍,南門突然升起瞭敵軍旗幟!”
門外響起士卒驚呼。
呂蒙和凌統臉色一變,對視一眼後,匆忙沖瞭出去。
舉目一看,隻見南門城樓上,原本的江東軍戰旗,竟果然已換成瞭“劉”字旗。
“難道說,甘寧那廝竟然…”
呂蒙心頭咯噔一下。
正驚疑時,數名士卒沿著城墻,一路狂奔至瞭北門。
“稟凌將軍,那甘寧召集部曲,宣佈要投奔那劉備!”
“他現下已換瞭劉字旗,打開城門放下吊橋,準備迎敵軍入城!”
呂蒙身形晃瞭一晃,心頭如被重錘一擊,一陣的窒息悶痛。
凌統則臉色大變,驚叫道:
“那廝才剛走半個時辰,竟然不作準備,這麼快就倒戈獻城?”
凌統難以置信的目光,回頭看向瞭呂蒙。
呂蒙臉色已被懊悔占據,咬牙恨恨道:
“我竟忘瞭,這錦帆賊行事素來雷厲風行,他這必是見事情敗露,便當機立斷即刻舉兵作亂,好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凌統幡然省悟,不由跌足埋怨道:
“呂子明啊呂子明,你適才就不該攔著我,若是容我當時就宰瞭那錦帆賊,焉能落到這般境地?”
呂蒙是滿臉羞愧懊悔,隻得道:
“事情到瞭這般地步,你抱怨我又有何用?”
“我料大耳賊必會大舉攻城,我率軍守城,你即刻率軍趕往南門,務必要搶在大耳賊兵馬入城前殺瞭那錦帆賊,奪回南門!”
“若是給敵軍殺進來,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也!”
凌統打瞭個寒戰,再無暇埋怨呂蒙,長嘆一聲後,提刀上馬,率部直奔南門而去。
他前腳剛走,後腳城外劉營,便是營門大開,數不清的士卒如潮水般襲卷而來。
劉軍的攻城開始瞭。
呂蒙望著城外烏壓壓而來的劉軍,再看看左右驚慌失措的己軍士卒,已是嗅到瞭一絲死亡的氣息。
南門城樓下。
甘寧和八百錦帆兵,已列陣於城門下,面朝主街。
不多時,主街上“凌”字旗出現,數以千計的兵馬便紛擁而來。
甘寧橫刀立馬,傲立於城門前。
狂奔而來的凌統,看到甘寧一瞬間,眼珠立時噴火爆睜。
“錦帆賊,我就知道你必已叛投大耳賊!”
“今日我必宰瞭你,為吳侯除瞭你這叛賊,為我父親報仇雪恨——”
凌統是一路咆哮,猛夾馬腹,挾著滿腔恨怒直沖甘寧而來。
甘寧目光如刃,眼神中已不再有半分隱忍,隻餘怒火在熊熊狂燒。
凌統那一次次的辱罵,一次次的挑釁,此刻已一一從眼前閃過。
“姓凌的,老子已忍瞭你很久!”
“我殺瞭你父又怎樣,我今日就連你也宰瞭,送你去九泉之下與你父團聚!”
甘寧一聲怒嘯,策馬而出,正面迎戰而上。
手中一柄長刀,攜卷著他所有的積怨,浩浩蕩蕩狂掃向瞭凌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