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曹操聲音已沙啞,卻極力強作鎮定,沖著那親衛沉聲喝問。
“稟丞相,敵軍突襲鹽瀆城,子文公子被敵將甘寧給…給斬瞭啊!”
親衛跪伏在地,戰戰兢兢的將噩耗重復瞭一遍。
曹操腦子嗡的一聲作響,仿佛被七八記悶棍,同時敲在瞭頭頂,霎時間天眩地轉。
“丞相!”
同樣大驚失色的許褚,唯恐曹操暈墜下馬去,急是一把將其扶住。
“彰兒死瞭?”
“他竟被那甘寧殺瞭?”
“彰兒遠在鹽瀆,怎麼會…”
曹操臉色蒼白如紙,鬥大的汗珠刷刷滾落,千百個疑問在心中翻江倒海般湧起。
壕溝對面。
劉備與蕭和對視一眼,二人會心一笑。
顯然這是甘寧的“擅作主張”,假扮江東軍突襲鹽瀆成功瞭。
曹傢那位黃須兒,被殺瞭個措手不及,為甘寧所斬!
看曹操那副精神遭受重創的樣子,甘寧這又是立下瞭大功一件呀。
劉備遂馬鞭向曹操一指,厲聲道:
“曹操,吾伯溫軍師早料到,你欲接孫權過江,借其號召力禍亂江東。”
“如今吾已斬孫權,斬你子曹彰,破瞭你的圖謀。”
“江東已為吾所有,你若識時務,就即刻率軍北歸吧,吾可網開一面,放你離去。”
“若你再不自量力,還要繼續攻吾濡須塢,吾伯溫軍師必有奇謀妙計,令你重蹈樊城覆轍!”
溝壕另一邊。
本是被震驚到頭暈目眩的曹操,被劉備這番近乎最後通牒似的狂言警告,霎時間刺激到坐直瞭身子。
他眼中的駭然,也變成瞭無盡的恨怒,血絲密佈的猙獰目光,死死的射向瞭劉備和蕭和。
此刻,他終於明白蕭和適才那句話的意思瞭。
原來人傢不光算準孫權從海上北逃,令甘寧出海截擊,還令甘寧在截住孫權後,趁熱打鐵奔襲瞭鹽瀆,一舉斬殺瞭他的黃須兒!
先是曹洪,又是曹休,再下連他的親兒子曹彰也…
劉備的手中,已是沾滿瞭他曹傢人的鮮血啊!
現下,劉備竟還狂妄自負到對他下起瞭最後通牒,儼然破他易如反掌!
可兩人隻相隔一道溝壕,他卻偏偏奈何不瞭人傢!
“劉備,蕭和~~”
“孤必殺爾等,孤必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曹操咆哮如雷,馬鞭指著劉備,歇廝底裡的狂怒大罵起來。
劉備也不屑逞口舌之爭,隻駐立在那裡,靜看著曹操無能狂怒。
那副樣子,就好似在說:
我就站在這裡不動,有本事你過來打我撒!
“嗚——”
曹操是怒不可遏,一股怒血就頂到瞭腦門,眼前一黑,幾乎就要氣昏過去。
關鍵時刻,他連吸幾口氣,極力的壓制住怒血,強撐著讓自己沒有栽下馬去。
“仲康,扶孤回去!”
曹操顫栗的伸出手來,一把扶住瞭許褚。
許褚見勢不妙,忙是扶緊曹操,喝令左右虎衛歸營。
於是半暈半醒的曹操,便強忍著天眩地轉,在眾兵的簇擁下轉身望大營而去。
“沒想到,興霸竟真的斬殺瞭曹彰,看曹操那副樣子,必是遭受瞭重創呀。”
劉備臉上的驚喜,這才藏不住的顯露瞭出來。
蕭和則一笑,說道:
“今晚曹操怕是睡不著瞭,主公,咱們回去準備好慶功宴,坐等興霸歸來吧。”
劉備哈哈大笑,轉身揚長歸城。
曹營內,一片嘩然。
曹彰被斬的消息,此刻已遍傳全營,曹軍上下一片震悚。
“聽說瞭沒有,子文公子竟然被劉備的部將甘寧殺瞭!”
“那可是丞相的二公子啊,何等尊貴的身份,就這麼死在瞭劉備手裡?”
“可不是嘛,加上先前的曹子孝將軍,曹文烈將軍,這已是第三個死在劉備手裡的曹傢人瞭。”
“那劉備已得江東,咱們幾十萬大軍攻久濡須塢不下,丞相還折瞭一個兒子,難不成咱們又要重蹈樊城大敗的覆轍瞭不成?”
“噓,小聲點,別給夏侯將軍聽到,不然非宰瞭咱們不可…”
士卒們驚悚焦慮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營門處。
“砰!”
夏侯淵的拳頭,重重擊打在瞭營墻上,滿面悲憤,咬牙切齒欲碎。
“大耳賊,你先害死子廉文烈,現下又害死瞭子文,吾不殺你,吾誓不為人~~”
夏侯淵在發著毒誓,曹純亦是悲憤滿面,咬牙切齒的狂怒不休。
張遼,徐晃,李典等外姓諸將,則隻是搖頭嘆息。
一片唉聲嘆息的議論聲中,曹操在許褚的攙扶下,在眾虎衛的擁簇下,終於歸來大營。
“丞相!”
夏侯淵迎上前來,想要說點什麼安慰曹操,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程昱,張遼等謀臣武將,齊聚於營門,皆是忐忑不安的望著曹操。
“妙才,彰兒他當真…當真…”
曹操想問卻又問不出口,顯然還抱有最後一絲僥幸。
夏侯淵眼中含淚,卻難以開口,隻得默默轉身,向後望去。
眾將們紛紛讓開一條路,一輛馬車印入曹操眼簾,上面躺著一具蓋有白佈的屍軀。
曹操心頭一震,手忙腳亂下馬,跌跌撞撞撲瞭上去。
顫巍巍掀起白佈後,一具沒有瞭首級,兩截斷軀拼湊而成的屍體,赫然撞入眼簾。
雖沒有首級,可曹操卻從身形中,一眼認出便是他的二子曹彰。
“子文——”
曹操再難壓制悲憤,仰天一聲悲叫,眼前一黑,便伏倒在瞭曹彰屍軀上。
“丞相!”
眾人大驚一失,一擁而上。
曹營之內,頃刻間亂成瞭一鍋粥。
…
入夜時分,中軍帳。
悲怒攻心,暈厥過去的曹操,終於幽幽轉醒。
“大耳賊,錦帆賊,山野村夫,孤必將爾等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為吾彰兒報仇雪恨——”
一坐起來的曹操,開口便是一通悲憤大罵。
夏侯淵,曹純等宗室,自然是感同身受,跟著附合大罵。
程昱等姓臣下們,卻皆是默不作聲。
“丞相,子文公子之仇,自然是要報,不過還請丞相節哀,莫非傷懷過度,傷瞭身子才是。”
“丞相身系天下,萬萬不可有失呀。”
程昱實在看不下去,隻得站出來以保重身體為由,小心翼翼的勸說起瞭曹操。
曹操怒氣這才消瞭幾分,眼珠略轉幾轉後,沉聲喝道:
“傳孤之命,從明日起,日夜不停再攻濡須塢!”
“先登者賞百金,得甘寧首級者賞千金,得蕭和首級者賞萬金,斬劉備者孤封他為萬戶侯!”
“再分兵攻取皖縣,歷陽,居巢等江北諸城,凡破城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屠滅!”
曹操咬牙切齒,連下數道殺令。
尤其是最後一道屠城令,更是令程昱等人,皆是打瞭個寒戰,臉色為之一變。
江北皖縣等廬江郡諸城,在得知孫權被殺,江東易主之後,已為劉備傳檄而定。
曹操這是被殺子之仇,沖昏瞭頭腦,要仿效當年為父為仇雪洗徐州之舉,要屠城血洗江東,以泄心頭之恨!
事隔數年,曹操再次拿起瞭屠刀,要對平民百姓下毒手!
程昱劉曄等彼此對視,心下皆知曹操此舉不妥,非但對攻取江東毫無裨益,反倒是將江東人心,全部都推向瞭劉備。
你這屠刀一揮,江東誰不是心驚膽戰?
人傢必同仇敵愾擁護劉備抗曹,以免江東陷落,也遭你曹操的屠刀血洗!
眾人皆知這個道理,可見曹操正處氣頭上,誰也不敢觸其逆鱗,無人敢出言勸諫。
下完殺令,曹操在許褚的攙扶下起身,走到瞭帳門外,森冷恨怒的目光射向瞭不遠處的濡須塢。
“大耳賊,你有膽就一直龜縮在濡須塢裡吧,這一次孤就跟你耗到天荒地老!”
“孤不滅瞭你,孤誓不收兵!”
…
接下來的半月時間裡,曹操對濡須塢展開瞭瘋狂的進攻。
二十萬曹軍,在重賞的激勵下,不分晝夜的狂攻不休。
同時曹軍分兵數萬,自六安,全椒等諸城南下,對歷陽,皖縣等江北諸城,展開瞭大規模的報復進攻。
曹軍的兵力優勢,在此刻體現瞭出來。
劉軍兵力有限,主力必須要集結於濡須塢,以抗擊曹軍瘋狂的進攻,能用於馳援江北諸城的兵力有限。
且皖縣等江北諸城,皆遠離於長江,劉軍水軍的優勢便無法發揮出來。
一時間,江北烽火四起,處處告急。
…
濡須塢。
雪片般的告急文書,已送到瞭劉備的手中。
其中一道血腥的急報,令劉備猶為憤怒。
襄安城為曹軍攻破,曹軍血洗襄安,屠民三千,老幼不留!
“砰!”
劉備將急報拍在瞭案幾上,怒道:
“曹操,你是死性不改,又向百姓舉起屠刀,欲將江北之地,變成第二個徐州嗎!”
府堂內,眾將無不群情激昂,罵聲四起,皆為曹操殘暴之舉而憤怒。
“主公,曹賊這是要屠盡江北諸城,為他兒子報仇雪恨!”
陸遜戳破曹操動機,拱手道:
“我軍兵少,這是我們的一不利,江北諸城多是遠離長江這是二不利。”
“有此兩不利,江北諸城勢不可守,若再拖延下去,必會為曹賊屠到雞犬不留。”
“肅以為,我們當果斷放棄江北諸城,將各城百姓盡數遷至江南避難。”
“如此一來,百姓方能免於曹賊屠刀,我們方能集中全力固守濡須塢!”
劉備略一沉吟後,果斷一擺手:
“子敬言之有理,再拖延片刻,不知多少江北百姓要死於曹賊屠刀之下。”
“速速傳令各縣,即刻棄城南撤,再派水軍接應各城士民渡江避難。”
這道百姓南撤的命令傳,劉備方才稍稍安心。
接下來要做的事,似乎隻剩下繼續與曹操鏖兵於濡須塢,直至將曹操鏖退。
陸遜也好,法正也罷,多是這個意思。
“伯溫,眾人之議,你以為如何?”
劉備見蕭和沉吟不語,看出蕭和心中必另有想法,便是問道。
“主公,和以為,主公不應該隻滿足於鏖退曹賊,守住濡須塢,這個目標太過保守。”
“和以為,咱們的戰略目標,不妨更大膽積極一點,將目標定為拿下合肥!”
蕭和來到地圖前,抬手向濡須塢以北一點。
劉備神色微微一震,目光隨著蕭和所指,落在瞭“合肥”二字上。
“主公雖攻取瞭江東,可江北淮南之地,尚在曹操掌控之中。”
“今日就算逼退瞭曹操,他日曹操再度來襲,鐵騎由合肥南下,不出兩日便能飲馬長江。”
“這就等於在江東頭頂上,始終懸有一柄利劍,隻要曹操願意,隨時可以落下。”
“那我江東之地,就始終處於曹操的威壓之下,時時刻刻處於被動防守的不利局面。”
“所以,我們必須要化被動為主動,攻取淮南,將戰線推進至淮水一線!”
“如此一來,我們就有瞭淮南廣袤之地,作為江東的緩沖區,江東方能休養生息,作為一個穩定的大後方,為前線源源不斷的輸送糧草兵員。”
“守江必守淮,正是這個道理。”
蕭和一番闡述後,手指再次落在合肥二字上:
“而欲取淮南,就必須要先拿下合肥!”
“此城位於長江與淮水之中,乃連接兩江的樞紐之地,誰奪取瞭此城,誰就能化被動為主動,就掌握瞭主動權,成為瞭進攻一方。”
“故和以為,主公的目光不妨放的更長遠些,此戰當以拿下合肥作為戰略目標!”
蕭和不緊不慢,將利害關系擺在瞭劉備面前。
作為一名穿越者,當世之中,自然沒人比他更知道合肥的重要性瞭。
當年歷史中,合肥城就像是一把施瞭魔咒的鐵鎖,死死將孫權和他的東吳,鎖在瞭江東一隅之地。
東晉,宋,齊,梁,陳,南宋…
歷朝歷代,多少次南北對峙,都證明瞭守江必守淮這道鐵律。
不管南朝是進取之君也好,還是偏安之主也罷,想要立於不敗之地,首先就要拿下淮南。
當然瞭,這道鐵律,乃是始於東吳,此前大傢都沒什麼經驗。
哪怕是雄才大略如曹操,也是在張遼幾次挫敗孫權對合肥的進攻後,才意識到合肥和淮南的重要性,開始下血本經營。
蕭和作為“過來人”,自然要提前陳明利害,給劉備提前開個小灶,讓他知道合肥有多重要。
“守江必守淮,守江必守淮…”
劉備緊盯著地圖,口中喃喃自語,眼神漸漸明朗,顯然已有所領悟。
“主公,伯溫軍師當真是深謀遠慮也!”
法正嘖嘖大贊,指著地圖道:
“不得淮南,則江東難安,不得合肥,則難取淮南。”
“主公要成就的乃是收復中原,一統天下,興復漢室的偉業,而非偏安江南半壁。”
“既如此,這淮南就非得拿下不可,那這合肥城就必須要攻取!”
關羽也神色振奮起來,捋著長髯說道:
“淮南若下,西可沿潁水北上,配合荊襄之兵威脅許昌,東可沿泗水北上攻取青徐,進而蠶食中原。”
“兄長,伯溫所謀方略,確實深謀遠慮,長遠之計也!”
劉備眼神已豁然開朗,欣然贊道:
“論深謀遠慮,格局眼界,天下無人能出伯溫你之右也!”
“不錯,我們的目標,確實不該止步於守住濡須塢,守住江東一隅之地!”
“合肥定要拿下,淮南也當收取!”
帳中氣氛,立時激蕩沸騰起來。
“軍師所謀,確實是深謀遠慮,不過…”
陸遜微微點頭後,卻話鋒一轉:
“看曹賊這架勢,這是不攻下濡須塢勢不罷休,這場鏖戰不知要持續到何時才會結束。”
“再者曹賊就算退兵,定然也不會坐視我軍攻取合肥而不顧,一旦我軍出濡須塢北上進圍合肥,曹賊勢必會再度揮師南下來救。”
“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要在曹操大軍趕到之前,將合肥城拿下。”
“然則這合肥城,乃天下堅城,又是旦昔間輕易可破?”
陸遜一瓢冷水潑下來,帳中激蕩振奮的氣氛,立時冷卻瞭三分。
“伯言顧慮不無道理,欲取合肥,首先要逼退曹操,還得爭取到足夠的攻城時間…”
劉備捋著細髯連連點頭,目光不由自主瞥向瞭蕭和。
此時的蕭和卻已端起茶碗,不緊不慢的潤起瞭嗓子,一副悠閑淡然之狀。
這般樣子,劉備再熟悉不過,蕭和這是胸有成算啊!
於是眼眸一亮,忙問道:
“伯溫,莫非你已有良策,既可逼退曹操,又可拿下合肥?”
眾人精神一振,期許的目光,齊聚向瞭蕭和。
大傢夥都滿懷好奇,猜想著這位蕭軍師,又有何神機妙策,可輕易逼退二十萬曹軍。
“曹操不是鐵瞭心要破我濡須塢,不拿下江東勢不罷休麼?”
“那咱們就給他來個圍魏救趙,攻敵之必救,叫他不得不乖乖的率二十萬大軍撤走!”
蕭和把玩著酒杯,嘴角揚起一抹詭色。
法正,陸遜則眼眸陡然一聚,面露一絲驚喜,顯然已猜到什麼。
“圍魏救趙,攻敵之必救?”
劉備眼神茫然,一時間還未能領悟,目光再次看向瞭蕭和。
蕭和湯茶一口飲盡,爾後向地圖上一地一指:
“我們就聯手馬超,攻破此城,捏住曹操的七寸,逼他不得不卷鋪蓋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