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宮中,一片縞素。
柳雁雪一語不發的跪在花瑊玏的靈位前已經整整一天一夜瞭,她的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雅谷晴送來的飯菜她也沒有動過一下。
“柳姐姐,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順變吧!”乖巧懂事的謝襲兒突然提著一隻水壺跪到瞭她身邊,“你再這麼不吃不喝下去會生病的,至少……也要喝點水。”
柳雁雪勉為其難的沖她擠出一絲笑容,“這段日子在雪神宮住的可還習慣嗎?”
“姐姐們都對我很好。”謝襲兒使勁的點著頭。
“那便好!”
趁著柳雁雪起身為花瑊玏上香的縫隙,謝襲兒跟到她身後輕聲問道:“聽說你已經和大哥成親瞭,那我是不是該改口叫你嫂子啦!”
“隨你。”這看似不經意的回答卻掩藏著深深的無奈。
花瑊玏的死不僅帶走瞭她對母愛最後一點的解讀,也帶走瞭她對顧懷彥僅剩的那一絲絲依賴,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在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裡,她不斷的責問自己:為何如此輕易就受到瞭雲投的擺佈,如果她沒有去雲傢堡揭開那個秘密,汪漫就不會為瞭替丈夫恕罪而自盡。百裡川就不會在情急之下偷襲她,花瑊玏也不會為瞭護她而死。
花瑊玏好不容易才能夠與分別多年的兒子相認,本來母子二人是可以享受天倫之樂的,卻因為自己的沖動而毀瞭這一切。
她卻不知,有些棋局不會因為一枚棋子的缺失便散局的。就算她沒有在那天出現,他們也總會有別的方法搞砸雲樹的壽宴,該死之人還是會死。
沉默瞭一陣後,謝襲兒又湊上前說道:“大哥已經在門外站瞭好幾個時辰瞭,嫂子要請他進來嗎?”
長出瞭一口氣後,柳雁雪方才點瞭個頭,“請進來吧!”
不多時,顧懷彥便踩著沉重的步子走瞭進來,為花瑊玏上瞭柱香後他也隨之跪到瞭靈位前。
三人各自不言不語,又是一陣沉默後,顧懷彥方才拍著謝襲兒的頭說道:“我有話要和你嫂子說,襲兒先去和雅雅姐姐玩一會兒好不好?”
謝襲兒走後,柳雁雪主動將頭轉向瞭顧懷彥,並用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他,“我爹娘死於你爹與師父之手,你娘親又為瞭護我而死……咱們兩傢就算是扯平瞭,從此誰也不欠誰的瞭。”
顧懷彥當場愣在瞭原地,“你說的什麼混賬話!難道你以為我娘隻是為瞭替夫恕罪才救你的嗎?她養瞭你十多年,把你看得比親生女兒還要親……如今你竟敢在她的靈位前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柳雁雪轉過頭後淡淡的答道。
自顧懷彥的表情便不難看出,他很不滿意柳雁雪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他輕蹙瞭一下眉頭朝著柳雁雪問道:“……我隻想你內心真實的想法,以後又該怎麼辦。”
“既然兩不相欠瞭……你便回你的雲陽山吧!我會守在這雪神宮一生一世。至於你我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瞭,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所謂的以後……”柳雁雪頭也不抬的答道。
“你敢不敢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不管顧懷彥怎麼問,柳雁雪自始至終都和他保持著冷漠與疏離。不說話也不再去看他,似乎身邊這個人比空氣還要透明。
顧懷彥的臉色驟然大變,他很想大叫一聲,很想摔東西,甚至是動手打人……隻見他一把拽住柳雁雪的手腕將她拖起來就往外走,一直拖到雪神宮外的雪山之前才肯停手。
“你給我看清楚瞭,我娘的遺體就葬在這裡……你現在就在我娘面前把你方才的話再說一遍!”顧懷彥發出瞭獅子般的怒吼。
“師父……”望著面前高聳入雲用皚皚白雪堆成瞭山峰,柳雁雪一下子便癱倒在地上,因為那座山峰裡埋葬著她最敬愛的人——她的師父。
顧懷彥突然蹲到她身邊柔聲說道:“你說不出口對不對?因為你心裡根本就不是這麼想的!你明明就很喜歡我,為什麼還要故意擺出這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我在身邊,你下半生真的能過好嗎?”
聽完顧懷彥的話,柳雁雪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痛哭起來,“你讓我怎麼和你在一起?雲夫人因我而死,師父也因我而死……我覺得我就像是那劊子手,無端的挑起是非從而剝奪瞭兩條無辜的性命……其中一人還是與我最親近的師父!”
說到此處,柳雁雪哭的更加厲害,“我知道這種欲愛而不敢,想望而不能的感覺很痛苦。可是每每憶起師父的死因我心中都會充滿愧疚與深深的罪惡感,我對不起師父和雲夫人,也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與剛剛相認的母親生離死別……”
聽過這番話,顧懷彥伸手將柳雁雪攬在瞭懷中,“……你個傻丫頭,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娘親在天有靈更不會怪你!”
“可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柳雁雪噙著淚說道。
顧懷彥將她摟的更緊瞭一些,“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都是百裡川那個無恥小人,他才是殺害娘親的兇手……”
忽然間,一股溫熱滲透他的衣衫氤氳在他肩膀上,那是柳雁雪的眼淚,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再哭。
就這樣過瞭很久,顧懷彥忽然問道:“雁兒,可以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嗎?畢竟……我們已經是行過拜堂禮、喝過合巹酒的夫妻瞭。”
柳雁雪自他懷中離開後伸手擦瞭擦眼淚,“我心裡依然放不下這個結……你可以給我一點兒時間嗎?”
顧懷彥輕輕點瞭個頭,“等你的繼位大典結束後,我便去雲陽山向師父他老人傢說明一切。我希望我不在你身邊的這段日子你能過的特別好,我更希望你一直都是一個人……然後等我回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柳雁雪故意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顧懷彥握著她的手說道:“我對你的在乎,甚至超過我命!未來的路我想同你一起走,所以我請你等我叢雲陽山回來,好嗎?”
柳雁雪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隻是低頭不語。顧懷彥知道她心裡不舒服,便想盡瞭法子逗她開心。
這時,一直跟蹤他們而來的謝襲兒方才轉身返回雪神宮,邊走邊呢喃道:“大哥把他的溫柔全給瞭嫂子,他隻對她一個人好。隻有在嫂子面前,大哥才是不一樣的……他永遠都隻是她一個人的懷彥哥哥……”
說完這句話,她的心裡突然多瞭一種空虛感,似乎是丟瞭什麼永遠也找不回的東西。
二人在雪山之前坐瞭一會兒,顧懷彥忽而開口道:“這裡冷,我抱你回去!”未待柳雁雪回答,她的雙腳已然離地,整個人就這樣被顧懷彥抱在瞭懷中。
快到回雁閣門口時,顧懷彥抬起頭望著上面的三個大字,在心中默念道:“娘,您的懷彥回來瞭,雁兒也回來瞭……”
二人才在回雁閣站住腳,向陽四人便走瞭進來,見到柳雁雪後忙不迭的朝著她行瞭一拱手禮,“屬下參見宮主!”
是啊!從此以後,柳雁雪就是這雪神宮的主人瞭。
“快起來!”柳雁雪趕忙挨個將她四人扶起,“這段日子辛苦你們瞭,如果沒有你們在身邊,我真不知道該如何熬過這幾天。”
向陽一臉嚴肅的說道:“這些都是屬下的本分,宮主又何須見外?今日屬下來此共有兩件事要與宮主商量……群龍不可無首,所以我們希望新宮主的繼位大典能夠盡快舉行!第二、第二……”
一向快言快語的向陽突然語塞起來,逐月接過她的話說道:“第二件事是關於江宮主的……我們懇請宮主以雪神宮主人的身份下令,讓我們殺瞭百裡川那老賊為江宮主報仇!”
“不可!”柳雁雪當即否定道:“師父臨終前曾有遺命不許為她報仇,你們是想抗命不遵嗎?”
聽雨上前一步說道:“宮主此言差矣,我們隻是想為江宮主討個公道而已!再說瞭……江宮主可是為瞭您才會、才會……”
“住口!”在向陽的制止下,聽雨才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
下一刻隻聽得向陽用嚴厲無比的的口吻向門外喊道:“來人哪!護法聽雨膽敢對宮主不敬,拉出去杖則三十,不得有誤!”
執法弟子剛剛擒住聽雨的肩膀,落風便站瞭出來,“向陽姐,你這是幹什麼?江宮主給你協理的職權是為瞭讓你對自己姐妹下狠手嗎?”
“護法落風無端阻擾執法弟子行刑,拉出去杖則三十!再敢有人為其求情便以同罪論處!”
隨即以向陽和逐月便齊齊跪瞭下去,“請宮主息怒!我們並非刻意為難宮主,也不敢違抗江宮主的遺命,隻是心有不甘……何況那百裡川本就是個武林敗類,若是任由他這麼橫行霸道下去,豈非會連累更多無辜之人受難嗎?”
本就心緒難安的柳雁雪在聽完向陽二人的話後,登時愣在瞭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