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回過身想要細看之時,原本蓋在錦塵身上的披風卻突然消失不見瞭,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錦被。
若非程免免這等眼力驚人之輩,絕對看不出其中變換。
故此,程免免打消瞭離開的準備,轉身又向內室走去,“僅僅一個轉身的功夫就能悄然無息的偷天換日,姑娘不簡單哪!”
聞聽此話,錦塵方才緩緩坐起身來,卻依舊是背對於他。程免免目光所及,隻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
隻聽得那錦塵用十分慵懶的聲音說道:“能夠走進我這間屋子,公子也絕非一般人。”
說罷,隻見那錦塵輕輕拂瞭一下衣袖,隨著珠簾的搖晃聲,一陣掌風便兀自向程免免襲來。
雖然程免免不費吹灰之力便接住瞭這一掌,卻也明白是錦塵手下留情的緣故。
“姑娘既然身懷絕技,又為何屈居在這煙花之地供人享樂呢?”
“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在大好的年華裡就這樣將青春消耗呢!公子請回吧,今日之事請不要對外人說起。”
說完這話,錦塵再次將身子躺回至床上,直至程免免離開以後,她才將那視如珍寶的披風抱到瞭懷中。
似乎少瞭這物件,連覺都睡不安穩瞭一樣,抱的死死的,任是誰也搶不走。
對鄺芷蘿仔細祝福一番後,程免免方才安心的走出瞭瀟湘館,卻不難察覺到一路上都有人在跟蹤他。
將那人引到孫振英死的那片墓地中後,程免免才仰天長笑道:“跟瞭我這麼多天不累嗎?出來,咱倆聊聊天。”
不多時一個鐵血硬漢般的男人便赫然出現在瞭他面前。
那漢子還來不及進行自我介紹,程免免忽然揮出左手,朝著漢子胸口便是一掌。
那漢子不僅靈敏的化解瞭程免免這一掌,還反手勾住瞭他的手臂,“能不能聽我解釋一下再動手?”
程免免十分不給面子的回瞭一句“不能”。
那漢子當下身影一閃,便跳脫至一丈之遙。程免免趁勢追擊,五指翻轉間便擒住瞭那漢子的手臂,隨即又用另一隻手朝他頸中砍去。
那漢子很是利落的飛起右腳踢向程免免那隻手,當程免免的手再次落至那漢子身上時,所有的力度都於頃刻間消逝。那漢子不僅安然無恙,反而趁機掏出瞭束縛。
隻見程免免拍著手掌笑道:“果然用的是無眠之城的功夫,是哥哥派你來保護我的罷!”
被識破身份後,那漢子趕忙朝著他抱瞭一拳,“屬下程贇,見過二公子!”
程免免很是欽佩的拍瞭拍程贇的肩膀,“早就聽聞雲乃霆於暗中培養瞭一隊暗衛,個個都是勇猛剛烈、忠心耿耿的好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程贇低著頭說道:“雲副城主之所以暗中培養我們,目的就是為瞭保護城主!他曾說過,如若有朝一日我們看到瞭他發射的信號彈,就意味著他將於不久後離世。他死以後,我們所有人需回無眠之城侍候城主,並代替他守在城主身邊直至城主去世。隻要城主尚在人間,我們所有人都會唯城主之命是從!”
聽過此話,程免免很是好奇的問道:“你們就這麼聽他話?他死以後,你們完全可以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為什麼還要回無眠之城?”
“隻因他是雲乃霆!”說這話時,程贇眼神裡充滿瞭敬畏之色。
程免免小聲呢喃道:“這雲乃霆還真是厲害!活著的時候威風八面,死瞭還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這麼周全。說到底,他隻是不放心哥哥……不放心我能照顧好哥哥。”
隻聽得程贇滿是不解的問道:“屬下自認未有破綻,每次跟在二公子身邊時都很是小心翼翼,您是如何得知我在跟蹤的?”
程免免笑道:“你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跳到車棚頂上隨我在旭陽派坐瞭半宿,又輕輕松松的隨我溜進瞭瀟湘館,武功自然不弱。”
程贇將眼睛瞪的像兩顆圓棗,“您連這都知道?”
程免免指著土地說道:“我原先並不知道這些,怪隻怪……你太愛多管閑事瞭!我將孫振英殺死以後便馬不停蹄的將他帶回瞭旭陽派,若非你一路用掌風替我將這車軸印擦拭幹凈,孫泰不會不來這裡找證據。而當我走下馬車離開時,明顯感受到瞭風吹的聲音,想來是你趁機躲瞭起來。
其次,今日在錦塵姑娘的房中,她曾向我打來一掌。雖然隻用瞭三分力,但我明顯能感到有人在我旁邊替我擋住瞭她的掌力,那人一定是你!”
程免免分析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卻讓程贇在敬佩之餘又添瞭些許疑慮,“通過這幾天與二公子的接觸,屬下覺得您並非、並非如副城主所說那般是個不靠譜的二把刀……”
“那是因為他不瞭解我,他永遠不會知道……也沒有機會知道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瞭。”說完這話,程免免眼中竟添瞭一絲絲悲傷的神色,或許他是在為雲乃霆的死而難過吧。
沒過多久,程免免伸手入懷中摸出瞭玉翎,“程贇,麻煩你幫我把這個帶回去給哥哥。順便告訴他,我暫時不會回無眠之城瞭。讓他凡事不必憂心,我已經是個大人瞭,可以照顧好自己。”
“是,屬下遵命!”
與程贇分手後,程免免又開始獨自一人在街上閑逛。他原本是打算去雪神宮見見那日思夜想之人的,但程飲涅說的也不無道理,如今她已是有夫之婦。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隻有情難死。
你心裡可是也有過那麼一個人?短短幾日的接觸就讓你不由自主將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即便知道她已經嫁瞭人,心裡卻還是放不下對她的牽掛。
懷揣著對柳雁雪的思念之情,程免免每日都要去瀟湘館與鄺芷蘿見上一面,隻因為她眉眼間與柳雁雪有幾許相似。
縱使如此,他每天也不會待上很久,最多半個時辰便離去瞭。
從鄺芷蘿這裡離開後,他又會在錦塵門前徘徊,但是每次都會被錦塵三言兩語打發掉。整整兩個月過去瞭,北方的天空逐漸飄起瞭細雪……由秋等到冬,他卻始終都沒有見過錦塵的真面目,卻依舊樂此不疲。
越是這樣,他對錦塵就越發好奇,“會武功,還會琴棋書畫,你到底是什麼人呢?你說你是身不由己才在這瀟湘館中消耗生命,既然如此不情願又為何不離開?還是……你也和芷蘿一樣,是為瞭別人。”
當程免免再次走出瀟湘館時,白雪已經鋪滿瞭整條街。百姓們已經開始置辦年貨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縱使是寒冷的冬天,無眠之城內也處處氤氳著溫暖之氣,程飲涅的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就連舉箸執筆都顯的那麼力不從心。
這一天的清晨,程贇來向他報告關於程免免及雲秋夢的消息,卻意外發現瞭昏迷不醒的程飲涅,書桌旁還有一灘未幹的血跡。
數位大夫守在他床前三天三夜,總算將他從鬼門關拉瞭回來。卻是個個都斷定他活不過明年春天,也就這兩天的活頭瞭。
待程飲涅身體稍稍有些好轉後,程贇捧著玉翎跪到瞭他面前,用略帶哭腔的聲音說道:“城主,為瞭身體著想……您還是將玉翎裡的軟玉取出來吧!”
程飲涅面無表情的搖瞭個頭,“再等等吧!能撐一天是一天。不要萬不得已不可打玉翎的主意,畢竟此物太過珍貴。”
望著他枯黃的臉頰以及瘦弱無比的身軀,程贇一個勁的懇求著,“城主!就當屬下求您瞭,將軟玉取出來吧!您的身體真的已經熬不住瞭……再有幾天就要過年瞭,難道您想在病榻上過嗎?”
“快要過年瞭嗎?我記得去年過年時,雲兒足足陪瞭我整整一天,我們一起吃年夜飯,一起放煙花,一起守歲,一起貼春聯……如今,終究還是物是人非瞭。”
說完這話,程飲涅指著程贇手中的玉翎嘆瞭口氣,“也罷!就如你所說將軟玉取出來吧,至少還有你陪我過完這人生最後一個年!”
程贇趕忙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瞭過去,“不僅僅是屬下,二公子也會陪您一起過年!他在信上說瞭,不日便會回來。”
望著鏡中那個毫無血色、面滿憔悴的自己,程飲涅不禁擺瞭個手,“傳信過去不許他回來……我不希望他見到我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程贇還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把話咽瞭下去,“是!屬下一切都聽城主的吩咐,您先歇一會兒,我這就派人去給二公子送信。”
重新躺回床上後,程飲涅很快便進入瞭夢鄉。
那個手持戴勝的白衣少年走進瞭他的夢中,“飲涅……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夢中,程飲涅緊緊的握住瞭那少年的手,“雲兒,我好想你……”
“忘瞭我吧!”
那少年口中說著這話,繼而越走越遠,直至他的身影變成一個圓點在程飲涅眼前消失。
病榻上的程飲涅,沒有蘇醒,卻從眼角滑落瞭一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