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之下,她左耳的耳墜子被飛刀截斷掉落在地,若非此人功力不足,此刻那柄飛刀該插在她的脖子上才是。
就在柳雁雪正處在深深的疑惑中時,一臉怨怒之氣的百裡洛華氣沖沖的一旁的草叢鉆瞭出來,才見著柳雁雪的面便甩瞭一個耳光過去。
“賤人!你們全傢都是賤人!你是,你妹妹更是!你們害死我爹,你們通通不得好死!”
一身素服孝衣的百裡洛華眼睛滿滿皆是咄咄逼人,手中緊握著一把長劍,震的“嗡嗡”作響。
隻聽得“啪”的一聲響,柳雁雪毫不留情的還瞭她一個更為響亮的耳光。
“你爹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我爹娘死在你爹的手裡,我師父也死在你爹手裡,夢兒的兄長與爹爹也死在你爹手裡……他身上背負著那麼多條人命債,死一次,算是便宜他的!”
完全沒有意識到看上去平易近人的柳雁雪竟然會做出還手之舉,百裡洛華當真是被這一巴掌打懵瞭,一時間竟忘記瞭該用什麼話反駁。
百裡川再怎麼不好,到底也是與她血脈相連的生身父親,是她無法割舍下的牽掛。
離開覽翠山之後,她幾乎是在極盡所能的尋找關於百裡川的消息,這期間不知道經歷瞭多少失望和孤寂。
好不容易由旁人口中得知關於父親的消息時,卻驚的她整整在床上躺瞭好久,也哭瞭好久。
她的父親,她曾經的驕傲……竟然成瞭四肢不全的人彘被人裝在酒缸裡面供路人觀賞,且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辱罵、詛咒。
“這樣一個四肢殘缺的父親,勉強活下來也是累贅,你又何必呢?他你明知道手上沾染瞭那麼多的鮮血,就算他活著,你們父女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繼續在仁義山莊內生活!
與其帶著負累整日東躲西藏過日子,倒不如讓他痛痛快快的去另一個世界為他造下的孽去恕罪。
人,不是不可以犯錯,但是犯瞭錯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不能因為他是你父親,你便幫親不幫理……你提那些無辜殞命的孩子想一想,你替他們可憐的父母想一想……”
盡管曲宗榮對她進行瞭苦口婆心的規勸,百裡洛華欲要拯救她父親的決心卻是半分未曾動搖。
二人於當天發生瞭激烈的爭吵,救父心切的百裡洛華不管不顧的將拳頭盡數落在瞭曲宗榮身上,絲毫忘記瞭他是不懂武功之人。
除瞭那些砸在身上的拳頭外,還有不少難聽至極的話,字字句句如針紮般戳痛著曲宗榮的心。
在曲宗榮充滿失望與失落的註視下,她麻利的集結瞭手頭所有財產,以最快的速度雇傭瞭一批殺手埋伏在酒缸附近。
此舉不為殺人,隻為救她父親於危難之中。同一天的晚上,她甚至收拾好瞭細軟,租好瞭船,準備帶著百裡川離開長桓這等是非之地,隱姓埋名過一輩子。
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她的所作所為全部都在程飲涅與鐘離佑的意料之中,。故此,她派去的殺手全部命喪頃刻,連一個活著回去報信的都沒有。
在海邊等瞭整整一夜後,百裡洛華終於拖著疲累的身子返回瞭仁義山莊,卻在門口撞上瞭同樣肩背包裹的曲宗榮。
這會兒子,她倒是清醒瞭,一把扯下曲宗榮肩頭的包裹丟到瞭地上:“你不是專程來找我的嗎?你不是說你願意一輩子守候在我身邊嗎?你背著包裹要去何處?”
面無表情的拾起地上的包裹後,曲宗榮才淡淡的說道:“百裡小姐的仁義山莊本不是我該來的地方,一連叨擾多日我甚感抱歉,現在……我要回我的威虎莊去。”
一聽這話,百裡洛華突然感到瞭前所未有的慌張,一個心跳到瞭極速,她緊緊攥住瞭曲宗榮的手臂,一個勁兒的搖頭。
“你不要走,我知錯瞭,我不該打你……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我再也不打你瞭……你留在我身邊,可以嗎?”
顯然,曲宗榮並不想繼續留在這裡,輕輕甩開百裡洛華的手臂後,他才用無盡失望的口吻說道:“我選擇離開並非因為你動手打我,我準許你任性,準許你有小脾氣……
我一直以為你長大瞭,不再是那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可你依舊是非不分,忠奸不辯!你知不知道你爹毀瞭多少傢庭,害瞭多少人?就是因為他是你爹,你就可以肆意妄為嗎?”
“我、我……”百裡洛華支支吾吾的愣在原地,久久想不到話來回應,最後還是發出瞭一聲嘆息:“就算他造瞭再多的殺孽,他也是我父親,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重新將包袱背到肩上後,曲宗榮才望著遠處的天空解釋道:“這才是迫使我離開的真正原因……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喜歡你。”
“你、你……這是何意?”
指瞭指百裡洛華肩上的裝有細軟的包裹後,曲宗榮忍不住嘆瞭口氣:“如果你成功救出你父親的話,你們父女倆現在早已乘船離開瞭罷!那時,我是走是留,於你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以及遙遠的將來,你的心裡永遠都不會有我的位置……你愛懷彥,愛你爹,愛你表哥……獨獨不愛我。
你為瞭懷彥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自己,卻忽視瞭那個陪你身側為你療傷的人是我。你為瞭救你爹不惜打我罵我,絲毫沒有將我的勸解聽進去,這些都可以……但你臨走之際完全沒有同我商量半句。”
說到此處,曲宗榮的眼眶逐漸變得通紅,他用力將雙手握成瞭拳狀,咬著牙問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帶我一起走,對不對?你甚至擔心我會向懷彥告密出賣你們父女,對不對?”
百裡洛華將頭埋的很低,沒有給他任何回答,因為他說中瞭她全部的心事。苦笑瞭一聲後,伴隨著一句“祝你安好”,曲宗榮便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
百裡洛華忙不迭的追瞭上去:“宗榮,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已經沒有辦事保我爹瞭,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瞭。”
不管百裡洛華如何挽留,傷透瞭心的曲宗榮絲毫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你為瞭你爹選擇瞭拋棄我,拋棄我這個長途跋涉來尋你……一個為瞭你連傢都不要的人……縱使如此,我也得不到你半分真心。
有一便會有二……若是將來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還是會成為被你拋棄和不信任的那個……我不想活的這麼委屈。
所以,我想回傢……傢裡有那麼多人將我捧在心尖上,我堂堂威虎莊莊主,何苦要在你這小小的仁義山莊受盡各種委屈與屈辱?”
曲宗榮才走瞭沒兩步,百裡洛華便在大街上與他拉扯起來,還不忘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一番。
“不是的,你誤會瞭,我從來沒有故意要拋棄你……我也是沒辦法,我不能不救我爹,他是我爹啊……”
好不容易才將百裡洛華的手掰開以後,曲宗榮的雙眸中同樣懸掛著淚珠,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做你的出氣筒,被你打被你罵都沒關系,可我實在無法忍受你這般踐踏我的真心!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我有屬於我的尊嚴,我不是街邊的小貓小狗……”
想來,他欲要離開的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非異想天開,他是真的嘗到瞭失望與傷心的滋味。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曲宗榮所有的失望與傷心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慢慢累積的……這次的拋棄,或許就是壓在他身上最後一根稻草吧!
面對曲宗榮眼中決絕的目光,百裡洛華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跪瞭下去,一雙手卻緊抓著他的衣袖不肯松開。
“我求求你,不要走……對不起,宗榮,我真的知錯瞭……我再也不亂發大小姐脾氣瞭……你留下來好不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來證明我對你的在乎,可以嗎?”
饒是曲宗榮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事事以自己為先的千金大小姐竟然當街向他下跪,將旁人的指指點點全部視若無睹。
望著她眼中所閃爍的晶瑩淚花,曲宗榮在意外的同時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心疼與感動,那些堅定不移要離開的心也開始慢慢動搖。
歷經瞭一番心裡掙紮,他終於還是將那桿秤偏向瞭百裡洛華,緩緩將身體蹲至與她平齊的位置後,曲宗榮輕輕伸手拭去瞭她眼角的淚。
“乖,不要哭瞭……隻要你從此以後不再隨意甩大小姐脾氣,我不離開你便是。”
聽過這話,破涕為笑的百裡洛華才用力點瞭下頭:“我保證,我再也不會隨意打你罵你瞭,我一定會聽你的話。”
將她扶至院落中後,曲宗榮溫柔的用手順瞭順她略微凌亂的碎發:“如果你不願意留在長桓,我可以帶你回威虎莊。在那裡有我的保護,沒有任何人可以欺負到你,就算是你爹的仇人也不能。”
聽完這話,百裡洛華先是一愣,一抹狡黠之意自眼角閃過後,她突然淚眼婆娑的抱住瞭曲宗榮。
“我當然願意隨你回威虎莊,但不是現在。畢竟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我想多住些日子再走,可以嗎?”
這一要求,莫說是決心與她過日子的曲宗榮,換做旁人也很難給出拒絕之言。
接下來的日子,百裡洛華確實安生瞭好些日子。
就連得知雲秋夢繼位成新任武林盟主以及百裡川被當眾斬首這兩件事,她都沒有半句埋怨,也未曾哭鬧,甚至連為百裡川收屍這種事都沒有做。
哪怕是曲宗榮主動要求帶她要回百裡川的屍首,百裡洛華也十分“懂事”的攔下瞭他。
“人都死瞭,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就由他去吧!但願我爹下輩子投胎能做一個好人,莫要再制造不必要的傷亡與殺戮。”
聽過此話,曲宗榮當真以為她是想通瞭,心中的顧慮就此打消,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豐富多彩起來。
熟不知,百裡洛華一直都沒有放棄營救百裡川的計劃。這段日子,她撒出去的錢已經將仁義山莊最後那一點兒傢底散盡瞭,包括她娘生前的陪嫁也全部打瞭水漂。
雖然百裡川最後依舊沒有躲過死亡,至少百裡洛華曾為此努力付出過、爭取過……身為人女,她對待這個父親足以稱得上是仁至義盡瞭。
雖然一早就做好瞭心裡準備,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還是在深夜裡的無人之境痛哭瞭一場。
不管她在曲宗榮面前偽裝的多麼好,仇恨的種子還是由此發瞭芽。
認定自己全部的不幸皆來源於柳氏姐妹的百裡洛華,用盡身上最後一點積蓄雇傭瞭兩名乞丐守在烈焰門的正門,隻待兩姐妹現身,她便同她們拼一個魚死網破。
她自知武功不濟,便將提前買好的炸藥藏在瞭身上,是鐵瞭心要與她們兩姐妹同歸於盡。若非她身上的銀錢不足,怕是要將烈焰門的人全部炸死才會感到解恨。
直至於紹康口中意外得知柳雁雪功力有損,沒個幾年很難恢復這件事後,她才將身上的炸藥裝進瞭衣櫃裡。
她並非可憐柳雁雪而放棄復仇,而是想到瞭另外一種復仇的方法——親手殺瞭柳雁雪。
她要讓成為盟主的雲秋夢再一次嘗到失去親人的滋味,待她心傷難愈之際,再與她同歸於盡。
“你不是高高在上嗎?你不是武林至尊嗎?就是你得到瞭天下又如何,我也要讓你失去一些永遠都回不來的東西。
你是怎麼對我爹的,我便要怎麼對待你姐姐。她不是功力受損一時半會兒很難恢復嗎?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我都要一一討回來!你們死定瞭!我一定要親手砍下柳雁雪的四肢以及頭顱,我要讓你們痛不欲生。”
因為她極端的想法,才有瞭今日這場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