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實在讓人難以回答。
百裡洛華若說“沒有”隻會徒增顧懷彥心中的怒火,也會讓旁人覺得她更加不值得原諒。可她若回答“有”,這就是赤裸裸的謊言與欺騙。
她但凡有一點善心要給柳雁雪機會,現在也不至於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陷入兩難境地的百裡洛華此刻是別提多後悔瞭,也算是切實體會瞭一番什麼叫做“害人終害己”。
認定自己生還無望的百裡洛華“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尊雕像。
一動不動的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恐懼還是傷心。曲宗榮幾次試圖扶她起身都以失敗告終,幸虧有源源不斷淌出的淚水證明她還活著。
這副模樣,著實看的曲宗榮是好一番心疼。
“懷彥,算我求你瞭行不行?看在我救過柳姐姐的份上,饒她一命行不行?你要是覺得砍她兩條手臂還不解恨的話,就把我的兩隻手也一並砍掉罷!”
門外的柳雁雪不禁對坐在地上的兩人生出瞭一絲同情:“懷彥哥哥何時變的這般不通人情瞭……洛華害過我不假,可宗榮也的的確確救過我呀!”
顧懷彥今日這般口若懸河確實有些反常,生怕這場戲會露出破綻,雲秋夢忙不迭打起瞭圓場:“宗榮是宗榮,洛華是洛華,這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人是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任的,姐姐若要報答宗榮的恩情日後再想別的法子便是。”
望著曲宗榮那副憂傷哀怨的模樣,柳雁雪很是於心不忍:“可我怎麼覺得……宗榮一心隻想要洛華活命呢!若是洛華死瞭,他後半生也不會快樂到哪裡的……”
萬般無奈之下,曲宗榮隻得再次打起瞭感情牌:“懷彥,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洛華曾經也救過你的性命,而且她曾不顧一切的喜歡過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你不顧及咱們之間的兄弟之情,也請念在洛華喜歡過你份上饒她一命,可以嗎?”
講話說到此處,曲宗榮的淚水業已禁不住奪眶而出,他該是在多麼絕望的情況下才能搬出那段往事。
聞聽此話,一直躺在地上的百裡洛華終是忍不住爬瞭起來:“宗榮,你不要求他瞭……他早就不是那個心懷天下的顧少俠瞭。
他更不會在意什麼所謂的兄弟之情,他現在滿腦子隻有他的妻兒,隻有他自己的小傢……但不管他要如何處置我,也都是我咎由自取,畢竟是我先要毀滅他的傢的。”
百裡洛華話音剛落,柳雁雪便向前邁開瞭步子,幸虧雲秋夢及時將她拉瞭回來:“姐姐,你幹什麼?我們是來聽墻角的,你一進去不就露餡瞭嗎?”
柳雁雪不自覺的將雙手握成瞭拳狀,義正言辭的說道:“懷彥哥哥才不是洛華說的這種人,他更不會將他與宗榮的兄弟情義拋諸腦後……我要進去替懷彥哥哥澄清這一切。”
雲秋夢死死抱住瞭柳雁雪的腰不讓她進門:“我的好姐姐,你冷靜點行不行!你現在武功大不如前,若是被百裡洛華挾持成為人質怎麼辦?你這樣會給姐夫添麻煩的。”
太師椅上的顧懷彥在伸瞭個懶腰後緩緩走向瞭百裡洛華,知道她們姐妹二人就在門外,所以他刻意將聲音放大瞭些許。
“洛華,謝謝你救過我,也謝謝你喜歡我……也是你告訴我,西瓜心最甜。所以,每次切開西瓜的時候,我都會將最甜的部分讓給雁兒。”
聽過此話,百裡洛華的回憶迅速被拉至她與顧懷彥初見那天。
那時,她因為過勝的好奇心而尾隨父親外出,卻於機緣巧合之下救下瞭奄奄一息的顧懷彥,甚至偷偷將他帶回傢中醫治。
如果當初她沒有救過眼前這個人,如果她在得到驚鴻斬以後將其獻給百裡川,她就不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她父親也不會慘死。
可現實中又何來那許多的如果,既然知道自己所救之人乃父親的對頭,她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回憶過後,自百裡洛華嗓子裡發出瞭一聲刺耳的尖叫,緊隨其後的便是控訴與質問:“可是你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也不會將西瓜心讓給我吃。為瞭取悅你的雁兒,為瞭替她出氣,你還要殺瞭我……對不對?”
盯著百裡洛華淚盈餘睫的雙目看瞭一會兒後,顧懷彥生硬的將話從牙縫間擠瞭出來。
“你怎麼對我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傷害我喜歡的人!你大概永遠也想象不到,我有多在乎雁兒。比起我對她的喜歡,你對我的喜歡根本就算不瞭什麼。”
一直守護著百裡洛華的曲宗榮猛的起身在顧懷彥胸前捶去一拳,揪住他的衣領後,一臉暴躁憤怒的沖他大聲吼叫起來:“懷彥,你是不是有些過分瞭!你可以不喜歡洛華,但是你不可以褻瀆她對你的喜歡!”
見勢,柳雁雪再次搖晃起瞭雲秋夢的衣袖,很是焦急無奈:“懷彥哥哥被宗榮打瞭,我們要不要過去勸個架。”
這還用問,雲秋夢當然不會同意進去幫忙瞭,他們的目的就是為瞭百裡洛華感動於曲宗榮對她的種種庇護,讓她看清誰才是值得她托付終身之人。
故此,她很是瀟灑的擺瞭擺手:“這是他們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鬥爭,咱們還是不要瞎摻和瞭,在一旁默默的為姐夫打氣就好瞭。”
原地跺瞭兩下腳後,柳雁雪輕輕在門框上捶瞭一下:“可、可宗榮根本就不會武功,他拿什麼和懷彥哥哥作鬥爭。”
明明知道自己有個心善的好姐姐,雲秋夢偏聲要說出與她相悖的言語來:“你不擔心姐夫就算瞭,怎麼還有閑情逸致關心旁人的安危?再說瞭,那曲宗榮處處維護百裡洛華這個壞人,受些懲罰也是應該的。”
嘆瞭口氣後,柳雁雪用力在她額頭上戳瞭一下:“簡直是胡言亂語!洛華的所作所為與宗榮毫無關系,我說什麼也不能讓懷彥哥哥傷瞭宗榮分毫。”
她想進去幫忙卻無能為力,早在她轉身的那一刻,雲秋夢便伸手點瞭她兩處穴道:“對不住瞭,姐姐。你就這麼貿貿然走進去,是不會幫到宗榮的。”
屋內的氣氛變的異常緊張,似乎隨時都能燃氣一場戰火。曲宗榮的憤怒也在這一瞬間達到瞭極致,他早已忘記來此的目的,隻一心用拳頭在顧懷彥身上宣泄所有的不滿。
流著淚的百裡洛華跪地前行將手環在瞭曲宗榮腰間,聲嘶力竭的哀求道:“不要打瞭,住手啊……宗榮,不要再打瞭,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我寧願死在當場,也不要你為我受苦。”
此刻,被百裡洛華記在心上的隻有曲宗榮的安危。事實也是如此,顧懷彥有一身強勁的內力抵擋,饒是曲宗榮將雙手捶的又紅又腫也沒能傷他分毫。
理瞭理有些凌亂的衣襟,顧懷彥不緊不慢的問道:“兄弟,你打夠瞭嗎?心中的怒氣可是有瞭些許平息?”
一番寂靜過後,曲宗榮出其不意的攥住瞭顧懷彥的衣服下擺,隨即便緩緩閉上瞭眼睛。
“懷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洛華有錯在先……就算你要殺她,我也不會怪你。怪隻怪她生在瞭仁義山莊,有一個不稱職的父親,這才教養出瞭驕縱任性、無事生非的百裡洛華。
不管她落得什麼下場,也都是自找,與人無尤。但你能不能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答應我一個要求,把我和洛華葬在一起行不行?”
將這一切都聽在眼裡的百裡洛華早已哭成瞭淚人,她緊緊攥著曲宗榮的紅腫的手替他吹瞭口氣:“你不要惹他瞭,乖乖回威虎莊去罷!你是莊主,沒人敢傷害你的。”
“你不走,我便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曲宗榮很是決絕的答道。
百裡洛華一個勁兒的搖頭,淚水“撲簌”“撲簌”的滴落在二人相握的手背上:“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我要你活著……我隻要你活著……”
說完這話,二人相擁而泣,曲宗榮恨隻恨自己沒有本事保護喜歡的姑娘。
事到如今,若能共赴黃泉也不失為一種完美。縱使這完美中透著些許淒涼,至少二人再不用分開瞭。
劇情很是順利的照著劇本上演,顧懷彥在露出一抹不為人所窺視的笑容後,緩緩蹲至曲宗榮身側在他肩膀上拍瞭一下:“你口口聲聲說咱們倆是兄弟,那我便賣你一個面子。”
看到轉機的這對“亡命鴛鴦”即刻停止瞭哭泣,齊齊的將目光對準瞭顧懷彥。曲宗榮十分興奮的攥住瞭他的手腕:“懷彥,你是不是不取洛華性命瞭?你打算原諒她對不對?”
用力將手抽出以後,顧懷彥才用嚴肅的口吻說道:“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殺洛華,但我們傢雁兒的仇也不能不報……既然你一心要救洛華性命,那就替她去死好瞭。”
“不可以!”百裡洛華第一個給出瞭反對意見,並挺直腰板將曲宗榮護在瞭身後:“宗榮絕對不能替我去死!施詭計要害死你妻兒的人是我,不是他!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也該找我才是!”
對於曲宗榮來說,沒有什麼比能夠保住所愛之人的性命更讓他開心的瞭,立時將百裡洛華推到瞭一旁:“洛華,你起開!這是我和懷彥之間的事,你不要胡鬧。”
百裡洛華再次爬瞭過去,並用力將曲宗榮拽至身後,神情極為嚴肅:“我沒有胡鬧,我再跟你談正經事。”
屋外的柳雁雪亦是心慌意亂,恨不得立馬沖進去駁回顧懷彥的決定。可她被雲秋夢一並點瞭啞穴,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得在心中唉聲嘆氣。
“懷彥哥哥是不是中邪瞭?你怎麼可以想出這種餿主意來!宗榮雖然有些霸道任性,可他自始至終從沒有害過人。不管是對待我們夫妻還是花姐姐,一切禮數都極為周全。”
現如今,柳雁雪總算知道練好武功有多重要瞭。若是換做以往,雲秋夢哪裡困的住她?偏偏她因為懷孕期間受刺激而失掉瞭大半的功力,這才輪為“魚肉”。
她想幫助自己的朋友也不能,向雲秋夢使眼色也得不到半分回應,除瞭著急瞪眼之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祈禱——她的懷彥哥哥能早日懸崖勒馬。
事實卻與她所想大相徑庭,顧懷彥不僅沒有回心轉意,反倒有些不耐煩的催促起來:“我一會兒還得回去陪我傢雁兒,你們倆到底商量好瞭沒有?我可沒那麼好的耐心。”
很快,曲宗榮與百裡洛華便再次爭執起來,誰都不想讓對方喪命。
“真是麻煩,照這麼下去……怕是爭論到天黑也不會有結果的,還是讓我來替你們做決斷吧!”說罷,顧懷彥便以掌力封住瞭百裡洛華的穴道。
臉上佈滿淚水的曲宗榮微微一笑過後,在百裡洛華的額頭上烙下瞭深情一吻:“對不起,洛華……我不能如約帶你回威虎莊瞭,請你原諒我。沒有我以後,你一個人也要好好過。
你千萬不可以任性胡鬧,也不要再去害人,做一個乖乖的姑娘才會有人喜歡。千萬別讓我死不瞑目,也不要為我的死而感到愧疚……因為,我無怨無悔。”
哭到失聲的百裡洛華心中充滿瞭悔恨,她甚至於心中暗暗發起瞭毒誓:“隻要能換回曲宗榮的命,我保證絕對不會再做殺生之事,我願意一輩子吃素來補償自己先前的罪過。”
可這些隻是她心裡的聲音,旁人是感受不到的。
顧懷彥順勢從腰間摸出瞭一個小藥瓶:“我實在不願意見到鮮血四減的場面,還是服毒自盡吧!這瓶毒藥是我朋友從西域帶回來的‘鵝間綠’,比‘鶴頂紅’的毒性還要強上十倍。中者即死,你不會感到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