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植樹節。
天空放晴,在上空陰霾瞭許久的烏雲蕩開,露出藏在裡面像水洗過的藍。
是個好天氣。
薑珩走的時候悄無聲息的,兩隻貓都還在睡,他靈活地鉆出瞭花園,連句道別也沒有。
就他現在這個情況,走瞭估計就再也見不到它們,道別隻是徒增傷感罷瞭。
等到太陽爬上來的時候他走到瞭他說的那個公交車站。
站臺前面站著兩個人。三月的風依舊很冷,薑珩縮瞭縮脖子,打量著那兩個人,見他們隻顧低頭玩手機後找瞭個角落蹲下來。
瘦瘦小小的一隻貓,蹲下時看起來和站臺的柱子差不多大,不註意的話都發現不瞭它。
沒人知道這麼小的一隻貓即將奔赴一場什麼樣的旅行,也沒人知道它究竟做瞭多少思想準備才能鼓起勇氣踏上一輛車。
它就這麼蜷縮在地上,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身軀又幹又瘦,環著腿的尾巴光禿禿的。這麼幾天過去瞭,它還是沒長出毛。
公交車十分鐘一班,當陽光穿過站臺頭頂的縫隙照下來時,公交迎著光緩緩駛過來。
薑珩站瞭起來。
對於瘦小的貓來說,公交在他眼底仿佛一個龐然大物。冰冷的,裹挾著滿身汽油味的,好像高樓,隨時都能傾塌,將他覆滅。
他毫無預兆地張嘴幹嘔瞭聲,有些想吐。
恍神間,他感覺眼底爬上瞭血霧,鼻尖彌漫著濃重血腥味。
站臺上站著的兩個人收瞭手機,盯著開過來的公交車。
薑珩踩瞭踩爪子,壓住輕微顫抖的身軀和狂跳的心臟,在車門打開的瞬間靈活地躥瞭上去。
公交車上沒幾個人,要不靠著椅子補覺,要不就是低頭玩手機,沒人註意到忽然上來瞭一隻貓。
薑珩縮在椅子底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見公交車重新開動後重重松瞭口氣。
貓的視線很低,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座椅的底座和幾雙鞋子,車子搖搖晃晃往前走,每一次顛簸薑珩的心就忍不住提到嗓子眼。
說不害怕是假的。身上每一寸骨骼被碾碎的痛苦還歷歷在目,隻要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裡便浮上來一層茫茫血色。
全是他的血。
薑珩咬著牙,努力忽略汽車的顛簸。
沒關系的,哪有人出瞭車禍就一輩子都不坐車的?再說瞭,那隻是小概率事件,人哪有那麼倒黴?
他在心底暗暗給陸沂川記瞭一筆。
要是不是因為他,他才不會來坐公交呢。到時候見瞭他,他一定要咬他一口、揍他一頓出出氣才好。
……
公交走瞭兩個小時才到市區,在這期間薑珩根本不敢睡覺。他不認識路,隻能打起精神聽公交車報站,生怕坐過瞭站。
一聽見到站他就跟著人群溜瞭出去。
日頭漸高,薑珩在陽光下慢吞吞伸瞭個懶腰,看著周圍熟悉的商場和街道緩緩笑瞭。
還好,哪怕過去瞭幾年,這裡還是他熟悉的樣子。
A大離這裡不是很遠,他再轉一班公交,二十分鐘就到瞭。
一想到這裡,薑珩就充滿瞭鬥志。
好樣的薑小珩!最困難的那關已經過去瞭,區區兩班公交而已,對你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綠化帶裡的櫻花逐漸冒出花骨朵,有的已經迫不及待綻出粉色的花瓣。風裡帶著清淺的花香。
柳葉抽條,盎然的綠在路邊飄搖,隻不過離瞭兩個小時的車程,這裡的春天卻比那個工業城區明顯。
薑珩沒找到吃的,他趴在噴泉邊補充瞭點水分,找到公交站臺,等到車來的時候,他像之前一樣溜瞭上去。
或許是他連著倒黴瞭一個多星期,老天爺終於見他可憐,他這一路格外的順利。
當他站在繁密的香樟樹下,看著A大的大門時,神情還有些恍惚,像是沒反應過來就這麼到達瞭目的地。
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的大學生,沒有疾馳的貨車,沒有拿著木棍的小孩,也沒有眼神麻木又疲憊的成年人。
有人發現瞭這隻臟兮兮的小貓,不過大傢的眼神都很友善,甚至有兩個女生買瞭根火腿腸放在他跟前。
薑珩低頭看瞭看自己,臟兮兮,臭烘烘,尾巴光禿禿的,身上傳來一股酸臭味。
女生的雙手很幹凈,用紙巾仔細地鋪在地板上,然後才把火腿腸放在紙巾上。
“好可憐的貓貓,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呀?”
“……”
朋友在旁邊催促她,“你快點,馬上就要上課瞭,到時候老師點名我倆就完瞭。”
兩個女生拎著包匆匆離去,沒一會上課鈴就響瞭起來。
薑珩蹲在門口的花池邊上,陽光將周圍照得亮堂堂的,樹木高大,街道整潔,骯臟的他和這裡格格不入。
他沉默瞭會,張嘴咬住火腿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