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霧裝模作樣地又磨蹭瞭幾分鐘,免得自己看起來太急切,然後趁謝商景去跟人打斯諾克,趕緊打瞭個招呼就拉上男主離開。
謝傢的黑色賓利停在會所門口,車身被雨水沖刷過,又被雨夜的路燈映亮。
“二少!等等我!”暴雨仍然沒停,紅毛追過來送他,點頭哈腰地說,“二少,我給你撐傘,你往這邊走,這邊離車近。”
紅毛叫褚子健,他叔叔是謝氏名下一傢船舶公司的小經理,本來沒資格接近這幫太子爺,但他很會找謝歸瀾的麻煩。
靠這個來討好原主,這才混成瞭原主的頭號小弟。
謝商景控制欲很強,派瞭車送他,而且就算放他走,現在肯定也在某個地方盯著,岑霧就沒拒絕紅毛,讓對方給他撐傘。
然後餘光瞥向男主。
謝歸瀾身上的傷在流血,嘴唇蒼白,書包上都是臟兮兮的腳印,傘上也是,走到臺階上撐開,才發現傘骨被踩斷瞭好幾根。
謝歸瀾垂下眼,他睫毛很長,但不翹,顯得那雙眼越發冰冷。
岑霧轉過頭,就見謝歸瀾收起臟傘,直接走到瞭雨幕中,渾身瞬間濕透。
他眼皮跟著一跳。
好像見到仇恨值在蹭蹭上漲。
“滾開,”岑霧擺出冷臉,一把從紅毛手上奪過傘,模仿原主語氣,“誰讓你跟過來的?”
然後盛氣凌人地朝謝歸瀾抬瞭抬下巴,“你……你過來給我撐傘。”
本來是很蠻橫的語氣,但岑霧磕巴瞭下,頓時沒瞭一半氣勢。
謝歸瀾沒反抗,他走過來撐起那把黑傘,傘面都朝岑霧傾斜,暴雨仍然打濕瞭他大半邊肩膀跟後背,但多少比之前好瞭一點。
暴雨中謝歸瀾的姿態放得很低,就像被馴服的傢犬,臉色卻很冷,在雨幕跟黑傘的籠罩下,眉眼充滿陰霾。
岑霧離得很近,冷白的路燈底下,謝歸瀾手臂上肌肉緊繃,青筋浮凸。
是介於少年跟成年之間的清瘦有力。
一拳就能打死三個他。
岑霧:“……”
再也不會好瞭。
“二少,請。”見到岑霧過來,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但一對上謝歸瀾臟兮兮還在滴水的校服,立刻嫌棄又厭惡地皺緊眉頭。
麻瞭,男主在整個謝傢地位最低。
岑霧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雙手已經冰涼到僵硬,他膚色很白,眼圈都襯得有些泛紅,濃長眼睫也止不住地發顫。
但他不能露怯,謝歸瀾現在就是個高中生,根本反抗不瞭謝傢。
他也害怕的話,謝歸瀾被欺負不說,按原著劇情走下去,他肯定是死定瞭。
“你,”岑霧俯身上車,然後叫住謝歸瀾,命令說,“跟我來後排坐。”
“……二少,”司機猶豫瞭下,開口勸阻,“這不合規矩,而且他身上這麼臟……”
但還沒說完,就被岑霧打斷,岑霧指尖冷白,搭在車門邊緣,語氣也很冷,厭煩地說:“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我瞭?”
司機頓時噤聲,不敢再勸。
“……”謝歸瀾蒼白的薄唇抿瞭下,低下頭跟著岑霧上車。
褚子健還頂著頭紅毛,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車開走瞭才反應過來。
靠!!!
怎麼回事啊,他總覺得岑霧今晚怪怪的,說難聽點,就像在護著謝歸瀾。
謝歸瀾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給他老大撐傘,該不會是想取代他的位置吧?!
“別讓我逮到你!“褚子健無能狂怒地放瞭句狠話,轉頭悻悻回到包廂。
岑霧本來想帶謝歸瀾去醫院,但司機也是謝傢的人,肯定會跟謝商景告狀,他就摸出原主的手機,給岑傢的管傢發瞭條消息。
讓對方找傢庭醫生過來一趟。
才發完,手機就沒電關機瞭,岑霧無措地放下,他雙手冰涼,攥在一起搓瞭搓衣擺,又轉過頭望著車窗外的暴雨。
“……”
好尷尬。
謝傢的這臺商務車是加長賓利,他們跟司機中間還隔瞭擋板,何況就算挨著,司機也不敢說話,隻會老實開車。
車內氣氛沉默又壓抑。
等車開到半路,發現謝歸瀾一直合著眼,好像是睡著瞭,他才終於松開汗涔涔的手。
岑霧知道謝歸瀾肯定很恨他,但不確定到底有多恨,這頭頂上也看不到進度條。
退一萬步說,他就不能有個系統嗎?
岑霧不敢亂動,怕吵到謝歸瀾睡覺,他雙手放在膝頭,老實巴交地緊張等待,等瞭三分鐘,他的統還沒來。
“……”
岑霧徹底死心,算瞭,沒有就沒有吧。
要是有個系統每天在他腦子裡,想想就會社恐發作。
反正他已經背誦全文,原著三百多萬字倒背如流,每個人的臺詞他都記得。
謝歸瀾其實並沒有睡,等在暴雨中凍僵的手腳緩過來,他睜開眼時,就見岑霧像個鎢絲融化的小燈泡,垂著睫毛黯淡下來。
這輛賓利後排很寬敞,岑霧卻抱著書包擠在車門旁邊,白皙纖瘦的手指摳著安全帶,跟他中間隔瞭至少三個人的位置。
膝蓋乖乖並攏,垂著頭將下巴頦搭在書包上,臉頰擠出一小片雪白的腮肉。
竟不知道誰在霸凌誰。
謝歸瀾在心底冷笑,他搞不懂這個蠢貨到底在裝什麼,剛才在會所不是還很囂張?
但他也不在乎。
他盯著自己在暴雨夜格外蒼白的雙手,手背上都是鞭痕和血痂,幾秒鐘後,冷淡長睫垂下來,擋住瞭眼底暴烈的戾氣。
-
岑傢的莊園別墅離馬場不遠,車燈雪亮,穿過深夜的雨幕,很快就停在瞭別墅外。
岑霧一下車,就遠遠見到個漆黑模糊的人影朝別墅門口跑過來,他被嚇瞭一跳,差點又兔子似的轉身躥到車上。
冷靜下來才發現好像是老管傢。
“少爺!”七旬老頭穿著黑色燕尾服在暴雨中狂奔,“少爺!”
岑霧:“……”
他就說他肯定吃瞭菌子!
但不等岑霧去想他昨晚到底吃瞭什麼菌子,老管傢已經撐著傘跑到他眼前。
“少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老管傢滿臉焦急,上下打量岑霧,“外面這麼大的雨,電話也不接,到底怎麼受的傷?”
“陸醫生馬上就到,咱們先回傢。”
岑霧發消息時囑咐過老管傢,讓他告訴醫生多帶點紗佈,還有外傷跟消炎退燒的藥,老管傢還以為是他受瞭傷。
“我……我沒事。”岑霧支支吾吾,總不好說自己晚上是去打人的。
隻能轉過頭望向謝歸瀾。
謝歸瀾也跟著下瞭車,少年的臉色比在馬場時還蒼白,傷口的血已經凝固,手背都是觸目驚心的深紅色,脖頸也有道發紫的淤青。
被人拿馬鞭狠狠勒過,又被岑霧踩瞭幾腳,喉結充血脹痛,吞咽都很艱難。
發現受傷的不是岑霧,老管傢就放下心來,他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微微鞠躬,給岑霧跟謝歸瀾帶路。
已經深夜一點多,但別墅裡的傭人都沒睡,又因為晚上沒事做,大部分人都聚在大廳裡,大門一響,目光齊刷刷地轉過去。
“…………”
岑霧窒息地往後退瞭一步,差點撞到謝歸瀾身上,他才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岑傢沒這麼多規矩,但原主本來就脾氣不好,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以後,就更沒有安全感,成天疑神疑鬼。
傭人做事稍微不合他心意,他就會懷疑對方是不是知道瞭什麼,然後想方設法纏著父母跟哥哥把這個傭人趕走。
頭幾次岑父岑母慣著他,次數多瞭察覺到不對勁,原主也不敢再作。
但傭人們仍然小心翼翼,害怕惹怒原主,這個小祖宗沒到傢,誰敢睡覺。
岑傢的別墅是歐式風格,頭頂的水晶燈光芒璀璨,旋轉樓梯也奢靡到讓人眼暈。
岑霧頭都大瞭,他根本不知道原主的臥室在幾樓,隻好找瞭個傭人,說:“王……王媽,麻煩你幫……幫我把書包拿上去。”
王媽被點到名,本來嚇出一身冷汗,還以為這個小祖宗今晚看她不順眼。
沒想到岑霧居然這麼客氣,簡直受寵若驚。
“好的,少爺,”王媽彎腰接過岑霧的書包,“我馬上去。”
岑霧慢吞吞的,跟在王媽身後往房間走,好歹沒暴露。
他不敢被岑傢人發現自己換瞭芯子,誰會想到穿書這麼離譜的事,隻會覺得他精神有問題,往醫院一送他就全完瞭。
還好岑父岑母今晚都不在傢,原主還有個大哥,比他大十歲,已經接手瞭岑傢的公司,也不經常回來。
謝歸瀾跟著他上樓,他唇線抿得很冷,停在岑霧的羊絨地毯旁邊。
身上的雨水沿著頭發脖頸往下流,校服跟手上拎著的書包也在滴水,地上洇開一灘。
原主的房間是個套間,大到嘆為觀止,岑霧嘩啦拉開一扇門,書房。
再嘩啦,更衣間。
又嘩啦,另一個更衣間。
岑霧:“……”
天殺的,我跟你們有錢人拼瞭。
謝歸瀾還在旁邊,岑霧已經尷尬到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瞭,他隻是想給男主找個浴巾擦擦頭發,怎麼就這麼難。
他滿臉麻木地繼續拉門,繞著謝歸瀾轉瞭好幾圈,終於找到浴室的時候,臉上的薄紅已經燒到瞭耳垂。
謝歸瀾:“……”
謝歸瀾喉結滾瞭下,漆黑的桃花眼緊緊盯著他,岑霧睫毛顫瞭顫,小腿肚都要開始發抖瞭,誰讓社恐最害怕的就是跟人對視。
別看瞭,看他幹什麼啊。
“你……你先擦……擦擦。”岑霧將浴巾稀裡糊塗地塞到謝歸瀾手裡。
謝歸瀾沒動,但浴巾很厚,就算這樣拿在手上,渾身被雨水澆熄的溫度都好像復蘇過來。
岑霧呼吸緊繃,看著人還好好的,其實已經死瞭有一會兒,就在此時,老管傢過來敲瞭敲門,“少爺,陸醫生來瞭。”
岑霧:!
岑霧如蒙大赦,趕緊去給醫生開門。
陸硯在岑傢當瞭十幾年傢庭醫生,這還是頭一次半夜被叫過來。
體驗到霸總文裡傢庭醫生的待遇。
豪門多怨偶,但岑董事長跟夫人的感情很好,豪門也多兄弟鬩墻,但除非岑霧發癲跟傢裡斷絕關系,不然就算他想要岑氏,岑總也會毫不猶豫地分他一半。
實在想不到有什麼霸總劇情。
陸醫生托瞭下金絲邊眼鏡,步履沉穩地走入岑傢莊園。
結果是給謝傢的那個私生子看病。
陸醫生:“……”
霸總文破碎。
今天也是個普通的傢庭醫生。
當然,他並沒有希望雇主傢裡出事的意思,畢竟岑董事長給他的薪酬很大方,而且岑傢人也對他很好。
他專業又迅速地給謝歸瀾處理瞭傷口。
岑霧在旁邊幫他拿著紗佈,還有謝歸瀾身上剪下來的臟衣服,鞭傷太深,血都將佈料粘在瞭皮肉上,隻能拿剪刀剪下來。
岑霧心都涼瞭,謝歸瀾肯定不會原諒他,換成誰能忍這種深仇大恨。
“二少,”陸醫生轉過頭,“麻煩給我碘伏。”
岑霧連忙遞給他。
謝歸瀾眼眸沉瞭沉,他覺得這個蠢貨今晚不太對勁。
他還以為岑霧會直接讓人廢掉他的雙手,但岑霧卻帶他來瞭岑傢主宅,眼中怯生生的,是很明顯的愧疚和掙紮。
又在犯什麼病?
“謝少爺,這個消炎藥先連著吃一個星期,”陸醫生將藥拿給謝歸瀾,“我晚上會留在主宅,萬一發燒的話來找我輸液。”
“謝謝。”謝歸瀾今晚第一次開口。
他嗓音是天生的冷清,因為受瞭傷,帶著點血腥味很重的嘶啞。
陸醫生跟他確認好傷口的註意事項,就收拾好藥箱,跟著老管傢去瞭客臥。
岑霧也小聲跟他說瞭個謝謝。
陸醫生:“……”
見鬼瞭,這祖宗什麼時候這麼乖過,嚇得他差點摔倒。
-
臥室又隻剩下岑霧跟謝歸瀾兩個人。
“……”岑霧嘴唇翕動,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事已至此,先睡覺吧,他幹巴巴地小聲開口,“你……你困不困?”
“我去給……給你找被……被子。”
他一緊張就容易結巴,除非刻意控制,但控制得也不太好,剛才在馬場,都不敢一次性說太多話,害怕自己露餡。
謝歸瀾臉色蒼白,他母親宋令薇前幾天剛做完手術,手術前連著半個月的忙碌,手術後他又在醫院連著陪瞭幾個晚上的床。
每天頂多睡三個小時。
白天得去學校上課,晚上又被叫到馬場,身體已經極度疲倦。
他不知道岑霧在想什麼折辱他的把戲,但他沒有資本跟岑霧作對,就算岑霧現在突然發作扇他一巴掌,他也隻能低頭認下。
“二少,”謝歸瀾咽掉喉嚨裡的血腥味,啞著嗓子開口,“今晚是我錯瞭,不應該跟你動手,你想讓我怎麼道歉都行。”
醫院早上查房,他得去看看宋令薇的情況,而且明天就是化學競賽報名的最後一天。
他不在乎名次,但競賽一等獎的獎金有三萬,足夠他給宋令薇請個護工。
他隻能寄希望於岑霧放他走,就算讓他跪下來給他當狗,他也認瞭。
岑霧:“……”
他知道謝歸瀾不信任他,但今晚他實在不敢讓謝歸瀾離開,謝歸瀾身上的傷很重,而且他怕謝歸瀾再被謝商景叫走。
還不如給謝歸瀾找點事做讓他安心。
岑霧終於動瞭,謝歸瀾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譏諷。
他就知道岑霧沒打算放過他,既然這樣還裝什麼好心。
他已經做好瞭岑霧發難的準備,然後就見岑霧又繞著他在臥室裡轉瞭一圈,突然抱起一摞練習冊,往他面前重重一放。
“想道歉是吧,”岑霧發出反派的冷笑,“做……做不完,就不許走。”
寫作業把手累廢瞭,怎麼不算是廢瞭呢,他也好跟謝商景交差。
謝歸瀾:“……”
謝歸瀾:?
謝歸瀾眼窩很深,桃花眼漆黑,總是帶著沉鬱的冰冷戾氣,岑霧渾身打瞭個哆嗦。
這麼兇幹什麼,該不會要揍他吧?
他也沒說什麼啊。
岑霧小心翼翼拿走上面最厚的那本,這樣總行瞭吧,結果一抬頭,謝歸瀾的拳頭看起來還是那麼硬。
岑霧:!!!
“不,不寫也行。”岑霧咽瞭咽口水,顫巍巍地小聲說。
等著被懲罰的謝歸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