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曲直

作者:七夕是大頭喵 字數:3391

岑硯到的時候,畢淑玉被劉媽媽扶著,怒目圓瞪,雙眼血紅。

看出來瞭,受刺激不小。

郝三這邊帶著人在莊冬卿身前一字排開,手下都已經拔瞭刀,郝三雖然刀還在鞘內,但手死死按著,也是個劍拔弩張的姿態。

至於莊冬卿,被郝三護在身後,臉色有些發白,抓著六福的手臂。

瞧著,有些嚇到瞭。

“這是幹嘛呢?”

岑硯朗聲,走瞭進去。

畢淑玉看到岑硯,憤憤道:“定西王,莊傢可沒有請您過府!”

岑硯神色不變,“我是隨貴府二少爺前來的,辦差所需,還望夫人體諒。”

說著體諒的話,行事卻一點都不體諒,柳七快步上前,將莊冬卿帶到他們這側,郝三帶著一隊人頂在前面,岑硯身後跟著又是十幾餘人配刀護衛,聲勢浩大。

當然,也顯得十足挑釁。

莊冬卿:“……”

走到半道回頭瞥瞭一眼,接觸到畢淑玉發狠的眼神,趕緊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老實瞭。

岑硯有些想發笑。

忍住瞭。

這麼點接觸的空當,柳七順勢在莊冬卿手腕上搭瞭把脈,站定,對岑硯低聲道:“隻是受瞭些驚嚇,無礙。”

岑硯點頭。

掃莊冬卿一眼,現下人倒是不怕自己,還往他身後站。

說傻,關鍵時候,也還分得清敵友。

畢淑玉被被柳七這維護的舉動刺激得不輕,想自己過來,被身邊的劉媽媽死死拽住瞭,低聲不斷勸著。

岑硯從容與她對視,畢淑玉眼眶深紅,死死瞪著他們一行人,一瞬不瞬的,想來是恨極瞭。

想瞭想莊冬卿勸她的事,岑硯也覺得,合理。

莊冬卿安置好瞭,郝三這才過來對岑硯行禮,將來龍去脈復述瞭一遍。

其實統共也沒說幾句話,但問題就在,太直白瞭。

莊冬卿近乎是把與岑硯商議的法子,不加潤色修繕的,徑直轉達給瞭畢淑玉。

岑硯:“……”

扭頭瞥瞭莊冬卿一眼,說不上來的,莊冬卿覺得涼颼颼的。

思忖片刻,岑硯:“所以,其實話也說完瞭?”

郝三:“……是的。”

又看瞭看陣仗,岑硯不太想管,於是轉頭問莊冬卿:“還有遺漏的嗎?”

莊冬卿聲音都發緊,“該說的都差不多瞭。”

岑硯點瞭點頭,愉快決定,“既如此,夫人也不歡迎,我們走吧。”

畢淑玉:“站住!”

聲音嘶啞,“莊冬卿乃我莊府庶子,定西王說帶走就帶走嗎?”

連“庶子”都點瞭出來,真是撕破瞭臉。

岑硯冷瞭臉色,“大理寺辦案,莊興昌與莊越俱拘在刑部,莊冬卿也參與瞭本次科考,為莊府可疑人員,焉有我帶不走的道理?”

畢淑玉驚道:“你帶走他是為瞭查案?”

“不然呢,夫人覺得是什麼?”

莊冬卿回來瞭,帶著郝三一行人,近來莊府動蕩,畢淑玉又病瞭,雖然給瞭莊冬卿錢與身契,但到底不可能將希望全押在一個庶子身上,故而這幾日,都是管傢在替畢淑玉奔走。

管傢不在,旁的仆傭沒認出岑硯來,報給畢淑玉,畢淑玉還以為隻有莊冬卿。

被氣暈瞭頭,見到岑硯的時候也沒多想。

兩句話冷靜下來,畢淑玉驀的開始後怕,難道,真是畢傢氣數已盡?

這個念頭一動,頭腦發暈,一陣搖晃。

劉媽媽疊聲的夫人喚著,將人扶穩瞭。

畢淑玉:“我還有幾句話同莊冬卿說,私下說。”

直著眼睛,夫人恍惚道。

岑硯轉頭問莊冬卿,“你想同她說嗎?”

莊冬卿:“……”

莊冬卿搖頭,微微抬高瞭音量,雙方都聽得見的程度,道:“我今天回來,要說的已經說完瞭,剩下的,夫人自己權衡就是。”

“你……”

岑硯:“夫人想必都聽見瞭,那就此別過……”

“不行,不能走,莊冬卿你別給我吃裡扒外!”

聲音尖厲,刺耳。

卻給岑硯聽笑瞭,“吃裡扒外?這也得先吃瞭裡吧?”

“夫人可曾聽過一句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畢淑玉本已搖搖欲墜,全憑一口心氣兒撐著,岑硯這話太直,幾乎毫不留情面,登時俯身,被刺得一陣陣心口痛,眼前發青。

瞧著委實可憐,卻半分觸動不瞭岑硯:“該說的話都說過瞭,夫人既然還執著,那我送夫人兩張口供吧,柳七——”

柳七拿瞭莊興昌與莊越的口供,遞給瞭劉媽媽。

畢淑玉瞬間便被吸引瞭註意力。

岑硯:“大少爺那份,審問時用瞭些手段,但小懲大誡,落不下病根。這些今日就送給夫人瞭,不過以大少爺的嘴嚴程度,下次遇到別人再上刑,想再多問點畢傢什麼事,可保不齊會像今日這般松快瞭。”

說完,沉聲道,“我們走。”

這次沒人再攔,順利出瞭莊府。

上瞭馬車,湊近瞭,岑硯才發現莊冬卿的下擺濕瞭塊,瞧著是茶水潑過的痕跡,登時拉下臉來,“怎麼回事?”

莊冬卿對莊府的事還心有餘悸,岑硯臉色一垮,嚇得縮瞭下肩膀,腦子發懵。

岑硯:“……”

按瞭按眉心,換瞭種方式,“讓郝三上來說。”

這回,郝三詳細地將莊冬卿見瞭夫人後的一言一行,都復述瞭個清楚。

下擺的茶漬是畢淑玉潑的,莊冬卿說完畢淑玉便發瞭怒,將茶杯整個扔向他,好在莊冬卿躲得快,隻打濕瞭些衣角,人無事。

岑硯:“……”

岑硯看向莊冬卿,不知說什麼才好。

莊冬卿也緩過瞭神來,小聲分辨道,“沒打到我的。”

岑硯:“那可真厲害啊,小少爺!”

“……”

莊冬卿不自在挪瞭挪身體。

岑硯白眼,沒好氣,“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是我帶過去的人……”

說著竟是想下馬車,再回莊府,莊冬卿知道岑硯脾氣大,去瞭今日定是無法收場,趕緊攔瞭,說好話道,“她,她不知道王爺同我一道的。”

“?”

“所以,並不是欺侮王爺,隻是,隻是對我動怒。”

岑硯聽笑瞭,“敢情你還一點不生氣?”

“也對,又不是我想救人,為瞭莊越巴巴地趕回莊府,被不領情的打瞭出來。”

莊冬卿:“……”

莊冬卿:“……也不是為瞭莊越。”

“哦?”岑硯來瞭興趣,想聽聽這傻子如何狡辯。

莊冬卿本想帶過的,可被岑硯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頭發發麻,久一些,知道躲不過,到底開口道:“不是為瞭莊越,是為瞭我自己。”

“莊越如果能救,對莊傢會好一些,我便也會好一些。”

“其次,”

“我覺得莊越罪不至此,回莊府,也是順心而為。”

岑硯揚瞭揚眉。

馬車骨碌碌走起來,岑硯看瞭他一會兒:“順心而為?你既然想幫,為何又直愣愣地講與莊夫人,也不委婉迂回一些?”

莊冬卿撓頭,“這個事兒,就沒法迂回吧?!”

嘀咕,“再說她同我關系也沒多好,我何苦去費那個功夫繞圈子。”

兩三句說完瞭事得瞭。

良知就隻能支撐到這兒,多的他也辦不到啊。

莊冬卿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如實道,“其實對我也就是遞幾句話的事,成瞭,我受益,不成,損失也不在我,說起救人,我其實也排不上號。”

“若、若是損失的是我,我也未必肯來這一趟……”

岑硯聽笑瞭,“這樣的?”

莊冬卿低頭,被笑得有些難為情。

“你平日同人說話,都是這般直白的嗎?”

莊冬卿嘟囔:“那倒也不是哦,我這不是糊弄不瞭您嗎?”

岑硯笑得越發開懷瞭。

莊冬卿看著馬車底,安慰自己,沒關系的,隻是丟人而已。

岑硯:“你有點意思。”

莊冬卿有氣無力,“謝謝王爺誇贊。”

“確實是誇你。”

“?”

莊冬卿抬頭,岑硯還是在笑,但同平日他見到的冷笑,皮笑肉不笑,很不一樣,現下這笑,彷佛是從他眼底裡透出來的,顯得整個人都溫和可親多瞭。

是,真的在笑。

岑硯:“順心而為麼,說的人多,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卻少。”

“哪怕不太聰明,你倒是很真。”

恍惚間想到瞭什麼,岑硯的眼神又變得悠遠,“‘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這人還很符合這句話。”

莊冬卿不太明白。

不過不等他弄明白,岑硯又道:“倒是好久沒聽過這麼真的一番話瞭,挺好,現下回府也晚瞭,你挑個酒樓我們去吧。”

莊冬卿眼睛亮瞭。

岑硯莫名想到瞭幼時自己養過的那條小狗,一到飯點,也是如此。

*

餓著進酒樓,撐著出來。

莊冬卿吃飯的動作其實談不上狼吞虎咽,能看,甚至細究,也是有些禮儀在的,但就是有著讓人搞不懂的快速。

和他同席,岑硯都多用瞭小半碗飯。

岑硯困惑:“你平日吃東西都這麼……香的嗎?”

莊冬卿拍肚皮,“不啊,平日哪有那麼多肉。”

說得快,又有些含混,岑硯還沒聽清,便見莊冬卿高喊瞭一聲六福,吃飽的主仆兩又高高興興一道同行下樓瞭。

*

入夜,岑硯處理公務的時候,柳七來稟,說是莊府派瞭人來。

“哦,興師問罪的?”

“不是,是莊夫人說,她應瞭,願意配合勸說莊越。”

岑硯詫異。

須臾,搖頭失笑。

“這可比朝中好多大臣都果斷多瞭。”

“看來不是個胡攪蠻纏的,隻是分對什麼人罷瞭。”

說到最後,笑意寡淡。

又問,“莊冬卿呢?”

柳七:“已經睡下瞭。”

“嗯,那就明天再和他說吧,省得半夜都要被惡心。”

“是。”

翌日,比莊夫人決定更為重大的消息,卻率先進瞭王府。

聖上詔曰,太子不孝不悌,不忠不義,行為不檢,結黨營私。

大盛江山萬不可傳承於此子。

即日起,廢黜皇太子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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