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七月七,月朗星稀,銀輝遍灑。
靜謐清亮的月光籠罩瞭位於武侯祠街上的藍傢鋪子的後院書房。
蒼玉泉眼前的賬本半天都沒有翻上一頁,隻見他的嘴角微微上翹著,柔和瞭他臉上硬挺的輪廓。
很顯然,蒼玉泉的心思已經不再賬本上瞭,而是飛出瞭書房,飛回瞭不遠處的臥房裡。
這一次,芳兒肚子裡的應該是女兒瞭吧?上蒼給瞭他們三個調皮的兒子,這一次該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瞭吧?一個像妻子的女兒,一個完全屬於他們夫妻的女兒。
雖然,芳兒已經辛辛苦苦的生下瞭三個兒子,可是那三個調皮的小子很快就被瓜分瞭。
老大藍晨佟特別討嶽父嶽母的喜歡,一年中倒是又一大半的時間呆在松坡屯的鹽場裡。老二蒼棋澤更是一出生就投瞭爺爺的眼緣,雖然藍傢鋪子和蒼傢鋪子離得不是太遠,但是爺爺卻整天把那個小傢夥寵上瞭天,小傢夥有瞭太爺爺這個靠山,自然也不肯回來這裡受爹娘的約束瞭。
等到芳兒懷上瞭老三,孩子還沒出生呢,京中的定國公夫婦就悄悄的來瞭寧縣。因為大哥成親多年,雖然娶瞭三房妻妾,卻沒有一房能為徐傢生出一兒半女來。定國公擔心後繼無人,聽說二二媳婦又懷瞭孕,急急火火的就和夫人一起趕瞭過來。
善解人意的妻子理解定國公一傢的苦衷,也明白他不能正大光明的入嗣徐傢族譜的遺憾,二話沒說就同意瞭把老三交給定國公夫婦,聽說是取名徐磊光,記在大哥徐玉鳴的名下,成瞭定國公徐府的長子嫡孫,還在襁褓之中就被皇上賜封一個正六品的驍騎校。
如今,妻子又懷瞭老四,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完全的屬於他們夫妻兩個,他希望TA能是個乖巧的女兒,貼心的陪著父母身邊,做一朵可愛的解語花。
想到這裡,蒼玉泉唇邊的笑容更深瞭。
這個孩子自從被人知道瞭她的存在就一直很乖呢,不像是她三個調皮的哥哥一樣,折騰的他們的母親整天吃瞭就吐,憔悴不堪。
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心疼她娘,一直乖乖的,除瞭讓芳兒總是瞌睡之外,連孕吐都沒鬧幾次呢。
相起臥房裡懷瞭孕的妻女,蒼玉泉再也坐不住瞭,隨手把沒有看完的賬冊合上,就大踏步的出瞭書房,直奔夫妻倆的臥房。
蒼玉泉走的又快又急,可是當他快要進門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放慢瞭步子,輕手輕腳的推開瞭房門,幾乎是毫無聲息的閃瞭進去。
芳兒一直不喜歡有丫鬟貼身伺候,即使是身懷六甲的時候,她也是盡量親力親為。
因此,他們夫妻的臥房裡從來不會有外人。
屋子裡沒有外人,也沒有點燈,柔和的月光灑在瞭床頭,灑在瞭雲芳光潔無瑕的臉上,灑在瞭她恬靜的睡顏上。
可能是因為早年臉上長瞭一個瘤子的緣故,老天在後來的日子裡對雲芳格外的寬容,雖然已經是三個半孩子的母親瞭,可是她的皮膚依舊和剛成親那會一樣的光潔細膩、吹彈可破,時常就就令蒼玉泉看癡瞭眼,有種時光凝滯瞭的錯覺和欣喜。
和往常一樣,蒼玉泉輕輕的伸出瞭手來,眷戀的撫在瞭那張讓他一輩子都看不厭的臉上。
突然,睡夢中的雲芳眉頭一籠,一大顆淚珠就這麼毫無征兆的從她的眼角流流出來,溫熱的淚珠滾到瞭蒼玉泉的手上,燙傷瞭他的心。
一俯身,小心翼翼的吻去瞭雲芳眼角的淚痕,蒼玉泉憐惜的問道,“芳兒,你怎麼瞭?”
說著話,蒼玉泉脫去瞭外衣,隻著瞭雪白的中衣輕輕的側身躺在瞭雲芳的身側,以一種保護的姿勢把妻子小心翼翼的攬在瞭懷裡。
似乎感覺到瞭熟悉的氣息,雲芳的身子扭動瞭一下,雙手自然的攀上瞭蒼玉泉的脖子。
不過,她眉間的那抹輕愁卻沒有散去,眉頭攏的更緊瞭,嘴巴微微的一張,委委屈屈的喊瞭一聲,“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蒼玉泉喃喃的重復瞭一般妻子的話,禁不住愣住瞭,他聽出瞭這是妻子在呼喚親人,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聽說她還有叫‘爸爸’和‘媽媽’的親人啊?
不其然的,蒼玉泉就想起瞭他們在采石場頭一次見面的情形,那時候的他還是頂著一張蠟黃的癆病臉,芳兒的臉上也還帶著那個大瘤子。
他對於她們藍傢的底細已經摸的一清二楚瞭,可是芳兒對她卻還是一無所知。就在那個時候,精靈古怪飛芳兒也是對他說瞭許多奇奇怪怪的話,奇怪道讓他以為她和她的師父郭四爺一樣迷上瞭前朝女皇的故事。
現在想來,他當時似乎是想偏瞭,芳兒那個樣子,更像是在確認什麼一般,就像是某種暗號。
難道,總是給他驚喜的芳兒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一面麼?
蒼玉泉笑瞭,對著那張睡的不是很踏實的容顏,輕輕的說道,“不管你還有什麼不為人所知的哪些面,我小泉子永遠會陪在你身邊,直到地老天荒。”
小泉子的話似乎是有某種魔力一般,睡的極不安穩的雲芳突然就舒展開瞭眉頭,雙手也從蒼玉泉的脖子上放瞭下來,她的右手護在瞭隆起的小腹上,另一隻手則緊緊的握住瞭蒼玉泉的右手。
雲芳感覺自己飛瞭起來,在蒼玉泉的陪伴下,她高高的飛上瞭天空,飛離瞭藍傢鋪子,飛過瞭蒼記後院,飛過瞭松坡屯鹽場,飛過瞭京都的定國公府。
滿足的看到瞭三個兒子的安靜的睡臉之後,她握緊瞭丈夫的手,又高興的向前飛去。
一直飛,一直飛,一直飛,……
飛過瞭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飛過瞭霓虹閃爍的鬧市酒吧,一直飛到瞭屬於藍丹溪的小村子,飛到瞭她出生和成長的那個小院子上空。
無比熟悉的小院子裡,一如往昔。
爸爸媽媽正在葡萄架下乘涼,他們還是不習慣吹空調,還是習慣拿著蒲扇坐在葡萄架下面聊天乘涼,一邊輕輕的搖著蒲扇,一邊輕聲細語的聊天,商量著明天的瑣事。
不過,還是有一件事情不同瞭。
在爸爸媽媽的身前不遠處,一個活潑的小男孩費力的爬上瞭小凳子,努力的去夠就在他指尖上的綠葡萄,就像她小時候經常做的那樣。
媽媽看著小男孩的樣子,慈愛的笑瞭,舉著蒲扇招呼到,“小溪啊,下來吧,等著葡萄熟瞭啊,奶奶摘給你吃。”
“爺爺摘。”小男孩奶聲奶氣的撒嬌。
“好,爺爺給你摘。”爸爸說著話,真的站起瞭身來,一點也不像對待藍丹溪小時候那樣的威嚴,“爺爺給咱們小溪摘,爺爺啊,可從來沒給你丹溪姑姑摘過酸葡萄呢。”
“小溪又調皮瞭?你這個小傢夥又支使著爺爺奶奶幹什麼啊?”
隨著聲音,更加沉穩瞭的**勇走瞭進來。
**勇如同小柱子一般,當初的藍丹溪見他品性純良,悟性又好,刻意的栽培,成瞭她的得力助手;如今,藍丹溪魂飛異,是**勇替她擔起瞭承歡於父母身前的責任。
“爸爸,小溪很乖的哦,”小男孩有些忐忑的說著,趕緊從小凳子上溜瞭下來,藏在瞭奶奶的身後,搖著奶奶的肩膀,奶聲奶氣的尋去庇護,“奶奶,您告訴爸爸,小溪很乖的。”
看著聰明的小傢夥,大傢一起笑瞭起來。
爸爸招呼著**勇坐下,帶著心疼的埋怨道,“海勇啊,你忙瞭一天瞭,不好好的休息,還跑過來幹什麼啊?這幾年來,你一直照應著我們,還讓小溪陪著我們,我們知足瞭。”
“爸、媽,”**勇自然的叫著,“我是你們的兒子,是丹溪姐的弟弟,我來孝順你們還不是應該的嘛。”
“老頭子啊,海勇說的對,”媽媽笑著接過瞭話茬,“他就是咱們的兒子,他和丹溪是姐弟,你就別總說這麼見外的話瞭,讓孩子聽瞭多傷心啊。”
“是,還是老婆子說的對,”爸爸眼角的皺眉舒展瞭開來,“兒子來瞭,我去把井水震著的西瓜切瞭去。”
……
看著院子裡其樂融融的一傢四口,芳兒眼睛裡儲滿瞭淚水。她眷戀再一次看一眼熟悉是小院子,看瞭一眼院子裡的親人,然後安心的毅然轉身,向回飛去。飛向寧縣武侯祠大街的鋪子,那裡也是她的傢,有她的孩子,有她的丈夫,是讓她安心一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