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聽聞驚風 第1節

作者:語笑闌珊 字數:4506

《俯聽聞驚風》作者:語笑闌珊

文案:

清江仙主餘回,出身顯赫,為人熱情,此生萬般皆順遂,偏偏攤上兩個糟心朋友,從此被迫成為傳話筒。

這天,他禦劍而行一千八百裡——

“阿鸞回傢瞭,說往後一拍兩散,再也不想看見你這張臉。”

“不見便不見,讓他快點把自己的東西從我殿中搬走,統統搬走!”

餘回又禦劍折返一千八百裡——

“他讓你把東西全部搬走。”

“不要,扔瞭。”

餘回重新禦劍一千八百裡——

“阿鸞讓你全扔瞭。”

“我送他的稀世奇珍,他說扔就扔?”

最終東西還是餘回幫忙運回去的,裝瞭整整三百大車。

數月後,司危不經意問起:“他最近如何?”

餘回答曰:“好得很,與你一拍兩散的消息傳出後,月川谷簡直賓客盈門,有人贈他如山金玉,有人贈他漫天霓光。”

司危聞言勃然大怒:“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的不好嗎?我不信。”

遂拋下手頭事務,親自前往一探究竟。

抵達之時,恰逢幻術師化出滿山星海。當今世間排名第一的大美人鳳懷月正倚香舟順流而下,玉冠華服眉眼微醺,先與眾人縱情飲酒,後又抬掌擊缶而歌,夜如白晝,笑聲不絕。

司危黑風煞氣盯瞭人傢半天,硬邦邦拋出一句:“他心裡有我!”

餘回疑惑發問:“怎麼看出來的?”

內容標簽:情有獨鐘仙俠修真甜文異聞傳說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鳳懷月,司危┃配角:餘回,彭流┃其它:HE

一句話簡介:紅粉鳳凰花鳳凰

立意:吹盡狂沙始到金

第1章

天色深黃,飛沙茫茫。

厚雲蔽日壓來,雷霆聲幾乎要將天穹一並震碎。無邊大火在原野間滾滾蔓延,不停炸裂作響的,除去古木與巨石,還有一具又一具的焦黑枯骨。這些被火光裹挾著的兇物,先是高高躍起,後又如冰雹般劈頭砸下,成百上千上萬地摞在一起,直至在山谷中疊出一座高塔。

“阿鸞!”身披紫袍的男子大喝一聲,揮袖掃開面前阻礙,濃煙隨著他的動作散開些許,一隻沾滿血的手也從骨塔之下,艱難地伸瞭出來。紫袍男子見狀,忙俯身去拉,此舉卻大大激怒瞭枯骨群,於是他們越發用力地往下一壓——

“咔!”

骨頭碎裂聲清晰傳來,那隻手也再度無力地垂軟下去。紫袍男子心急如焚,險些要破口大罵,他用最後一絲力氣幻出火刃,但尚未等有所行動,另一道玄影已如狂風呼嘯而至!

司危雙目充血拔劍出鞘,長刃當空狠狠一劈,數萬枯骨瞬間四散崩裂,世界搖搖欲墜,天地也在這一瞬間得以片刻安靜。而在屍坑底部,被鮮血染透的白衣裹著那具單薄身軀,早已深陷污泥當中。

“阿鸞!”

又是轟隆一聲!

強光驟起。

遮天蔽日的火與燙沙,足以焚盡世間萬物。

*

三百年後。

春日裡,滿城楊花榆莢如雪亂灑。

一隻木鶴揮動雙翼,從半空緩緩飛過,投下巨大的影子。它背上馱著一整座茶樓,此時正賓客絡繹,熱鬧非凡。靠窗坐著的小娃娃們紛紛伸手去抓楊花玩,被大人們拎著領子扯回來,口中責怪:“也不怕掉出去?”

“不怕。”小娃娃們伸手一指,大聲嚷嚷,“娘親你看,那個大哥哥也和我們一樣嘛!”

這一嗓子引得茶樓眾人紛紛轉頭,就見果然有一名白衣男子正將他的整個上半身都探出窗,已經迎風兜瞭滿滿一袖子的楊花雪,便紛紛笑出聲。婦人也哭笑不得,趕忙捂住小娃娃的嘴,男子卻不在意,隻氣定神閑地坐回來,還有空向對面拼桌的茶客解釋一句:“我們那地方,可沒這能以假亂真的花雪玩。”

“仙師是從何處而來啊?”茶客熱情搭話。

“楊傢莊,一個小村子。”男子答,“風景倒不差,就是沒住幾個人,不熱鬧,悶得慌。”

茶客嘿嘿笑:“仙師喜歡熱鬧?那可來對瞭地方,這魯班城裡最不缺的就是熱鬧。”

畢竟作為修真界最大的機關城,城中每日往來商客沒有數萬也有數千。茶客繼續做介紹,說自己名叫阿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專門做給外地人帶路的生意——畢竟機關城嘛,當然到處都是機關,稍有不慎,就會鉆進死胡同,有個向導會方便許多。

男子問:“雇閣下一天,需要多少錢?”

阿金趕忙道:“不貴,不貴,隻要一玉幣。”

男子震驚:“一玉幣還不貴?”

阿金稍微一噎,他打量男人,雖說對方捏瞭個易容訣,但也能窺出一絲絲與人不大相同的仙氣兒,像是個修為極高的,怎的竟如此小氣?

不過小氣鬼的生意,也不是不能做。兩人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一玉幣三天的價格成交。阿金收瞭錢,又往兩人杯中添瞭熱茶:“不知仙師該如何稱呼?”

男子道:“阿欒。”然後在對面的人瞪圓眼珠子之前,及時補充,“欒樹的欒。”

“是是是,欒,欒樹嘛,這個姓好。”阿金賠笑,又用極快的語速嘖瞭一句,“肯定不能是那個鸞,畢竟……”

畢竟那一位,已經在許多年前,魂飛魄散在瞭千裡之外的枯爪城。

男子與他對視:“那個鸞,是哪個鸞?”

阿金壓低聲音:“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的鸞……鳳懷月啊,怎的欒兄連這都要問?”

男子綿綿長長地嘆瞭口氣,苦惱道:“記不住,我曾病過一場,而後就忘瞭許多事。”

諸多前塵過往都被大風吹去,隻餘一些看不大清的影影綽綽,心裡也像是被糊上一層紗。唯一能記清的,可能就隻剩自己的名字,鳳懷月,鳳懷月,不算難聽。

而他也是這回偷溜出門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不算難聽的名字在修真界中,居然還頗有那麼一些不可言說的調調。至於具體原因,問瞭好幾個人都支支吾吾說不清,也罷,留著以後慢慢打問,倒不必著急。畢竟自己這條命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得金尊玉貴好生調養,萬萬心急不得。

阿金又問:“仙師這回來魯班城,除瞭瞧熱鬧,可還要買什麼東西?”

“沒仔細打算過。”鳳懷月答,“隻是散心,不過順便也能看看。”

阿金笑道:“有許多客人都這麼說,沒打算買,不過等出城時,卻個個都裝滿瞭乾坤袋。”

誰讓魯班城裡稀罕物多呢?集市上不僅僅有各種精巧機關,還有許多珍奇花草、鳥獸魚蟲,以及從天南海北運過來的各種好東西,主打一個琳瑯滿目,物美價廉!果不其然,鳳懷月飲罷茶後,在街上走瞭沒兩圈,手裡就已經攥瞭隻晶瑩剔透的玉雕神獸。

雕工不好,但老板吆喝得好,嗓門又大,吵得阿金都受不瞭,皺鼻子皺眼睛地嘀咕:“不就是一隻吃夢的貘獸?也能吹得如此天花亂墜。在修真界,這算最不入流的小玩意,仙師買它作甚。”

“我總是做夢,醒來之後卻又記不清。”鳳懷月把玩著手中玉雕,看起來頗為喜愛,“它若能將夢悉數吞入腹中替我存著,這玉幣花得就不虧。好瞭,我們今日就到此為止。”

阿金愣道:“這就回去瞭?時間還早得很。”他堪稱魯班城誠信好向導,收瞭人傢的錢,就得幹好自己的活。但鳳懷月卻連連擺手說明日再議,堅決不肯再走路瞭。一則他確實累,二則也是等不及要入眠做夢。

回到客棧房中,易容訣如點點流螢散開,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鳳懷月與鏡中人對視片刻,忽發感慨曰:“昆山玉,蒼蘭雪,芙蓉露,壚邊月,嘖。”

客棧小二端著時令鮮果,恭恭敬敬守在門口,準備等客人詩吟完瞭再送進屋,結果半天迎來後一句:“再加上我這張臉,真可謂世間五大盛景。”

小二:“……”

並不是捏個易容訣就能隨隨便便胡說八道啊!

屋中“盛景”把那隻玉貘放在枕邊,又揮手降下一道結界,將所有光亮與嘈雜都阻隔在外,給自己堆出一個安靜舒適的棉花窩。他重傷未愈,又虛寒多夢,所以每天都得在床上躺足五六個時辰。

慢慢的,夕陽西沉,整座魯班城也靜瞭。

可能因為惦記著玉貘,這一晚鳳懷月睡得越發不安穩,夢做瞭一個又一個,直到天將明時一腳踩空驚醒,整個人也還是飄飄忽忽,幾縷頭發貼在汗濕側臉,坐在床上半天才緩過神。

玉貘正在枕邊淡淡發光。它在吃飽肚子後,倘若為噩夢,便會變得通體漆黑,而此時卻剔透如水晶。鳳懷月撫著自己砰砰亂跳一顆心,暗道真是活見鬼,按照這睡醒後兵荒馬亂的架勢,竟然還是個美夢?

至於具體能有多美,鳳懷月試探著將手放在玉貘背上。四周世界微微一晃,夢境徐徐鋪展流淌,仔細一看,還真是頗美。

一則景美。星海連川,飛瀑掛銀,花田似海一望無際。

二則人美。鳳懷月遠遠看著夢中的自己,風華正茂如月如竹,身體健康得很,行動不見絲毫病態,此時正全神貫註,坐在溪水邊釣著魚,而且看起來水平頗高,因為身邊玉桶已被裝得滿滿當當,裡頭盡是些珍稀魚苗。

鳳懷月不免回想起自己前陣子在楊傢莊,也曾想撈幾條紅魚裝飾一下院子裡的破塘,結果五六天硬沒釣上來一條。原以為是天生技不在此,可同眼前情形一比較,難不成在傷病一場後,就連釣魚手法也一並病沒瞭?

他頓時大感不公,正準備酸兩句命運無常,夢境中的溪邊人卻因為釣上來的魚太多,也開始不高興瞭,將手中釣竿一扔,站起來對著空蕩蕩的河對面罵:“你有完沒完!”

罵的自然不是曠野空氣。片刻後,隻見岸邊一棵繁茂花樹微微一晃,而後便從中步出一人。他身形極為高大,黑衣玄冠,眉眼狹長,過於挺拔的鼻鋒本就顯得生人勿近,一開口語調更是冰冷倨傲得很:“你釣你的魚,我賞我的景,互不相幹,何故謾罵?”

“金蟬城大得無邊無際,你非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賞?”

“金蟬城大得無邊無際,你非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釣?”

“所以你在趕我走?”鳳懷月驚怒。

黑衣男子也驚怒,主要怒在你是如何理解出這一層意思的?怎麼扣起帽子還沒個完瞭?

鳳懷月擼起袖子,開始滔滔不絕歷數此人罪狀,從三月前的酒宴大醉到此時溪裡的魚太多。他難伺候得很,上回釣不到魚要生氣,這回魚釣得太多也要生氣,說起話來語速又快,如夏日暴雨打青竹,刷刷啦啦頃刻就潑下萬語千言。

直將現實中的鳳懷月聽瞭個頭暈眼花。

黑衣男子不可思議:“魚長得太醜也要怪我?”

鳳懷月有理有據:“這些魚難道不是你專程趕來氣我的嗎?”

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氣,面對這蠻不講理的祖宗,簡直恨得牙癢。鳳懷月卻已經吵架吵贏,志得意滿地轉身溜瞭,腳步飛快,看起來也深諳跑得慢就要挨打之理。

黑衣男子大步往前去追,恰好與夢境的圍觀者擦肩而過,衣擺帶起一陣無形清風,現實中的鳳懷月心下一動,脫口而出:“司危!”

黑衣男子自然是不可能聽到,也不可能停下的。他禦風追上遠處仍在鬧別扭的人,強行將他丟到自己背上。而面對這強盜劫親的粗暴手法,鳳懷月倒也沒多大意見,他像是一隻被哄好的貓,一手攬著對方的脖子,另一手捏瞭一朵很好看的花,一雙雪白赤足在風中點來點去,看起來愜意得很。

兩人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瞭蘆花深處,而夢境也旋即消散,玉貘重新恢復瞭先前模樣。鳳懷月收回手,微微皺著眉頭想,司危。

他其實並沒有將這個名字忘得很徹底。相反,在重傷初醒時,腦海中最先浮出的就是這兩個字。問瞭守在榻前的友人,友人點頭,道:“你與他確實認識,還曾一起赴過幾場大宴,不過後來因為斬妖一事,鬧翻瞭。”

“鬧翻瞭?”鳳懷月用手巾捂著嘴,半死不活咳瞭半天。他覺得自己似乎並不討厭這個名字,於是又盤問幾次,總算拼湊出一個完整而又沒什麼意思的故事——前段時日,有大批枯骨兇妖在世間四處為禍,於是眾修士決定合力斬之,經過大傢一番殊死搏鬥,枯骨兇妖終於被鎮於地下,而修士們也死傷無數,自己就是屬於“傷”的那一撥。

“在斬妖過程裡,司危處處與你作對。”友人道,“他權勢滔天,自是不缺人站邊,那些趨炎附勢之徒隻想著巴結他,又有誰會在危難時分神救你。”

鳳懷月心情復雜,我人緣聽著怎麼這麼差?

“你性格驕縱自負,先前又做派奢靡,這些年得罪瞭不少人。”友人替他擦去額頭薄汗,“現在他們皆以為你已殞命,也算好事。這楊傢莊遠離塵世,還有許多你愛的花草,且好好養傷吧。”

鳳懷月道:“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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