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套的床具,確實還是要更好一點的。鳳懷月陷在松軟的雲朵團子中,兩手扯著被子,決定以後都要這麼睡。
他好奇地問:“三百年前我還有什麼高雅好品味?再說兩個聽聽。”
司危指指自己的側臉。
鳳懷月不假思索,抬手就是清脆一巴掌。雖然你這個愛好比較奇特,令人難以理解,但看在被子和枕頭都很軟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適當滿足。
司危臉色一僵:“我是讓你親我。”
鳳懷月翻身背對他,不親,沒聽到。
幸好司危並不是很挑,不管是被美人親,還是親美人,都可以。他俯下身,在那微微翹著的唇角處輕輕舔瞭一口,而後又輾轉到耳垂處,笑道:“好好睡。”
第50章
翌日清晨,天才剛剛亮,邱府的大管傢便捧著香茶匆匆而來,邱鵬也與他同行。兩人皆是一夜沒睡,管傢看出邱鵬心神不寧,便寬慰道:“二爺不必太過擔憂。”
“我如何能不擔憂。”邱鵬牙根上火,腮幫子腫得老高,說起話來上下嘴唇都碰不得一處,“宋問一來,先前的計劃可就全都亂瞭!”
原本是打算靠裝病先拖延一陣,畢竟邱傢貨船已經被疏散得七七八八,眼下府裡空空蕩蕩,就算仙督府當真來搜,也搜不出什麼,再加上有遊傢從中斡旋,想要從雪海山莊一案中平安抽身,並非全然不可能。
但現在,宋問卻來瞭。
思及此處,邱鵬再度頭疼欲裂。
倘若宋問當真對自己的侄女有意,或者退一步說,哪怕那位宋氏公子隻是吃膩瞭大魚大肉,心血來潮想要嘗一兩口青菜豆腐,那這份“心血來潮”,也已經足以讓整個邱傢提心吊膽。那丫頭,天生蠻橫無理,做事不擇手段,被鞭子抽在身上時,從來就沒有哭求,隻有滿眼的恨。
他知道,她恨死瞭自己。
管傢道:“但她畢竟是邱傢人,況且還有少爺在。小姐是很疼少爺的,實在不行,就讓少爺去幫忙說一說,至少得替他保住這份傢業……二爺,二爺快看,宋公子!”
“什麼?”邱鵬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宋問果然正抱劍坐在一棵樹上。
白衣修士肩頭落滿朝陽,靠坐在一片繁茂綠影中,懷抱一把長劍,看起來分外慵懶隨性——但他其實隻是被打發出來守大門的,免得有不速之客不識趣,清早八晨擾美人清夢。
臥房中,鳳懷月就著司危的手喝完半杯水,然後就呵欠連天地又往被子裡爬。爬進去後,要睡不睡,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於是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細小縫隙,結果就見司危手中正托著一隻熠熠生輝的夢貘。
“你又偷我的夢!”鳳懷月瞬間清醒,坐起來伸手去搶。司危一隻手將夢貘舉出床帳外,另一隻手隨便一攬,就將人撈進懷中。被窩裡睡出來的熱氣還未消散,這麼一抱,也不知道誰是誰的軟玉溫香。
就是氣氛不怎麼浪漫。
“快點還給我!”沙啞的哨子也是哨。
“這般光彩奪目,又不是噩夢,有何不好意思讓我看的。”司危拍拍他的背,大發慈悲道,“不必緊張。”
鳳懷月還是不肯,整個人爬出床帳,卻反倒被司危捉住手腕,兩人掌心同時按在那隻夢貘之上。鳳懷月頓時“啊啊啊”地亂叫,一頭紮進被子裡屁股朝天拒絕再看,卻被司危活生生給拎瞭出來。
這場夢境依舊徐徐鋪開在瞭月川谷中。
鳳懷月正坐在後山溪水旁,手裡捏著一朵鮮紅的花,看起來無聊極瞭,也委屈極瞭,左撕一片花瓣,右撕一片花瓣,撕完一朵,扭頭問身邊侍女:“瞻明仙主來瞭嗎?”
侍女答道:“回公子,還沒有來。”
於是又撕一朵,繼續問:“現在呢?”
侍女依舊回答,沒有來。
就這麼一連撕瞭十好幾朵,越撕越生氣,於是大美人幹脆又站起來,雙手叉腰,開始扯著嗓子隔空罵人。罵著罵著,將餘回給罵來瞭,清江仙主對此場景見怪不怪,張口就說:“早就同你說瞭要分手。”
“不分!”鳳懷月一口回絕。
不僅不分,還要額外吩咐一句:“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我病瞭!”
餘回嫌棄得很:“何苦費這勁。”
鳳懷月道:“沒辦法,誰讓我愛他如狂。”
三百年後的鳳懷月原本是抱著很絕望的丟人心態在欣賞這一夢境的,結果聽到這一句,就覺得哪裡不太對,再一細想,他狐疑地轉過頭:“這應該不是我的夢,而是你的夢吧?”
“沒有,這就是你的。”司危面不改色,將夢貘丟進乾坤袋,“我從來不做夢。”
你看看你這心裡有鬼的反應!鳳懷月問:“怎麼做到的,你做夢竟然可以完全不帶自己?”
“都說瞭這不是我的夢。”司危將人抓過來按住親,這是他的慣用伎倆,說不過的時候,就做點別的。鳳懷月在親吻的間隙裡,還要艱難地發表意見:“就算你現在裝得一臉嚴肅,也不能改變剛才那個夢很幼稚的現實……啊啊啊你咬我。”
司危:“就咬。”
然後就低下頭,從頭到腳咬瞭一遍,簡直幼稚得不行。鳳懷月捂著屁股逃竄下床,火速溜出門。此時邱鵬與管傢已經被打發走瞭,邱蓮正在房中休息,院中隻坐著宋問——他還專門換瞭一套華麗的新衣服,光影流轉,真是好大一隻春天的花孔雀!
宋問倒也不藏著掖著,與美人同行,就該將自己也捯飭得美一些,否則鳳凰旁邊蹲一隻雞,實在有礙觀瞻,他甚至還試圖伸開雙臂進行展示,結果鳳懷月對大外甥的新衣沒有一文錢的興趣,隻問道:“昨晚邱蓮都說瞭些什麼?”
“供出瞭邱傢幾條走貨的線,我已經將消息送回瞭舅舅那頭。”宋問道,“還有,她提出要把弟弟也帶在身邊,我沒答應。”
“為何?”
“她這些年來遭受父親無視,繼母嫌棄,叔父虐待,還險些被送給一個傻子,會恨這個傢,想逃離,實屬人之常情。”宋問道,“但他的弟弟是千真萬確被嬌慣著養大的,沒受過任何委屈,再加上親生父母都在,看起來前途一片大好,按理來說,應該不會任由她掀翻傢業。”
“然後呢,她怎麼說?”
“然後邱蓮就被我說服瞭,答應讓邱環繼續待在瞻明仙主的結界中。等到外頭一切事情都塵埃落定,她再帶著他遠走高飛。”
塵埃落定,遠走高飛。這八個字聽起來簡單,真要實施,怕是夠那豆蔻年華的少女喝上一壺。宋問道:“她對邱環的安排,雖然不太切合實際,但這算她們姐弟二人的私事,與此番仙督府的行動無關,所以我便答應瞭下來。以及,她還提出要見歐玨。”
“做什麼?”
“她要引那艘鬼船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間。”宋問比劃出一個數字,“酬勞是這個價錢。”
“可真不少。”鳳懷月道,“沒想到邱蓮小小年紀,做事竟如此目標明確,當初在巷子裡,是我小看她瞭。”
“歐玨昨晚說瞭今晚還會來,不如就讓邱蓮自己去見,省得瞻明仙主……對瞭,怎麼不見瞻明仙主?”
鳳懷月回頭往臥房中看瞭一眼,總不好說瞻明仙主此刻正在因為一個被戳穿的夢而惱羞成怒,這聽起來實在與他的身份不符,於是隻好幫忙找瞭一個借口,道:“瞻明仙主身體不適,你知道的,前陣子為瞭摧毀整座枯爪城,他實在虛耗太多,還是不要打擾為好。”
宋問一聽,立刻表示,我肯定不打擾,不僅不打擾,還能替瞻明仙主多多分擔瑣事,以及不那麼瑣的美差。他提議:“現在總歸無事可做,不如由我來撫琴一曲。”
言畢,也不等鳳懷月開口,就從乾坤袋中取出古琴,並且在院中佈下十八道隔音符咒。他平日裡多為美人撫琴,技藝極為精湛,隻輕輕一撥,便是萬般繾綣。鳳懷月也是懂音律的,他被這絲絲縷縷的纏綿準確繞住瞭心,聽得喜歡,便伸手在自己的乾坤袋中掏,掏出一支粗陋木笛,湊在唇邊,準備以音相和。
結果沒和成,因為還沒等他吹出調調,木笛就被人從手中抽走。
司危用笛子用力敲宋問的頭。
小宋被敲得“哇哇”亂叫,鳳懷月手忙腳亂拉住司危,你這是什麼失心瘋的長輩!
司危冷哼一聲。他剛剛在屋裡躺瞭半天,不見有人進來“如狂”一下,心中甚是不悅,遂起身,紆尊降貴緩步行至門口,接下來就是氣急敗壞地敲頭——敲完大外甥的頭,還要把大外甥拎走,自己坐在琴前,倨傲道:“好好聽。”
琴音錚錚如雷鳴。
你要說難聽,那肯定不至於,但這首《降魔曲》它又確實與討好美人的風花雪月沒有半文錢關系。即便鳳懷月與宋問都是心思澄澈之人,與妖邪半點不沾邊,此刻也是好一陣眼花耳鳴。
一曲終瞭,司危抬起頭,長袍廣袖,好似一位真正的琴師。
宋問踉蹌奔向樹下:“嘔——”要死要死。
鳳懷月打圓場:“不錯不錯。”
司危盤根問底,哪裡不錯?
鳳懷月回答,感覺整個神魂都得到瞭一次洗滌。
這話不假,他現在確實腦瓜子嗡嗡直響,降魔曲已經鉆入四肢百骸,也不知具體要繞上幾日。
司危滿意道:“明日我再繼續替你彈。”
鳳懷月驚呆:“明日?”
司危慷慨而又寵愛:“你要實在想聽,今日也可以。”
鳳懷月一把按住他的手:“彈點別的吧!”
司危道:“不行!”
鳳懷月:“我教你。”
於是等宋問吐完之後,回頭就見大美人正抓著瞻明仙主的手,在琴弦上輕輕撫弄,天底下是沒有這種教學手法的,倒更像是調情。
鳳懷月:“會瞭嗎?”
司危:“不會。”
鳳懷月就又往他身邊擠瞭擠,繼續軟聲軟語道:“怎麼不會,就是這樣嘛,又不難。”
司危反握住他的手指,另一隻手也不知道在胡亂彈些什麼東西,難聽,雜亂。
但那又怎麼樣呢?宋問感慨,自己倒是彈得十分悅耳優雅,結果美人坐得老遠。
學無止境,大外甥再度對瞻明仙主肅然起敬。
作者有話說:
司危的美夢:他在愛我。
第51章
這天晚上,歐玨果然又如約來瞭院中。這回他見到的,就不再是司危,而是真正的心上人。而邱蓮在面對這位愛慕者時,向來是一副不願多理睬的冷傲模樣,她瞇著眼睛,問道:“你又有什麼新主意?”
“還是同先前一樣,我隻能送你去陰海都。”歐玨將昨晚說過的話又重復瞭一遍,依舊是什麼傢裡的生意,什麼會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不過話說回來,這也確實是他在這個年齡段裡所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瞭。
“你就先委屈一下吧。”歐玨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等再過兩年,我一定會將你接回來,到時候,我們就……就……”
少年情竇初開,生澀得很,不像那些情場老油條,張嘴就是成親生子,許你終身。鳳懷月在屋內看著,感嘆道:“隻可惜瞭這份赤誠純真,背後綁著的卻是鬼船與三千市的那些生意,倘若他們生在尋常人傢就好瞭。”
邱蓮抬起頭:“那艘鬼船,是什麼樣子的?”
歐玨見她終於願意松口,心中大喜,急忙道:“是最大的那艘,通體漆黑,桅帆如山,船長是隕先生,他手下有八百名水鬼開船,還有三千名惡靈開路,沿途絕對安全,保證你能順順利利地登上陰海都。”
鳳懷月原本以為“鬼船”隻是艘偷偷摸摸的渡人小船,沒曾想,竟然光是船工就有近四千妖邪之多,那船體得大成什麼樣?
邱蓮又問:“船票的價格呢?”
歐玨答:“五萬玉幣到五十萬玉幣不等,我替你買瞭四十萬玉幣的艙位,已經是最好的瞭,五十萬的那種,尋常人買不到。”
才多大點人,兜裡就有四十萬,鳳懷月立刻又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在楊傢莊裡攢下的六十玉幣,心中甚是唏噓,怎麼人人發財都不帶我?宋問在旁道:“別看這位歐公子年紀小,卻在三年前就已經接手瞭傢中生意,三千市的大船隻要出一趟海,所拉回的財富,便是數以萬萬計。”
也無怪乎能引得無數人爭相入局。
邱蓮對付歐玨很有一套,沒多久就套出瞭所有該套的話,被套的人還萬分歡喜。登船的日子定在兩日後,待歐玨走後,邱蓮回到房中,宋問遞給她一杯水,問道:“那你的弟弟呢,考慮好瞭嗎?”
“我聽宋公子的。”邱蓮道,“在邱傢倒臺之前,不會見他,至於等結束以後……”邱蓮沒有繼續說下去,事實上她也不知道將來要如何面對弟弟,如何向他解釋這一切,父親、叔父、繼母,肯定都是會死的,而自己算是一手促成瞭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