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神父大人,怎么稱呼?”
在那駛向澳門主教官邸的馬車上,伍崇曜那叫一個熱情,厚著臉皮就用英語跟一個紅脖子洋神父套起了近乎。
“我叫托馬斯亨利。”
原來,被羅耀國派去迎接伍崇曜的,正是那個把阿思本給“賣了”的美國真約派紅脖子,如今還是南洋艦隊的代理提督呢。這家伙對上帝家的小二爺那叫一個深信不疑,所以這次就來客串一把天主教神父。
“亨利神父,我跟您打聽個事兒哈。”伍崇曜一邊說著,一邊就跟變魔術似的,把英國特產的“擦屁股紙”遞了過去。
托馬斯亨利接過一看,好家伙,白花花的英鎊,面值都是十鎊,一疊起碼十張,這誰看了不心動啊!
他也不推辭,馬上把英鎊收好,然后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心里直念叨感謝天父皇上帝的慷慨饋贈。想他原本就是個窮困潦倒的紅脖子機修工,自從在上海皈依了真約派,好事就跟開了閘似的,一樁接一樁,他覺得這肯定都是天父皇上帝在背后保佑。
“你問吧。”托馬斯亨利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神父啊,您說這太平天國的洪天王,他真的是上帝的二公子?”伍崇曜也不繞彎子,直接就把心里的疑惑拋了出來。
“沒錯,”托馬斯亨利一臉虔誠,就跟信徒見了圣物似的,“他就是上帝的次子,基督的親弟弟。”
伍崇曜那可是商場、官場、洋場,黑道、白道通吃的人物,察言觀色的本事那叫一絕。他瞧著托馬斯亨利這個紅脖子,一臉單純樣,說洪秀全是上帝次子的時候,那雙棕色眼睛里閃著的虔誠光芒,這人指定沒說瞎話!
伍崇曜心里琢磨著:“看來羅馬教廷也信了洪秀全是上帝家次子這事兒了……”
正想著呢,伍崇曜眼角余光瞥見車窗外,有一隊扛著洋槍、背著鐵鏟的“十字軍”正排著隊走過。他定睛一瞧,嘿,這些十字軍雖然穿著白底紅十字的袍子,可那一張張臉,幾乎全是東方面孔啊。這一下,伍崇曜心里的問號又冒出來了,趕忙又試探著跟托馬斯亨利打聽:“亨利神父,外頭那些是十字軍吧?”
“是啊。”托馬斯亨利點了點頭。
“怎么全是……中國人啊?”伍崇曜接著問。
“中國人怎么啦?”托馬斯亨利雖然是個紅脖子,可他現在已經沒有白人至上主義了,“中國人也能為上帝和教廷沖鋒陷陣啊!”
“對對對,您說得太對了。”伍崇曜一邊點頭,一邊繼續套話,“那教宗肯定也派了不少白人十字軍來咱中國吧?”
“那倒沒多少。”托馬斯亨利搖了搖頭,像撥浪鼓。
伍崇曜一聽,再瞅瞅窗外正走過的十字軍,果真是清一色的東方面孔,他這心里頭的信仰啊,就像坐了過山車,有點動搖了。心想:英吉利人這次可是給了葉名琛一千五百個“英吉利正米字旗”的天兵呢。就你這中國“土十字軍”,能打得過英吉利的“洋八旗”?懸吶,還是再觀望觀望吧!
伍崇曜主意一定,一路上也就沒再吭聲。沒一會兒,就到了澳門的主教官邸……一個“奉教宗之命”來東亞幫著上帝家二公子打清妖的紅衣大主教,這個時候就在主教官邸當中恭候著他的到來。
……
“良輔,澳門那邊啥情況啊?那個十字軍到底啥來頭?他們答應在香山地界跟咱決戰不?”
伍崇曜風風火火地從澳門趕回廣州,連家都顧不上回,就直奔兩廣總督衙門,向葉名琛匯報情況。這會兒,葉大總督正和廣州將軍吉爾杭阿、廣東巡撫柏貴湊在簽押房里,商量著攻打澳門的軍務呢。
這三位可有意思了,相互之間太“謙讓”了,誰都不想爭功。伍崇曜回來的時候,他們仨還在那你推我讓,都想把立功的機會往外推。正謙讓著呢,伍崇曜一臉興奮地沖了進來。
葉名琛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有好事兒,跟餓狼瞧見肉似的,趕緊上去拉住他的袖子問。
伍崇曜抱了抱拳,笑著說:“下官給制軍大人道喜啦。”
“道喜?喜從何來啊?”葉名琛笑著問,“難不成占領澳門的羅馬人不想跟咱大清對著干?”
廣東巡撫額哲忒柏貴比伍崇曜還著急,又怕葉名琛再發“神經”,搶著說道:“要是羅馬人就是想撈點錢,咱答應就是了……只要能花錢消災就行!”
廣州將軍吉爾杭阿也朝葉名琛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愿意花錢消災,然后又眼巴巴地望著伍崇曜,伍崇曜卻搖了搖頭,笑著說:“用不著,用不著花錢消災。”
“不破財,這災咋消啊?”柏貴一臉疑惑。
“柏撫臺,這災說不定都沒有呢!”伍崇曜笑嘻嘻地回答。
“說不定?難不成那些羅馬十字軍不是來幫洪逆打江山的?”吉爾杭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跟洋油燈似的。
“也不是。”伍崇曜又搖了搖頭。
這下葉名琛有點不耐煩了:“良輔,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那些羅馬人到底什么情況?”
伍崇曜笑著說:“葉大人,實際上澳門那邊壓根沒幾個羅馬人!”
“啥?沒幾個羅馬人?”
“不是說有八千十字軍嗎?”
伍崇曜說:“八千十字軍可能是有,可里頭羅馬人沒幾個,絕大部分都是天主教會南京總主教區的總主教保羅在上海招募的流民,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就是虛張聲勢罷了。”
“這是真的?”吉爾杭阿眼睛瞪得老大,跟銅鈴似的。
“真的,千真萬確!”伍崇曜腦袋點得跟啄木鳥似的,“下官親眼所見,那些所謂的羅馬十字軍,全是中國人!”
吉爾杭阿和葉名琛對視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立功的機會來了!這好事兒可不能少了我!
就在這時,外頭“騰騰騰”跑進來一個葉名琛麾下的副將,進了簽押房,對著幾位大人行了個打千禮:“秉制軍大人、軍門大人、撫臺大人,英吉利人從香港派來的一千五百洋兵已經坐船到了天字號碼頭!”
嘿,來得可真是時候啊!
有了這一千五百英吉利正米字旗的天兵來撐場面,還怕打不過澳門那邊萬把個“假十字軍”?
葉名琛捻著胡須,對吉爾杭阿、柏貴笑著說:“吉大人,柏大人,咱一塊兒去趟天字號碼頭迎接英兵咋樣?把場面搞大點兒,也好讓佛嶺市的那些逆賊知道,英吉利人是站咱大清這邊的!”
“好!就這么辦!”
“也該讓那些亂黨逆賊明白,洋人還是向著朝廷的。”
澳門,大城堡。
這天傍晚,羅耀國剛吃完晚飯,正拉著瑪利亞跑到大城堡的城墻上看熱鬧。底下澳門的“葡兵頭”蘇亞雷斯正指揮著大概一個團的澳門葡兵,搞著那老掉牙的排隊槍斃訓練呢!
這排隊槍斃戰術,說白了就是搭配滑膛槍用的。可如今這時代,滑膛槍早就過了時,開始退出歷史舞臺了,線膛槍才是主流。還有更厲害的呢,后裝線膛槍都偷偷在普魯士軍隊里“上崗”了。
新裝備當然要有新戰術,誰要是還拿著射程遠、精度高的線膛槍玩排隊槍斃,那簡直就是榆木腦袋,不知變通。羅耀國哪能干這傻事兒!雖說他的部隊一開始也擺弄過排隊槍斃那一套,但他早就催著手下的教導團,火急火燎地探索新戰術了。
那替代排隊槍斃的新戰術是什么呢?羅耀國能想到的就是挖壕、堆土、蹲坑。這也就解釋了為啥伍崇曜看到的十字軍,人人都背著把鐵鏟,這可是古早的工兵鏟!
不過呢,蘇亞雷斯帶來的澳門葡兵,還拿著老得掉渣的燧發滑膛槍,連新式的“百步彈”都沒有,根本沒法打“挖壕蹲坑”這種高級戰術,只能繼續在那兒傻乎乎地演練排隊槍斃。
還好羅耀國可沒打算讓這些土生葡人去當炮灰送人頭……這群白人在他眼里可都是寶貝,用處大著呢!畢竟在如今這世界,有太多地方需要他們去撐撐場面。
正琢磨著怎么在接下來的香山戰役里,把這些白人兵用得恰到好處,他的“參謀長”項循就風風火火地大步走了過來,抬手敬了個軍禮,接著遞上一個信封說:“殿下,暗堂廣州分舵的密報,廣州的清妖出動啦,有好幾千八旗新軍,一萬多綠營、團練,還有一千五百穿著八旗兵行褂的英軍,大部分是印度人。”
“哈哈,”羅耀國一聽,頓時樂開了花,“印度人……來的正好,傳喻全軍,一級備戰!另外告訴大家,廣州的八旗兵趕著來送死了!”
羅耀國的軍隊打八旗兵,那是不用動員的,只要宣布一下,那士氣就是剛剛的!
“是!”項循立馬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