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燭臺在拉丁禮宗主教府的宴會廳投下昏黃的光影,馮云山捻著玻璃酒杯站在《最后的晚餐》掛毯前,目光緊緊盯著掛毯上的“天兄姬督”,仿佛想起了發生在久遠過去的事情.
威靈頓公爵二世的銀制手杖在地毯上叩出篤篤聲響,將馮云山從他自己的思緒中帶了出來。
“南王殿下,”這位沒怎么上過戰場的英國將軍目光銳利的看著馮云山,用英語發問:“《真約》里說我們女王是耶穌的胞妹瑪利亞轉世?”他故意抬高聲調,讓整個宴會廳突然陷入死寂。
拿破侖親王手中的波爾多酒左右晃動,西里爾二世主教的金十字架在黑袍下輕顫。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馮云山身上。
“天兄確有個胞妹名喚瑪利亞,下凡轉世后成了英國女王,就是維多利亞!”馮云山用廣東口音的官話答道,凜子翻譯時特意加重了“胞妹”二字。
威靈頓嘴角抽動,幾乎快要笑出來了,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臉色發青的法國親王——大英帝國果然是有神佑的,所以甭管拿破侖幾世,都不可能讓法蘭西再次偉大了,還是趁早打消這念頭吧!
保羅大主教突然劇烈咳嗽,手中圣餐酒潑出些來濕了自己的法袍,這位巴黎總主教區的紅衣大主教扯開了話題,用一口流利的法語提問:“殿下,我讀過所有版本的《天堂論》,對其中所描繪的天上巴黎和天上倫敦很感興趣不知您可還記得天上的倫敦和巴黎到底是什么模樣的?”
“還有天上的耶路撒冷!”穆罕默德帕夏居然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我想知道天上的耶路撒冷是什么樣的?”
凜子的法語還不大行,不過現場還有羅馬教會安排的翻譯,將二人的問題都翻成了漢語。
“本王不記得天上的事情了,”馮云山說話時表情略有些遺憾,“我乃是靈魂轉世,記不得天上和前世的事情,只是到了耶路撒冷才隱約記得圣殿山下的地洞中藏著天兄留給本王的一件寶物。”
他的話又被翻譯成了英語、法語,宴會廳里的眾人頓時就眼眸火熱。
耶穌留給馮云山,不,是約瑟的寶物!那是真正的“圣遺寶”啊!
“是,是什么?”拉丁禮宗主教瓦勒格拉聲音顫抖地問。
“是”馮云山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思考要不要把寶物告訴對方。
宴會廳中頓時就是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馮云山的臉。
“是一塊約版!”馮云山面色鄭重一字一頓地說。
所謂的約版,就是一塊上帝和猶太人訂約的石板——猶太人憑著這塊“版”可牛逼大發了,在“天堂”上都能拿著《圣經》去”聯合堂”上拍桌子。
天兄后來又跟人訂了個約,就叫新約,不過沒有約版.或者說那塊約版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所以當凜子將馮云山的話翻譯成英語后,宴會廳里所有拜上帝的洋人都不淡定了——耶穌留給約瑟的約版不可能是《真約》的約版,因為《真約》是洪秀全和中國人訂的約,約瑟早一千大幾百年,根本沒洪秀全什么事兒,所以這個約版只能是新約的約版。
而如今的基督教分裂出了天主教、東正教和一大堆的新教,誰最正宗呢?毫無疑問,誰有約版誰就最正宗了!而這個約版如果真的到了馮云山手里,那就是他給誰,誰才能拿!否則.拿了也得下地獄!
凜子突然向前半步,繡著太平天紋的裙裾拂過離她很近的拿破侖親王軍靴,就見這女子向馮云山一個抱拳:“父親,女兒愿為父親取回圣物!”
“我陪女爵同往!”拿破侖親王不等人翻譯,就已經猜到了凜子在說什么,馬上握住腰間佩劍向前一步,緊緊護在凜子身邊,目光則掃過威靈頓公爵陰沉的臉色。
宴會廳角落傳來瓷盤碎裂聲——希臘正教會的西里爾二世失手打翻了餐碟,奶油蘑菇湯正沿著拜占庭馬賽克地板流向《創世紀》圖案。
威靈頓突然放聲大笑:“親王殿下對考古倒是熱心。只不過圣殿山地洞的入口去年才被發現,里面深不見底,而且采光極差,走深一點就什么都瞧不見了,”他踱步到凜子身后,“不如讓皇家工兵團.”
“不必麻煩了,”凜子笑道,“家父從羅吳王那里借來一件可以照明的法器,我帶著它下洞便可萬無一失。”說著,她又轉過頭,含情脈脈地看了拿破侖親王一眼。
親王手按劍柄:“有我在,一定能保證女爵的安全!”
威靈頓公爵瞇起眼睛,手杖在地毯上劃出一道深痕。他轉向凜子,聲音里帶著老狐貍的狡黠:“小姐可知道,維多利亞女王近日收到一封來自天京的信函?”
凜子睫毛輕顫,指尖不經意地劃過拿破侖親王的袖口:“公爵大人說笑了,天京與倫敦的往來,小女子怎會知曉?”
“信中提到太平天國愿與大英帝國結為兄弟之邦,“威靈頓步步緊逼,“條件是女王承認自己是耶穌胞妹。”
拿破侖親王突然插話,聲音里帶著幾分譏諷:“這么說,大英帝國要改宗真約派了?”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親王殿下說笑了,“威靈頓冷笑,“倒是法國,聽說巴黎的工人們都在傳唱《真約.天堂論》里的圣歌!”
保羅大主教突然站到兩人中間:“諸位,我們都是主的子民”
“主?“穆罕默德帕夏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你們的主,我們的主,還有太平天國的主,到底哪個才是真主?”
凜子趁機貼近拿破侖親王,吐氣如蘭:“殿下可知道,我九叔羅吳王預言過,未來將有一位偉大的皇帝在凡爾賽宮加冕.”她的手指輕輕劃過親王胸前的勛章,“可不是現在這位,是將來!”
拿破侖親王瞳孔驟縮,他猛地抓住凜子的手腕:“你說什么?”
“噓——”凜子將食指抵在唇邊,“地宮里的秘密,可比這個有趣多了。”
威靈頓公爵看著兩人的互動,臉色愈發陰沉。他轉向西里爾主教:“主教大人,你們希臘正教如何看待這些?”
西里爾主教摩挲著胸前的十字架,目光閃爍:“上帝的安排,凡人豈能妄加揣測?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凜子,“有些預言,還是不要輕信為好。”
宴會廳的氣氛變得愈發詭異,所有人的心思都不知飄到了何處.
白金漢宮孔雀廳的煤氣燈在雨夜里泛著青白,阿爾伯特親王第三次用絲帕擦拭金絲眼鏡。首相帕麥斯頓捏著威靈頓公爵的電報,煙斗灰簌簌落在骨瓷煙灰缸內:“耶穌胞妹這可比印度皇冠還貴重啊!”
外交大臣克拉倫登突然嗤笑:“我們當年還給太平天國送過軍火打滿清.”他的手指著維多利亞女王加冕畫像,“現在他們倒送來個現成的神性。”
“注意措辭!”阿爾伯特突然起身,“女王的血脈是上帝賜予大英的權柄。”他現在每天夜里伺候女王的時候,精神頭都高了三分——那可是在伺候耶穌的老妹啊!累死了也算是殉教吧?得封個圣徒吧?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帕麥斯頓吐出一口煙圈:“如果女王能得到新約版,那英國的圣公宗就會成為新的普世教會。”他突然壓低聲音,“女王則會成為基督教世界的領袖!大英帝國的榮光將會永遠照耀世界!”
阿爾伯特走到窗前,在他的眼中,雨水在玻璃上劃出十字形水痕:“我親自去巴黎和馮云山談判!”
克拉倫登突然將雪茄按滅在青銅煙灰缸:“親王殿下,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如果談判成功,您將成為.“他喉結滾動,“公認的耶穌的妹夫!”
阿爾伯特親王的臉上頓時放出了異樣的光彩!
月光透過奧斯曼風格的雕花窗欞,投入了耶路撒冷的法國領事館。他指尖撫過凜子脊背上交錯的淺痕,絲綢床單還殘留著龍涎香與汗液混雜的氣息。
“誰傷的你?”親王法語里帶著普羅旺斯口音。
凜子側臉陷在鵝毛枕里輕笑:“我自己。”她突然翻身,“在天京南王府里的小教堂內,用浸過鹽水的牛皮鞭。”
親王突然咬住她肩頭:“為什么?”
“天王說過世人都有原罪,我當然也不例外.”凜子手指劃過親王胸口的肌肉,“而越是靠近圣徒,越要洗凈罪孽。“她的語氣忽然有些低落,“我現在就在犯罪,不是嗎?”
銅床發出吱呀輕響。親王攥住她手腕:“我一定會負責。”
凜子忽然抽身下床,披上了睡衣:“負責?別開玩笑了,親王,您的夫人正在巴黎的府邸等您返回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她也是一位波拿巴吧?”她在臥室當中緩緩走了幾步,“何況我要的是一個人間的天國,這是天父賦予我們這些人的神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