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國家與資本,工業與革命

作者:大羅羅 字數:3079

徐州鋼鐵-煤炭-鐵路總局所屬鋼鐵總廠轉爐車間二樓辦公室。

總工貝色麥將一塊冷卻的爐渣放在了辦公桌上,灰褐色渣塊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這一批的堿性耐火磚比上一批好的多,”他刻意放慢語速讓通譯跟上,“看來可以堅持更長時間,也許一百爐鐵水才需要更換一次爐襯,這會讓我們的產量增加百分之……”

他的話音未落,一號轉爐突然噴出丈許長的火龍。裹著石棉圍裙的工頭猛拉銅鈴,戴藤盔的工人們推動鐵軌上的鋼包車,一千幾百攝氏度的鋼水傾瀉進模鑄坑,蒸騰的白霧瞬間吞沒了半個車間。

瑪利亞舉起羅耀國的“通天鏡”(手機),拍下了這一幕,然后又轉過身,給正注視著鋼水出爐的羅耀國、摩爾、弗里德里希三人拍了張照片。

“這一爐有多少噸鋼?”摩爾詢問道。

“大約5噸!”貝色麥道。

“一萬斤”白斯文咬著牙齒低聲道,“不到兩刻鐘”

兩刻鐘一萬斤鋼!這樣的生產效率西安的大清朝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啊!

大清必須趕緊逃走,不能在陜西呆啦

“上帝啊……”文咸掏出手帕捂住口鼻,他已經在心里計算過了,按照貝色麥轉爐熔煉一爐鋼水需要的時間,單單這一臺貝色麥轉爐,一天就能產鋼超過200噸!考慮到設備檢修和更換爐襯需要的時間,一年按照250個工作日計算,就這一臺轉爐,一年就能生產5萬噸鋼!

而英國在開始使用貝色麥轉爐煉鋼前的年產量不過是12萬噸鋼.

也就是說,貝色麥轉爐在徐州鋼鐵廠的成功運營,已經將太平天國和英國的鋼鐵產量拉到了同一個水平上了——英國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年積累起來的鋼鐵產量,只相當于兩臺貝色麥轉爐。

而徐州廠的二期工程就計劃同時上馬兩臺更大的貝色麥轉爐這個黃禍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此刻仿佛已經看到了太平天國在“幫助”澳大利亞解放生產力了。

羅耀國這抓起鑄鐵觀察窗旁的濕毛巾扔給摩爾:“捂住口鼻,礦渣粉吸進肺里要咳血。”

這位“卡爾天師”卻恍若未聞,鉛筆在羊皮本上疾書,同時追問道:“轉爐車間工人日均勞動時間?工傷賠償標準?”

羅耀國笑著一指車間里熱火朝天的歡快場面:“卡爾老師,您看看那些工人有多歡快就知道他們的待遇如何了?”

一旁的弗里德里希已經在筆記本上計算好了:“現在一噸鋼鐵在歐洲的價格折算成太平銀元超過300元,即便考慮到貝色麥轉爐已經開始投入使用,價格也不可能低于200元,也就是說那一爐鋼的價值超過了1000太平銀元”

摩爾感慨道:“利潤真是太豐厚了.這證明國家投資建設大型工廠是完全可行的。”

白斯文冷冷地插了一句:“鋼廠的投資怕也是極為可觀的吧?又是鐵廠又是焦廠又是鐵路又是煤礦、鐵礦,還修了一座城給工人們居住,還有學堂、醫院這些個,沒有個幾百萬銀元哪里夠?”

羅耀國扭頭對這個大清遺產道:“幾百萬可不夠啊,徐州的鋼鐵-煤炭-鐵路總局一期工程的總投資是1000萬太平銀元!”

當開往海州港的蒸汽機車的汽笛在云龍山東麓拉響時,摩爾突然用英語發問:“圣庫公債的抵押品是什么?”

瑪利亞的翻譯淹沒在了車輪碾鐵軌的噪音之中。

羅耀國解開公文包的黃銅搭扣,取出一張公債的樣票,“壹佰圓”三個大字壓著朱紅騎縫章。“京滬鐵路未來五年的運費收入,”他屈指彈了彈票面,“還有兩淮鹽業總局未來五年的鹽稅收入。”

“就這些?”弗里德里希拿過公債樣票,仔細打量著,“就這些抵押能發出去五千萬太平銀元的公債?利息還那么低?”

摩爾和弗里德里希之所以會關心太平天國的公債,是因為今天的談話內容涉及到了太平天國工業化的資金來源。

工業化的生產力驚人,投資同樣也是驚人的,光是一個徐州鋼鐵-煤炭-鐵路總局一期工程的總投資就高達1000萬太平銀元!

而和這個項目相當的大項目,太平天國已經投了好多了,譬如京(天京)滬鐵路,上海的江南制造局,上海的江南制藥局,天京大學堂、徐州的徐州化工總局、北直隸的開平礦務局等等。光是第一個五年規劃準備投資的大項目就得花費一億幾千萬太平銀元。

而歷史上大清洋務運動運動了那么多年,也就花出去五千多萬兩而日本同時期在洋務上的花費大約是一億五千萬到兩億兩!

所以大清洋務運動的失敗和甲午戰爭的戰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錢花少了。

羅耀國當然要吸取教訓,所以他的投資手筆極大,計劃在未來三十年先投個幾十億到一百億!

這個錢.當然不可能靠太平天國的財政收入來了。

“天國的財政收支情況如何?”摩爾問,“方便透露嗎?”

“當然,那是公開的。”羅耀國從瑪利亞手里接過預算冊,蘇州官紙局特制的桑皮紙上密布蠅頭小楷,“去年實收七千一百二十萬,其中五千萬養三十萬精銳陸軍和二十幾條大小蒸汽兵艦,另外還得花八百萬養四萬多名吏部在冊的官員,剩下的基本都用在了教育經費上。”

弗里德里希停住了鋼筆:“貴國官員數量是普魯士中央政府的二十倍?”

“吏部在冊,還沒算軍官呢!”白斯文陰陽怪氣地插話,“比大清道光年間多了兩萬有余”

羅耀國淡淡一笑,對弗里德里希道:“我們的人口也是普魯士的二十倍啊!”

當然了,羅耀國說的四萬多在冊的官員,僅僅只是在太平天國朝廷任職或由禮部指派到地方的“官”,并不包括在地方或是在朝廷任職的“吏”,后者的人數還得再翻個十倍!

不過他們當中的大多數(地方的吏員)是不從中央財政拿錢的,那是地方財政的支出。

另外,太平天國還有大同會和真約派這兩個“非政府組織”以及數量龐大的地方民兵,他們的經費也不從財政走。

其中真約派的經費主要來源于西海岸和南洋,而大同會的經費則來源于羅耀國早年在上海商埠的投資(會產)和真約派的“捐贈”,至于民兵的經費則來自地方財政撥款。

“可是你們的財政收支并不樂觀,”文咸聽羅耀國介紹完了太平天國的財政收支,已經覺得有點不對了,“你們的公債怎么可能賣的那么好?到底是誰在買進?”

“這就不知道了,”羅耀國笑著搖搖頭,“公債是不記名的,誰都可以買。”

羅耀國當然知道公債是誰在購買?

太平天國公債最大的買家是真約派銀行和預言基金會.前者的資金來源是南洋的華人移民和西海岸的淘金客——那可是天父背書的銀行!后者的資金則是羅耀國賣預言賺來的錢,那也是一大筆啊!

正是因為有這兩筆外財支持,羅耀國的工業化投資的規模才能那么大。

蘇北沿海的濁浪拍打著明輪蒸汽船的船舷,弗里德里希一邊吸著煙斗,一邊望著蘇北綿延的海岸線:“吳王也認為歐洲在未來必然會誕生工人國家?這是因為各國無產者最終會聯合起來?”

“恰恰相反,是工業資本推動民族主義走向極端的反噬。”羅耀國捧著杯咖啡,抿了一口,“雖然工業化的制造早就已經開始,但工業化的戰爭僅僅只是見到了端倪.剛剛停戰的對俄戰爭并不是一次真正的工業化戰爭,民族主義也沒有被推升到極致。戰爭爆發的原因僅僅是沙皇個人的野心,而不是俄國工業資本想要通過戰爭獲取資源和市場。所以這場戰爭是沙皇想停就能停的。對于英國、法國來說,情況也是一樣的。”

摩爾一邊翻看著太平天國的工業計劃,一邊追問道:“你預言未來的工業化戰爭將摧毀歐洲的資產階級?”

“不是全部,而是一部分,”羅耀國笑道,“這是顯而易見的,當工業資本面對產能過剩和原材料、市場不足時,必然會推動各自國內的民族主義走向極端。而工業化規模下的戰爭不再是少數軍人、貴族的戰爭,而是全民參與的總體戰。這意味著”

弗里德里希眼前一亮:“意味著工人會掌握武器!”

“對!”羅耀國點點頭,“各國只有讓工人掌握武器,才能維持傷亡巨大的戰爭!而要哄騙工人走進軍營,又需要極端化的民族主義。這意味著”

摩爾道:“戰爭將無法在統治者感到得不償失時停止。”

“對!”羅耀國笑道,“戰爭可以由統治者推動.是推動,而不是發動!但無法由統治者中止。一旦大規模的帝國主義戰爭開始,等待他們的就是勝利或者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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