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第一次看見楚懷鈺的時候,才剛八歲。
她穿著一身粉嫩的衣裙,腦袋上紮著兩個十分可愛的丸子頭,手中卻緊緊握著一根長長的紅纓槍,一直從繁華的洛城,帶到瞭荒涼的北地。
她還記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娘就隨著爹爹一起去瞭北地,她是在伯母的房裡長大的,伯母為人寬和溫柔,對她和柔嘉都很好。
來到北地,香菱心裡又是忐忑,又是欣喜。
如今雖然能和爹娘生活在一起瞭,但爹娘會不會和伯母一樣,關心她,愛護她,給她講故事呢?
她下瞭馬車後,就站在歸德將軍府門口,看著自己爹娘,板著臉不說話。
實在是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就很想跟他們親近,可是又覺得陌生。
她爹祝成川就慌得手足無措:
“女兒呀,我是你爹爹呀,咱們先進去好不好!爹讓人給你佈置瞭很漂亮的閨房,和你在洛城的一模一樣。還讓人找瞭洛城的廚子,保管住得舒舒服服好不好呀!”
她娘周如眉就說道:“祝香菱,這裡不是洛城,你娘我是領軍打仗的女將軍,不像你大伯母那般會對你和顏悅色輕聲細語,我數到三,你要是還不跟我們進去,就軍法處置!”
祝成川和周如眉都沒有多少帶孩子的經驗,一個打心底裡覺得女兒就該嬌寵著,要星星不給月亮!一個就覺得孩子從小就該多加教育,長大才能成材!
她爹弱弱地說:“如眉,女兒才八歲!這是不是多少有點嚴厲啦!”
她娘不甘示弱:“這還嚴厲?祝成川,你知道我治軍是什麼規矩,你已經跟她好聲好氣說過瞭,有用嗎?”
她爹哽住,輸瞭這一回合。
香菱也是個火爆脾氣:“喂喂喂,你們吵什麼呀?要是不歡迎我,接我來這裡幹嘛?趕緊送我回去吧!”
她說著就要回頭朝來時的馬車上走。
他爹趕緊將她拉住,說:“香菱別走!爹娘不吵瞭,咱們回府,回府!”
“.…..”
香菱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被她爹那種行軍打仗多年的武夫一拉,根本就掙脫不開。
整個人都由不得自己,立刻就乖乖地被拖進府裡瞭。
識時務者為俊傑,香菱想起來聽大伯說過的話,終於說服瞭自己,讓自己在這北地住下瞭。
她才剛走進院裡,身後便傳來一陣腳步聲,而後一道少年的聲音響起:“將軍,夫人,懷鈺來得不巧瞭。”
香菱轉身一瞧,看見瞭一個穿著鎧甲的高挑身影,但他長得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非常好看,劍眉星目,眉宇不凡,不僅和她一路看到的那些武將都看起來不像,整個人也是跟這黃沙漫天的北地格格不入。
畢竟,誰見過小白臉上戰場的!
祝成川回頭一看,整個人立刻恭敬起來:“大皇子。”
那小白臉笑著說:“祝將軍,說過多少次啦,懷鈺現在哪裡還是什麼皇子,您是將軍,我是您帳下的兵將,任憑將軍差遣。”
周如眉神色也柔和瞭一些,語氣中透露著肯定,說道:“懷鈺,你近日負責訓練很是辛苦,我晨起時去看過,你練兵很有一套!進來說吧!”
香菱一看,自己的親娘對外人比對自己還要溫柔,立刻就握緊紅纓槍,不服地瞪著那個叫做懷鈺的少年。
那懷鈺應瞭聲是,便走上前瞭。
香菱才發現他是真的很高,甚至比自己的紅纓槍還要高上一頭,更別說自己,自己平時引以為傲長得快的身高,也才到他胸口下面。
看向他時,甚至要努力地抬著頭。
周如眉拉住香菱,板著臉道:“祝香菱,這是你爹帳下的將士,你喚他一聲……”
那小白臉自報傢門,說道:“.…..懷鈺哥哥。”
周如眉道:“對,懷鈺哥哥。快過來給懷鈺哥哥見禮。”
香菱對著彼時還是小白臉一樣的楚懷鈺沒有什麼好感,在府中時,大伯傢的修元哥哥也是這樣一副斯文的模樣,私下裡卻總是冷臉,罵她是野丫頭。
她翻瞭個白眼:“我才沒有什麼哥哥!我隻有柔嘉一個妹妹!”
周如眉冷哼一聲:“你若是不見禮,今日這晚飯你便不要吃瞭。
“.…..”香菱眼淚汪汪的,努力抬頭瞪瞭楚懷鈺一眼,不情不願的屈膝見禮:“懷鈺哥哥。”
楚懷鈺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笑道:“這就是香菱啊,竟然已經長得這麼高瞭。先前生活在洛城,如今來瞭北地,可是有一陣子要適應的瞭。”
祝成川嘆瞭口氣:“可不是麼。這些年我和她娘總在這北地,多少也有些顧不上她。一轉眼,孩子都這麼大瞭,現在戰事穩定瞭,總算是可以將她接過來瞭。”
“這北地到底不如洛城,懷鈺,我看你也是來瞭這大半年,才算是適應……”
說到這,祝成川忽然頓住瞭,楚懷鈺是被皇帝貶斥到此的,說這話不是往人傢痛處戳嘛……
楚懷鈺臉色不變,道:“是啊,將軍。我一個男子都適應瞭許久,別說香菱一個小丫頭呢。”
周如眉嘆瞭口氣,說:
“懷鈺啊,說句僭越的話,我總覺得你也還是個孩子呢。那洛城中像你這麼大的少年,整日隻知道騎馬打獵,遛狗逗鳥……什麼也不會。”
說著她看瞭一眼香菱:“也不知道這丫頭,在洛城都學瞭些什麼。”
香菱有點不高興,明明大伯母將她教育得很好的,還給她請瞭好幾個夫子呢。
她娘心裡隻有打仗,不關心她也就算瞭,而且當著這個小白臉的面,她更是格外不願意她娘這麼懷疑她。
於是她說道:“我在府上也是什麼琴棋書畫詩書禮儀樣樣都要學的,大伯母拿我當親女兒一樣養的,你別亂說。”
楚懷鈺笑瞭一聲:“琴棋書畫、詩書禮儀樣樣精通啊?”
香菱哼瞭一聲:“是啊!”
周如眉不知怎的,許是覺得心裡有虧欠,竟然也沒有再說什麼。
楚懷鈺又說道:“那香菱可是真厲害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才剛開始學呢。”
香菱兇巴巴的:“誰讓你叫我名字的?!我又不認識你!你別跟我套近乎!”
楚懷鈺也不生氣,道:“你剛才不還跟我見瞭禮?”
香菱:“.…..哼!那是我被迫的!我才不願意呢!”
楚懷鈺笑吟吟的,順毛擼瞭這隻小獅子:“你大伯母給你請的夫子定然是很用心的,香菱的禮數很是周全。”
香菱聽瞭這話,總算是氣順瞭一些:“是啊!”
祝成川瞧著自己那氣鼓鼓的女兒,竟然幾句話就被楚懷鈺給哄好瞭。
他靈光一閃,趕緊說道:
“懷鈺啊,香菱說她在洛城學的那些琴棋書畫,詩書禮儀什麼的,我和她娘也都不懂。你看看,平日裡有沒有空閑來教教她,她要是能跟著你學,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這本是句很冒昧的話,一來,楚懷鈺現在整日裡要忙著操練士兵,累的要死。二來,那些琴棋書畫詩書禮儀在北地這樣的地方也根本用不上。
但出人意料的是,楚懷鈺答應瞭:
“我有時間,要是將軍和夫人不介意,懷鈺便每日晨起來府上教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