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厚重的卷宗被扔在花梨木桌案上,傾瀉開來。
“你瞧瞧你瞧瞧,他這是要做什麼?!”長治帝怒不可遏,“屯兵?他還真是敢!難怪之前死活不願去別的地方應藩,獨獨求瞭幽州那地界。”
太子微微抬眸,看瞭眼那如山的卷宗,收斂瞭視線拱手道:“四皇兄素來忠君,此事定然是有人暗中陷害,父皇定要多方查證,還四皇兄清白。”
“屯兵之事非同小可,誰敢拿此事造謠?之前他屢教不改,朕已經很輕放瞭,如今,已無法可忍。”他一拍桌案,卷宗都微微抖瞭抖。
一提到屯兵,便一定和謀反相聯系瞭。
他再寵愛恪王母子,眼下也隻剩瞭對皇位被覬覦的不安和憤慨。
“朕已經下令,急召他回京瞭。”
等回瞭京城,是囚禁還是貶黜,抑或是一杯毒酒?
端看他對恪王的偏愛還剩多少瞭。
“父皇息怒,莫要氣壞瞭身子。”他起身,從內侍手裡端過一杯茶,奉上去。
長治帝接過茶,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什麼,眸光閃爍不定。
“定州有位縣丞,似乎是你府中妃妾之親族?”
隻是一個八品縣丞,原本根本不值得長治帝關註。
可顧青禮勉強算是太子姻親,又正好在這個節骨眼上搜出許多不該有的東西來,自然就受到長治帝矚目瞭。
太子眸光一凜,“回父皇,正是。此前兒臣治理兩河期間,此人領一方百姓梳理河道,頗有功績,受如今的定州別駕沈居安所薦,已升任定州司倉參軍事。”
“司倉參軍事?”長治帝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難怪能搜刮出以往的舊賬來。”
他看著太子,目光灼然,“他翻查定州儲糧賬目,是否是你授意?”
“兒臣臨走前,確有囑咐定州官員清查賬目。定州糧倉出瞭問題,他既然升任司倉,在其位謀其職,自然該查詢過往賬目。”太子抬眉,眸光中摻雜瞭幾分被冤枉的委屈,“難道父皇是認為,是兒臣私底下對四皇兄下手才致今日?”
長治帝被那目光灼燒得老臉有些掛不住,他擺瞭擺手,嘆氣,“並非朕疑心,朕是不願看到你們兄弟鬩墻,以致骨肉相殘。”
太子垂眸,掩飾住眸光中的冷意。
兄弟鬩墻骨肉相殘?
這樣的事情,不是自打他一出生就存在瞭嗎?喬貴妃母子手中的皇室冤魂還少嗎?
隻是作為帝王的陛下,視而不見罷瞭。
他緩緩躬身下去,深深一拜,“父皇,若兒臣當真早知四皇兄有此作為,定然不顧父皇疑心早將皇兄繩之於法瞭,不會等到今日使這些彎彎繞繞的手段,惹得皇室動蕩。”
在長治帝詫異又驚疑的目光中,太子擲地有聲:“兒臣雖敬兄長,但身為臣子,更應忠君。”
出紫宸殿時,殿外大雪紛飛。
吳英匆忙迎上來為他披上狐裘,“今日又冷瞭幾分,殿下可要仔細身子。”
他任由吳英系上狐裘系帶,仰望著漫天雪景,眉目中沾染瞭幾分落寞。
“吳英,你可會覺得孤虛偽?”
一邊說著忠君孝順,可他比恪王還想把上面那人拉下來。
什麼父子之情,君臣道義,早在這麼些年一日日的苛待與漠視中,消散殆盡瞭。
他本已經屈服於皇室的骯臟,隻想著輔佐三皇兄(前太子)登基瞭,自個兒做個閑散親王。閑雲野鶴,逍遙高山大川之間。
可陛下偏偏放任恪王毒害瞭皇兄,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瞬間潰散得一幹二凈。
吳英知曉他的心思,系好瞭帶子往後退瞭兩步,誠懇道:“懿德太子在時,殿下顧慮的就多,眼下自個兒做瞭儲君,更有許多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奴婢覺得,不管如何,人總是要為自己活一次。”
唐昀抬眉,目之所及盡是一塵不染的雪白。
隻有看著這純潔無瑕的天地一色,他才能稍稍安心。
“想辦法給定州那傳句話,叫顧青禮蟄伏一段時日。”
不止是他,顧氏一族,乃至他後宮所有妃妾之母族,眼下都不能妄動。
雪落無聲,東宮籠罩於一片白茫之下。
太子進蒹葭宮的消息,一早便傳開瞭。
虞良媛急得連忙去正殿尋裴氏。
“良娣,殿下如此在意那顧青昭,您可得想想法子呀。”她都許多日沒見著太子瞭,豈料太子一回宮又去瞭那裡。
饒是她,也不由心慌瞭起來。
“那顧氏仗著姿色,一向糾纏殿下,我還聽說她兄長前幾日升遷瞭,又查出定州的舊賬來,殿下如今定然更向著她,再這樣下去,難保她來日不會有孕。”
裴良娣握緊瞭扶手,也是目眥欲裂。
“因著承化伯府的事情,薑昭訓已然是廢瞭,眼下顧氏又立起來,咱們的處境……”
難道真要眼看著齊良娣那邊越發勢,太子妃之位拱手讓人嗎?
她瞇著眼,正是最心煩意亂的時候。
恰在這時,葉辛匆忙進殿來。
“良娣,好消息!殿下不知為何大怒,降瞭顧良媛為承徽,還勒令其閉門思過。”
裴良娣大喜,身子微傾,“當真?!”
“千真萬確。奴婢還聽說,顧承徽的父親被陛下責罵瞭,雖然並未貶斥顧氏父子,可這已然表明瞭陛下的態度瞭。”
虞良媛簡直不敢相信,又是欣喜又是不解,“為何會這樣?顧傢不是立功瞭嗎?”
“立功?那也要看立的是什麼功啊。”裴氏心中大石頭放下,微微往後仰瞭仰,靠在寶座上,嘴角噙著笑,“顧氏一族一味隻討好殿下,妄圖找到恪王的罪證來取悅於殿下,可卻沒留神惹惱瞭陛下瞭。”
帝王要是想遷怒於誰,那你再有百張嘴都是說不清的。
“我之前還憂心,怕顧氏一族憑著顧青昭青雲直上,可如今看來,”她嗤笑不已,“到底是小門小戶,目光短淺。”
顧青昭被降位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半日,滿東宮便都傳得沸沸揚揚。
齊良娣聽到的時候正在用膳,手中的筷子險些掉在瞭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