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崖匆匆趕來,“良媛快些更衣,屬下護送您入宮。”
這一次去的是良媛位份上的三人,入瞭宮,四處皆是淒惶之景,來不及哀傷人已然入瞭未央宮大殿裡頭。
前邊烏泱泱跪瞭好些人,左側是男子,右側是女眷,她們來瞭,就有人給讓路,未央宮的侍女領著他們跪到齊良娣和裴良娣的後面,再往前就是宮裡的嬪位往上的娘娘。
後頭則是各傢勛貴、宗親大臣傢的,還得是長治帝重用的那批,來的也隻能是各傢宗子的正妻。再往後,就隻能在偏殿或是殿外跪拜瞭。
此時整個大殿安靜得很,人人不敢多說話,垂首聽著上頭的動靜。
長治帝意識已然渾濁得不行瞭,手還牢牢抓著榮皇後,像是想極力挽回什麼似的。
他努力睜眼,想要看清她,嘴巴微微張著,“容……容兒,是朕……對不住你,你好好的……好好的……”
隻這一句,反復說。
容,是皇後的閨名。
在他預感要離世的日子裡,終究開始懺悔曾經對愛子愛妾的縱容,放不下的,也隻剩瞭陪伴他多年的發妻。
“容兒……對不住……”
滿殿燭光裡,長治帝再也堅持不住,脫瞭力,蒼老病態的臉漸漸松弛,眼睛緩緩合上。
眸子裡所有的眷戀和不舍皆深埋於下,唯有一滴清淚從眼角悄然滑落,打濕瞭她的指尖。
榮皇後猛地一怔,腦袋裡不知為何突然就放空瞭,等反應過來時,淚水已經決瞭堤,如何也擋不住地啪嗒啪嗒掉下來。
這麼多年,總算等來瞭他的一句道歉。
可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你又何必強拖著病體為太子鋪路……
李吉出瞭內殿,站在大殿門口,深吸一口氣,揚聲道:“陛下,駕崩。”
滿殿的哭聲驟然而起,不知何時,殿外風雨悄然而至,似是在哀慟這位帝王的離世。
人群裡都是低低的哭聲,這個時候,不管哭不哭得出來,都是要哭的,姿態要做足瞭。
等大行皇帝入殮,已近卯初,天色將亮,宮裡宮外響起瞭喪鐘,整整二十七聲。
這是國喪才有的規格,聽瞭鐘聲後宮墻內外莫不縞素,皇宮東宮更是白佈遮天。
紫宸殿上,大臣們跪求太子登基,三請三讓,太子終即帝位。
頭一封詔書便是為大行皇帝追尊謚號,尊嫡母榮皇後為慈安宮太後,生母李貴妃為壽安宮太後。
因還未翻年,新帝登基後仍稱“長治二十年”,隨即輟朝七日,詔令天下,舉國齊哀,民間禁嫁娶三月,素食二十七日。
接下來的日子裡,便是哭。
早上天未亮時就從東宮出發到宮中哭悼,近暮時才歸,中途也吃不上什麼東西。
直到大行皇帝的棺槨離宮,入瞭皇陵安置妥當,才不必這樣沒日沒夜地忙瞭。可這也不算完,三月熱孝未過,東宮裡置瞭長治帝的靈位,早晚抄經叩拜還是少不瞭的,除瞭有孕的齊良娣不必起早貪黑外,其餘的人皆要按著規矩來,認真算起來其實也輕松不瞭多少。
到瞭五月底時,更是酷暑難消,早起緋紫給顧青昭更衣時就忍不住蹙眉,“主子這段時日累得也太狠瞭些,這些衣裳瞧著都有些不合身瞭。”
“等過瞭這一陣兒就好瞭。”顧青昭整理著袖擺。
“主子,先吃些點心填著些肚子,否則要挨餓的。”紅韶端來幾碟子糕點,都是顧青昭平日裡喜歡吃的。
她順手拿起一塊,正要往嘴裡放,一問著那甜膩的味道,突然心中反胃起來,臉色一白,險些吐出來。
紅韶驚得花容失色,“主子這是怎麼瞭?”
“沒事。”她擺擺手,將那糕點放回去。
不知怎的,她素來喜歡的吃食擺在眼前,卻叫她提不起一點胃口來。
紅韶見瞭很是憂心,“奴婢叫小廚房給主子做些別的來。”
“不用瞭,”顧青昭叫住她,“我眼下也吃不下,不必麻煩瞭,我午膳回來吃就是。”
“這麼行,您這一去就是兩三個時辰,怎麼撐得住。”緋紫很不贊同,“要不您給裴良娣告個假,就說病瞭去不瞭。這些日子,她也是可著您苛待,每日抄經都要讓您比旁人多抄好些。”
“她什麼性子你不知道?好不容易拿住瞭權利,怎會允許我告假。”再說她受瞭這將近一個月的苦,也不能白受,今日她是非去不可,“左右我現在也吃不下,瞧著時辰,也該過去瞭。”
緋紫頓瞭頓,咬唇,“那奴婢給您拿些酸甜開胃的蜜餞,到時候餓瞭給您墊一墊。”說話間,緋紫已經腳步堅定地朝後頭去尋東西瞭。
因著齊良娣有孕,東宮祭拜的事宜就被裴良娣牢牢抓在瞭手上。
好不容易有瞭權利,自然不願放過顧青昭的,總之是怎麼為難怎麼來。
這日顧青昭顯見臉色不對,可裴氏並沒有要給她減輕負擔的意思,反而苛責出聲:“給先帝抄經都嫌累,豈非不尊皇室?”
“裴良娣倒是會給我戴高帽子。”顧青昭冷聲笑著。
“那又如何?”裴氏不可一世的模樣。
“裴良娣當真是空口白牙,白的都能說成黑的,你分明就是刻意為難顧姐姐。”白承徽氣得咬牙,也不懼於與她對峙。
裴良娣卻是笑得更肆無忌憚瞭些,斜眼看她,“我就是要為難她,你能奈我何?瞧著你很不服氣?那你就跟著一起抄吧,落難姐妹,總也要一起才是。”
龔良媛總算看不下去瞭,“這些日子裴姐姐日日為難人也盡夠瞭,當真要肆無忌憚至此嗎?”
裴良娣微微蹙眉,不悅道:“怎麼,龔良媛也要仗著傢世,與我作對嗎?顧青昭還真是好手段,把你們都給收買瞭過去。”
龔良媛抿唇。
近日裴慶拋卻之前的打法,大肆進攻北狄,屢屢立功,朝堂內外莫不交口稱贊,裴氏自以為有瞭倚仗,才敢這樣囂張。
若放任裴氏這樣,眼下是顧青昭,日後豈非就要欺負到她頭上瞭,自然不能忍。
“你……”
“主子!”
龔良媛正要說話,就聽見緋紫驚呼。
側眼一瞧,就見顧青昭臉色蒼白捂著肚子蹲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