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醒來的時候已經傍晚瞭。
賓館的每個房間佈局幾乎都一樣,她睜開眼睛,入眼的是靠著窗戶那邊立著的掛衣服的架子,深棕色的掛鉤反光。
不知道是不是睡久瞭習慣瞭,反倒覺得那股不通風的味道淡瞭很多,鼻間有一股很清香的味道。
瞇瞭一下眼睛,身子剛一動,就察覺到瞭異樣。
有人抱著她!
心臟驟縮,本能的戒備讓她下意識身子一僵,然後才抬眼看過去,猝不及防的撞入一雙深褐色的眼瞳,此刻男人正看她,眼底有一片顯而易見的紅血絲。
喬南緊縮起來的心臟豁然間松瞭力道,不可否認的是,時至今天,經過瞭那麼多次的傷害之後,再見到他,她的身體肌肉記憶依然是安心的。
沒錯,她竟從梁非城身上感覺到瞭安全感,那種可笑,卻無法剔除的本能反應。
“梁……”
“醒瞭?”男人低沉的嗓音。
梁非城在她身子微動的剎那就睜開眼睛瞭,他的身體已經到瞭很疲憊的狀態,抱著她靠在床頭上不知不覺就睡瞭過去。
他已經很久沒睡過這麼沉的覺。
但這個姿勢實在算不上好睡,整片背脊都是僵麻的,她一動,身子就如同通瞭電,電流竄過,密密匝匝的酥麻。
他輕輕的哼瞭一聲,喉結上下滑動。
喬南心口有點疼,隻能急促的呼吸,但不想被梁非城看出什麼,翻身就想要從他的懷裡掙脫出去。
然而梁非城的動作比她快瞭一步。
又或者說她的腳踝上有子彈擦過的槍傷,所以動作遲鈍瞭。
其實她知道,即使她在身體狀況最好的情況下,依然不敵梁非城。
梁非城將她的身子箍在懷裡,喬南穿著厚衣服,所以沒感覺到他身上發熱的體溫。
她不是扭捏假意掙脫幾下,是真的想要從他的身上下去,所以掙紮的弧度陡然增大。
“身上有傷,不顧瞭?”梁非城的聲線沉瞭下來,但沒有惱怒,隻是更緊的抱著她,因為剛才她的腳包紮過的地方差點撞到床沿。
喬南低低喘著氣,說:“那就勞煩三少放我下去。”
然後她就看到瞭梁非城身上穿著病號服,和她昨天在容傢的私立醫院看到的病號服一樣。
所以,他是直接從醫院坐車到安城的?
她舔瞭一下幹燥的下唇,撇過頭不再看他,牙齒緊咬著下唇內的嫩肉,牙關止不住的打顫。
他又何必?
看著她轉開的側臉,擔心她等一下又不管不顧的掙紮起來,梁非城抱著她站起來,然後才將她放在床上。
喬南這才註意到這張床和她之前睡過的那張不一樣,床墊明顯好瞭很多,床單和被套是深藍色,不是賓館統一漿洗的白色的。
而且,房間裡的沙發也換瞭,所有能用得上的,都換瞭。
很是梁非城的風格,他的生活向來講究,雖然潔癖算不上多嚴重,但多少也有一點,從不將就,即便是住在小縣城的賓館裡,也不能隨隨便便。
這裡是縣城,東西沒那麼好,所以就算是這些一般人傢裡都不怎麼用的高級的貨物,對梁非城來說已經是將就瞭。
而且,這不是她之前住過的那一間,因為行李箱不在,那個生銹的曲奇餅幹盒也不在。
不過看房間的佈局還是在她住的賓館。
“你趁我睡著把我帶走的?”喬南惱怒的看著梁非城,手指緊緊攥瞭起來,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抓起一個枕頭朝他砸過去!
梁非城沒有否認,坐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深邃,“槍傷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是聽說這個所以趕來的。
“這跟三少您沒關系吧。”
梁非城手指扣住她的下頜,沒有用多大的力道,隻是控制著她的臉不要轉開,專心看著他。
“南南,這是關乎你安危的問題,不要跟我置氣,老實回答我,誰開的槍?”梁非城近乎咬牙切齒。
梁非城的燒反反復復,現在的體溫大概接近三十八度,所以他的手指貼上她的下頜的瞬間,喬南就感覺到他在發燒,眸色沉瞭沉。
然後,終於開口,說:“是喬清如。”
她抬眸看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梁非城,我看到喬清如瞭。”
背負瞭那麼多年的冤屈,任憑是誰都無法平靜面對,尤其喬清如身上還有關於她生母過世的秘密,她怎麼可能保持淡定。
梁非城捏著她下頜的手陡然一顫,眼底溢出的光冷若冰霜,“喬清如?”
喬南看著他的反應,心裡涼一下,是啊,他不會相信她說的話,他從來都不信任她的不是嗎?
可是下一秒,梁非城俯身而下,更近的看著她,似乎猜透瞭她心中的想法,目光深沉,“我相信你說的。但是南南,你確定看到的是喬清如嗎?”
我相信你說的。
我相信你說的。
梁非城的聲音如同匯入瞭她的胸腔,激起一陣陣強烈的震動。
喬南渾身如過電一般的僵麻,看向梁非城的目光充滿瞭復雜的情緒,一絲驚痛轉瞬即逝。
卻不由自主的開口,說:“我看到瞭,是喬清如,我追到林子進去的時候,她的墨鏡掉瞭,露出整張臉,我沒認錯。”
那張臉。
喬南回想起那張臉,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喬清如保養的很好,即便過去瞭四五年,她的狀態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她的臉垮得有點嚴重,五官也不如以前的精致瞭,從前在梁公館,很多人說她和喬清如長得很像。
所以,那時候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與喬清如之間的血緣關系。
直到她在林子裡看見喬清如垮掉的臉,電光火石間,腦海裡產生瞭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當年她七歲失去瞭所有的記憶,醒來就看見坐在床邊的喬清如,隨後喬清如帶她回安城。
當時喬清如出現在外婆和喬國良他們面前的時候戴著墨鏡。
當時她沒有任何的疑惑,戴墨鏡的人多瞭去瞭,喬清如時髦又漂亮,不足為奇。
隻不過後來那麼多年,喬清如一次也沒再見過外婆和喬國良。
現在結合她所看到的喬清如的那張臉,一切就有瞭不同尋常解釋。
喬清如的臉垮得厲害,是因為——
當年,她整容瞭。
所以,梁暮行才認為喬清如是最像她生母的女人。
可是整容的後遺癥讓她的臉垮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