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她是棋,他是劍
古越看著手臂上的銀針,一陣煩燥,“回去把香巧遣瞭,死活不管,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就好。”
容華修長的手指拈著銀針,慢慢轉動,動作絲毫不滯,漆黑的眼眸溫潤柔和,垂著的長睫卻是一顫,“遣瞭她,你也活不瞭瞭,我們這些年所做也就前功盡棄瞭。”
古越平放在襁褓上的手,握瞭拳,手臂上青筋冒出,盯瞭眼前和他一般無二的臉,永遠溫和不起波瀾,煩燥略減,又生出些澀意,“以你的醫術都奈何不瞭,四年瞭,你當真不煩嗎?”
“不煩。”容華微微一笑,“起碼控制到一年才發作一次,不是嗎?”他慢慢抽出銀針,在火上烤過,才收入針包,“如果你性子柔和些,這一年一次或許也能免。”
古越一咬牙,“我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殺瞭她,卻又不能不見,我煩瞭。”
“會有辦法的,別想這麼多。”容華笑容依舊,將針包放入藥箱,起身撩簾出瞭軍帳,去後面牽瞭自己的馬,翻身上馬,徑直出瞭軍營。
看守營門的衛兵趕上來見是他,便又各自散開。
古越望著帳簾撲閃兩下,牢牢合攏,視線落在帳簾關合處,眼底深處的黑裡泛藍暗瞭下去,放在身側的手一握拳,騰身躍起,也出帳牽瞭馬,急奔出瞭軍營。
容華直馳到離軍營十裡外的山丘前才停下,下瞭馬,也不尋路,身型輕動,腳尖連點,如白色大鵬一般向山頂飛躍,直到崖頂一處突出的巨石方停下,躍向支在懸崖外的一株大樹樹梢,依坐下來。
於黑夜中,對著仿佛進在眼前的明月靜望瞭一陣,抽出身後白玉簫,湊到唇邊,微低瞭頭,悠揚簫聲,於黑夜中傳開,曲音如寒冬飄雪,慈烏夜啼,哀聲鎖人心弦,似有似無的傷感催人淚下。
兒時無意中竊得天機,說他絕親緣,寡情義,一生一世,註定孤獨。
一曲終,唇角輕勾瞭勾,象是笑,帶出的卻隻有淒然苦色,低聲輕呢,永生隻得一人,是何等的絕望。
垂著眼瞼,隱入沉思。
過瞭一會兒,赫然驚醒,抬頭對暗處山石後揚聲道:“來瞭,就出來吧。”
一身黑衣的古越從大石後轉出,山風吹開他的發尾,衣袂飄飄,立在崖前,靜看著仿佛鑲在明月樹稍中的那抹白影,半晌無言。
容華一收眼角落寞,和煦的笑瞭一下,又嘆瞭口氣,“我不過是出來吹吹風,你又追來做什麼?軍中無主帥,萬一有什麼事,如何是好?”
古越也躍上樹稍,於他身邊坐下,“你當真想不起那個女子是誰嗎?”
容華搖瞭搖頭,笑瞭笑,“想不起,或者是好事。凡是與我走得近些的人,大多沒好下場。”
“那白筱呢?”古越摘瞭片樹葉,含在口中輕吹,吹的卻是容華剛剛吹的那個曲子。
“她是我們的棋,我們是她手中的劍。”
容華淺淺一笑,雖然是初夏,這懸崖上山高風大,卻有些涼意透骨。
古越含著樹葉的薄唇停瞭停,睨向他,“或許她是這般想,但你當真也這麼想?”在他記憶中,白筱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女人。
“有什麼區別。”容華過瞭會兒才輕輕開口,拭瞭拭玉簫,放到唇邊輕吹。
低柔的簫聲纏著清脆的葉鳴,劃破山谷,遠遠傳出,驚醒瞭遠處夜鳥,發出聲聲鳴啼。
曲畢,二人誰也不再說話,四下裡一片寂靜,良久,容華才望著明月慢慢籲出口長氣,“回吧。”身影輕動已離瞭樹稍,向懸崖下躍去。
古越隨其後,黑影閃動,也離瞭樹稍。
二人到瞭山下各自喚回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
古越向他側眸問道:“你認命嗎?”
“不認。”容華淡淡而言,兩腿一夾馬腹,駿馬如飛而去。
白筱自從在‘竹隱’鬧瞭那一場,表面上看來,茶莊裡除瞭姑娘們的衣飾與過去不同,換上瞭適合她們的衣衫外,另外就沒什麼大的改變。
香巧對白筱和初見她時一般恭敬,不親近也不排斥,但仔細看,就發現瞭其中不同之處。
以前有什麼事,她總是先辦瞭再告訴白筱一聲,雖然每次問的都甚溫柔,比如說,“今天今天誰誰去做瞭什麼,你覺得如何?”又或者說,“昨日上面分排瞭什麼下來,我叫她們拿去分在瞭何處何處,姑娘覺得這般分配,可有問題?”
所有事情都已經辦瞭,不過是事後告訴她一聲,難道白筱還能對要她把潑出去的水收回來?
不管同不同意,也隻得一笑而過。
但這以後香巧遇上什麼事,不再先斬後奏,必然先行問過她,等她點瞭頭,再吩咐下去。
雖然白筱並不會去刁難,隻要合理的,也不多異議,但氣勢上便與以前不同瞭。
下面的人不敢明著表示,暗裡是會看的,雖然仍不敢對香巧有什麼違逆和不順服的舉動,但對白筱卻是不敢輕視瞭,隻要她有什麼指示,哪怕是一個眼神,也不等香巧點頭,已經跑得飛快。
香巧表現的越是服貼,妥當,白筱越驚,這女子實在太能屈能伸,越是這樣的人,一但爆發就更加可怕。
尋瞭個機會,把端嬤嬤仍招瞭回來。一來,她明白端嬤嬤就算不在茶莊,同樣在香巧身邊,對香巧而言起的作用是同樣的,遣瞭她,不過是讓香巧臉上無光,加深她的恨意。
二來,端嬤嬤藏在暗處,對白筱而言,更是難防,還不如將她擺在明處,有什麼事,還能看看臉色,看看行事,還能看出點眉目,提前有所防備。
三來,在下面的人看來,隻會覺得她心胸寬廣,不計前嫌,對她更加親近,於她在‘竹隱’的地位,無疑中又認可瞭一層。
香巧雖然明白白筱的目的,但讓端嬤嬤回來,她是願意的,所以也就帶瞭嬤嬤來向她道瞭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