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一聽曹宇說特高課指控胡四水摧毀瞭特高課的一個情報站，甚至還秘密逮捕瞭一名特高課的軍官，立刻想起來此前荒木播磨所說的，特高課情報室室長我孫子慎太的親信手下杉田三四郎失蹤之事。
“這件事你知道？”曹宇驚訝問道。
“並不知道。”程千帆搖搖頭說道，“隻是聽特高課的荒木播磨提起過，特高課情報室室長我孫子慎太的親信手下杉田三四郎許多日不見的事情。”
“原來如此。”曹宇點點頭，便將特高課情報室室長我孫子慎太前往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拜訪李萃群，並且指控胡四水之事說與‘火苗’同志。
聽瞭曹宇所說，程千帆陷入沉思之中，不少此前如同迷霧一般的困惑，此時頓時有瞭豁然開朗的感覺。
很多碎片化的線索，此時已然有可以串起來的感覺瞭。
……
“我說說我的想法。”程千帆說道。
“請說。”曹宇說道，“這一連串的事情，極司菲爾路那邊也是一頭霧水，我也想要聽聽你的看法和分析。”
“我孫子慎太指控胡四水摧毀瞭特高課在青城制衣鋪的秘密情報站。”程千帆說道，“以我看來，這應該並非虛言，很可能是真的。”
“噢？”曹宇露出傾聽之色。
“有一個情況。”程千帆說道，“我府上的那個小丫鬟栗子，已經可以證實確系特高課的間諜，所以，栗子與杉田三四郎見面，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我明白瞭。”曹宇思忖說道，“胡四水因為張笑林的緣故，刻意針對你，他暗中派人監視你，發現瞭你府上的小丫鬟栗子與人秘密見面，胡四水喜出望外，自以為發現瞭程府的一些隱秘，甚至不排除他懷疑栗子是你派出來與人秘密接頭的。”
曹宇說道，“因而胡四水盯上瞭和栗子在法國大公園秘密見面的杉田三四郎，他懷疑杉田三四郎是抗日分子，所以對杉田三四郎進行瞭秘密監視，進而發現瞭青城制衣鋪這個秘密情報站。”
“應該就是這樣子瞭。”程千帆攤在湯池邊上，彈瞭彈煙灰在煙灰缸裡，說道，“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胡四水對青城制衣鋪展開瞭搜捕和圍剿，其目的是掌握我反日通敵的證據。”
……
“如此，這一切就說得通瞭。”曹宇點點頭，說道，“胡四水令人摧毀瞭青城制衣鋪，並且秘密逮捕瞭杉田三四郎，他的目的實際上是沖著你去的，卻沒想到這實際上是特高課的一個秘密情報站。”
“應該就是這樣子瞭。”程千帆點點頭，說道，“按照你所說，特高課一直在尋找杉田三四郎，他們暗中調查，註意到瞭當天晚上發生在閘北的這起槍戰，因而註意到瞭胡四水，並且秘密逮捕瞭胡四水的手下鄒小雨，加以審訊，獲取瞭鄒小雨的口供，同時訊問瞭閘北警察局偵緝隊的馬康，掌握瞭胡四水的手下圍剿青城制衣鋪，秘密逮捕瞭杉田三四郎的證據。”
“不僅僅是鄒小雨。”曹宇思忖說道，“現在假設日本人確信是胡四水對青城制衣鋪動的手，他們掌握瞭鄒小雨的口供，而鄒小雨是卓揚的手下，這說明卓揚也在日本人的調查和抓捕名單之內。”
……
“還有胡四水。”程千帆說道，“以日本的人行事風格，他們應該是已經準備抓捕胡四水審訊瞭。”
“同時，以我對我孫子慎太的瞭解，他應該派人去齊民醫院營救杉田三四郎瞭。”程千帆說道。
“確實是如此。”曹宇點點頭，“根據極司菲爾路所掌握的情報，特高課確實是派人去齊民醫院瞭，不過，他們並沒有找到杉田三四郎，而且醫院那邊醫護人員的口供，似乎也並不支持杉田三四郎的存在。”
“這說明什麼？”程千帆思忖說道，“這說明胡四水已經知曉瞭他抓錯瞭人，他知道他抓的人是特高課的，已經在采取補救措施瞭，醫院那邊必然是早就提前安排好瞭。”
“這胡四水的運氣不錯。”曹宇說道，“他安排手下集結在亞爾培路集結，準備對白爾路的上海區情報站動手，卻被你一舉殲滅瞭，其中那些參與瞭閘北青城制衣鋪行動的手下都在其中。”
……
“其中就包括卓揚、范金銘這兩個他手下極為器重的哼哈二將。”曹宇將煙蒂在煙灰缸摁滅，說道，“現在，青城制衣鋪事件的知情人都死瞭，事情的真相隻有胡四水知道瞭。”
他把玩著程千帆的金質打火機，說道，“自己做瞭什麼，胡四水心中自然有數，所以，你幹掉瞭他絕大部分手下，胡四水對你自然是仇恨的，但是，從特高課那邊來講，這反而救瞭他一命，他這等於是逃過一劫瞭。”
“逃過一劫？未必！”程千帆冷哼一聲，“日本人行事向來蠻橫霸道，尤其是對中國人，別說他們隻要有懷疑，證據不證據，隻要有懷疑就會動手，隻說一點，鄒小雨和那個馬康的口供，已經足以令特高課深信不疑瞭，胡四水想要順利過這一關，絕非易事。”
說著，程千帆心中一動，他眉毛一挑，“你剛才說，我幹掉瞭倉庫裡的那些人都是胡四水的親信，其中參與瞭青城制衣鋪事件的那些手下都在其中？”
“是的。”曹宇點點頭，“根據我從李萃群那裡所瞭解到的鄒小雨的口供，相關參與人手，其中包括卓揚、范金銘、祁浩等頭目，都死在瞭亞爾培路，其中卓揚更是日本人指名道姓要的人。”
說著，曹宇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明白‘火苗’同志為何有這般反應瞭，他看著程千帆，“你懷疑這並非巧合，是有人故意引你去除掉他們的？”
……
“那個神秘的電話？！”曹宇接過程千帆遞過來的煙卷，點燃瞭，抽瞭一口，說道，“那個神秘電話就是故意引你對亞爾培路倉庫動手，其目的就是借你的手除去這些知情者？”
“除瞭這個解釋，以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來看，我想不到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瞭。”程千帆目光深邃，說道。
“好。”曹宇點點頭，“我們就先沿著這個分析邏輯來繼續猜判。”
他問程千帆，“現在我們有理由去懷疑那個神秘的電話，是胡四水安排人所為？”
“可能性不小。”程千帆點點頭，說道，“甚至不排除是胡四水親自打電話的可能性。”
曹宇猛抽瞭幾口煙卷，陷入沉思之中，他緩緩點頭，“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分析的話，這一切似乎都說得通瞭。”
“胡四水得知被他下令摧毀的，他以為是抗日情報站的青城制衣鋪，實際上是特高課的情報站，而被他秘密抓捕的杉田三四郎，實際上是特高課的軍官，胡四水嚇壞瞭，他必須要自救。”曹宇繼續說道。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首先是齊民醫院那邊，杉田三四郎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證據，他緊急轉移瞭杉田三四郎，同時威逼指使醫院的相關醫生護士統一瞭口徑。”
“真相隻有一個，雙管齊下。”曹宇說道，“他知道這件事最大的證據就在他的手下，那些人都是知情者，所以，胡四水一狠心，就想著將自己的親信手下都除掉。”
說著，他看著程千帆，帶著戲謔的笑意，“而這個時候，我們的‘小程總’，你就成為瞭胡四水的利用對象。”
程千帆沒有理會曹宇的調侃，他思索著，說道，“現在從全盤來分析，這個雙管齊下的計謀堪稱巧妙，尤其是考慮到胡四水大概率是突然獲悉自己動瞭日本人的情況下的緊急反應，這就更加厲害瞭。”
“確實。”曹宇點點頭，“易地而處，即便是你我二人，在如此形勢緊急的情況下，也不一定做的比胡四水更好。”
……
“不過……”曹宇說道。
“不過什麼？”程千帆問道。
“這並不符合我對胡四水這個人的瞭解。”曹宇思忖說道，“胡四水行事猖狂霸道，實際上並不擅長陰謀詭計，這等絕妙的操作，並不像是胡四水那個腦子能想出來的。”
“你是懷疑胡四水背後另有軍師為其謀劃這一切？”程千帆問道，“還是說認為這也有可能並非胡四水所為，這一切的幕後主使實際上另有其人，整件事和胡四水無關？”
“直覺告訴我，這些事和胡四水應該有脫不開的關系。”曹宇說道，他看瞭程千帆一眼，“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腦瓜子聰明著呢，不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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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還有一點是我暫時覺得無法解釋的。”程千帆說道。
“你是說當晚有軍統的人同時襲擊瞭亞爾培路，以及軍統上海區奈森洋行情報站連夜轉移之事？”曹宇立刻明白程千帆所想，問道。
“正是。”程千帆點點頭，“如果說我們現在推測打到我傢裡的那個神秘電話和胡四水有關，那麼，軍統上海區的人如此巧合的對亞爾培路動手，這又如何解釋？”
他問曹宇，“難道說，軍統也是接到瞭神秘電話，因此對亞爾培路突然展開瞭行動？”
……
“不可能。”曹宇說道，然後看著‘火苗’同志‘審視’的目光，他補充說道，“這種可能性極小。”
他說道，“按照我們的分析邏輯，那麼，打給軍統的這個電話，與打到辣斐德路的電話都是出自胡四水之口，或者是受到胡四水的指使，那麼這就有一個無法解釋的地方。”
曹宇對程千帆說道，“胡四水怎麼會知道奈森洋行是軍統上海區的情報站的，又是如何聯系軍統上海區的？”
“你啊，鉆瞭牛角尖瞭。”程千帆微笑說道，“你忘瞭，按照胡四水對李萃群的交代，他胡四水集結手下在亞爾培路是為何？”
“是意欲天亮之後對奈森洋行動手！”曹宇說道，說著，他拍瞭拍自己的額頭，“是瞭，是我糊塗瞭，按照這個說法，胡四水自然是知道奈森洋行是軍統上海區的情報站這個情況的。”
他看著程千帆，“若是按照這個猜判，這胡四水是一邊打電話給你，利用你鏟除他自己的手下，另外還暗中通知瞭軍統，這是唯恐他的那些手下不死啊。”
曹宇搖搖頭，“這胡四水確實是夠狠的，私通重慶，屠戮親信，無論是哪一項都是死罪，他卻毫不猶豫的行事。”
“殺瞭日本人，捅出來這麼大的簍子，這本就是取死之事，為瞭自救，胡四水這種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程千帆冷哼一聲說道。
他對曹宇說道，“雖然對於這個漢奸鄙薄唾棄，但是，不得不說，臨危之際，這個胡四水的行事確實是令我刮目相看，這個人不俗。”
……
“你是誇胡四水背後的那個人吧。”曹宇說道。
“這麼說，你是篤定胡四水做的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指點？”程千帆問道。
“這一點我可以確信。”曹宇點點頭，“對於胡四水這個人，我還是略略瞭解的，他不是能想出這等絕妙計謀之人。”
“當然，這一切都隻不過是我們的猜測。”程千帆說道，“不過，要證實這一點，實際上並不難……”
“查一查在那天晚上是不是同樣有這麼一個神秘電話打到奈森洋行，電話是不是源自投幣電話亭！”曹宇立刻接話說道，“隻要查一查這個，就一切都清楚瞭。”
“不要搶話。”程千帆瞪瞭曹宇一眼，“顯得你能耐是吧。”
“德行。”曹宇白瞭程千帆一眼。
兩人先是相視一笑，似乎都很享受這種‘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默契感覺。
雙方的情報共享之後，共同分析，打破瞭情報不對稱的壁壘之後，這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就將敵人的這麼一個堪稱完美的計謀剖析出來瞭。
兩人心中都難免有一種得意和滿足的成就感。
然後兩個年齡相仿，甚至復雜的潛伏經歷也有些許相似的優秀紅色特工，又都互相嫌棄的嘁瞭一聲。
“還有一個問題。”曹宇找瞭個話題，緩解‘尷尬’的氣氛，“你認為胡四水會把杉田三四郎藏在哪裡？”
“枉你還自詡瞭解胡四水。”‘火苗’同志‘終於’找到瞭挖苦‘二表哥’同志的機會，他譏諷笑道，“你覺得以胡四水的為人，還會留著杉田小鬼子的性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