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瞭一眼喝醉瞭的小程,都是哈哈大笑,繼續胡吹亂侃。
副巡長馬一守說瞭件事,昨天霞飛路發生槍擊案,巡長路大章被政治處的馬萊中尉罵瞭個狗血淋頭。
馬一守說話的語氣顯然是幸災樂禍。
此前馬一守和路大章競爭霞飛路的巡長敗北,兩個人當時各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瞭,也就結下瞭梁子。
趴下裝醉的程千帆心中一驚,霞飛路的槍擊案,應該指的是老廖被槍殺犧牲的事情瞭。
“這事我知道。”金克木點點,“路大章是真夠倒黴的,案子破瞭沒?”
“破個屁!”馬一守嘿嘿一笑,“倒是有巡捕看到瞭個人,很像是他們曾經抓過的一個黨務處的小癟三,不過,人沒抓到,他路大章氣的大罵,他也隻能罵兩句,沒有抓到現行,還不是拿黨務處那幫人沒辦法。”
巡捕房和國府黨務調查處的關系很微妙,既有敵對關系,又多次合作,所以,雙方有一個不成文的默契,除非抓到現行,巡捕房這邊也拿黨務處的人沒辦法。
黨務調查處!
原來是他們!
程千帆此前雖然也判斷是國府特務殺害瞭老廖,但是,國府方面的特務機關眾多,有黨務調查處,有特務處,淞滬警備司令部也有自己的憲特機構。
此外,程千帆也一度懷疑是日特所為,老廖是抗聯,也有可能被日特盯上。
現在,從馬一守的口中證實瞭是黨務調查處的特務所為,程千帆心中的憤怒和恨意填滿胸腔。
整個人被悲傷的情緒覆蓋。
老廖是他最親密的戰友,是他尊敬的長輩!
此仇不共戴天,早晚要報!
……
“小程,沒事吧?”
散席瞭,金克木拍瞭拍程千帆的肩膀,聽到瞭細微的呼嚕聲,嘿笑一聲,“嚀個小赤佬,倒是睡得香。”
“千帆,走,咱繼續喝。”何關搖搖晃晃的,過來用力搖瞭搖程千帆。
程千帆醉眼迷離的抬起頭,“喝,接著喝。”
說著搖搖晃晃的起身,卻是腳下不穩,身不由己,忽東忽西。
瞇起眼在雲裡霧裡,瞪大眼不知身在何處。
突然直接撞開瞭何關,扶著椅子,哇的一口,直吐一片。
眾人趕緊捂著鼻子避開,有人被這味兒一熏,也是受不瞭瞭,跟著烏拉吐瞭一地。
這邊,程千帆吐完瞭,扶著墻,眼看又要睡著倒下去。
“老方!老方!”金克木扯著嗓子喊道。
“來瞭,來瞭,金頭,您老放心,都安排好瞭。”
迎賓樓的方老板是個精細人,早有安排,招來瞭好幾個黃包車,並且安排瞭小夥計一路跟著,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將各位警官安全送回傢。
……
延德裡。
一路小跑,氣喘籲籲的小夥計從程千帆兜裡取瞭鑰匙,開瞭門,和車夫一起將醉鬼扶進房,扔在瞭床上,胡亂拿瞭床被子蓋好,很不爽的嘟囔瞭兩句,這才關好門離開。
兩人剛走,程千帆就睜開眼睛。
大約七八分鐘後,他才悄悄起身到窗口,掀開窗簾縫隙往外瞧。
弄堂裡很安靜,一片漆黑。
他取來一個腳盆,使勁的扣嗓子,呼啦啦吐瞭小半盆。
又從抽屜裡拿出醒酒藥,服瞭兩顆。
打瞭一盆冷水洗瞭臉,整個人頓時清醒多瞭。
輕手輕腳的拿起被子蒙上瞭窗戶,這才點燃瞭一盞油燈。
移開書櫃,拿掉書櫃後面的墻角的兩塊磚,取出毛瑟手槍,靠近油燈,迅速的全部拆卸,又仔細的裝配回去,確認從子彈到撞針都處於正常狀態。
迅速的更換瞭一身最尋常的黑色的幫閑服裝,左右褲腳裡各自塞瞭一把匕首。
仔仔細細的在下巴處黏瞭胡子,臉上用配好的藥水塗抹,讓臉色變得蠟黃,嘴巴裡塞瞭一顆核桃,輕輕說瞭兩句話,整個人的嗓音變得異常嘶啞,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又等候瞭大約一刻鐘時間,將房門反鎖。
吹滅油燈,輕輕打開窗戶,貓腰翻出去,拉好窗簾,關上窗,扯瞭扯一根黑色的細繩,窗栓咔的一聲扣住瞭,繩子的一頭系著一根小木棒,隨手卡在外墻旮旯角縫隙。
整個人靈巧的如同貓兒一般,伏低身體,嗖嗖嗖的,在房頂上幾下翻越,消失在夜色中。
……
此時,汪康年帶著丁乃非走進二樓那間專門用來洗照片的暗房,在昏暗的紅彤彤的燈光下,照的人臉莫名詭異。
“組長,都洗出來瞭。”小四擦瞭擦額頭的汗水,說道。
昨天抓捕老廖的過程中,小四帶著相機隱藏在角落,拍瞭好些照片。
現在要做的就是從這些在現場出現過的人當中,查探出可疑人士。
“有可疑的嗎?”汪康年沉聲問。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
小四精於攝影,並且對於鏡頭下的人像細節上有驚人的捕捉能力,在這一點上,一向自負的汪康年也是自嘆弗如。
“組長,總計拍攝瞭四十五張照片,我挑選出瞭五張。”說話間,小四先將被他挑剩下的四十張掛著的照片指給汪康年看,“這些是暫定無有可疑的,這邊是我挑出來的,組長,您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遺漏之處。”
另外一邊,宋甫國也得到瞭消息。
聖約翰中學那邊暗中打聽,再三確認,並無一位姓付的男性數學教員。
確切的說,聖約翰中學隻有一位男性數學教員,此人接到老父病故的電報,一個月前就回北平老傢奔喪去瞭。
打探巡捕房那邊的消息的隊員也回報,今天負責金神父路雙龍坊公寓的查緝事務的是中央巡捕房巡長金克木所部,據說是抓捕瞭一個紅黨分子。
中央巡捕房,金克木所部。
宋甫國眼神閃爍,他想起瞭那個叫做程千帆的年輕巡捕。
……
康安裡。
一處民宅的二樓。
程千帆熟練的用一根彎頭鐵絲,搗鼓瞭兩下,窗栓被輕輕撥動,細細一拉,開瞭。
他沒有立刻進入,而是立刻側身讓開,用一根樹枝挑著一頂氈帽,貼在窗玻璃上。
等瞭約莫半分鐘,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才輕輕的推開窗,又將氈帽用樹枝挑著伸進去。
等瞭十幾秒鐘,依然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戴上氈帽,摸出右褲腳的匕首,咬在口中,輕巧的鉆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