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啃完地瓜沒多久,陸文元一行便回來瞭。
陸景堂正在給他擦嘴,崽崽忽然指著他背後叫起來:“阿娘回來啦!”
陸景堂扭頭,見他爹娘還有二叔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看來此行還算順利。
果不其然,不待他們發問,陸文仲已經興沖沖道:“堂伯父好說話得很,立帶我們去找瞭一處房子,離此處也近,不到盞茶功夫。”
他說的堂伯父,是陸傢族老之一,昨日去陸傢,為陸傢分傢作見證人,便有這位。
陸傢村是大村,以前村裡戶頭人口就不少,後來陸傢那位發達瞭,陸傢族人便繁衍得越發昌盛,尤其是在族學興辦後,更是逐漸發展成瞭方圓百裡最大的村子。
便是有些貧瘠的鎮子,也不如陸傢村繁華。
所以盞茶功夫行至此處,已經是十分近便瞭。
陸楊氏笑盈盈接話:“是個單獨的院子,有三間房可住,廚房爐灶俱全,床鋪也是有的。”
他們隻需要帶上鋪蓋就能住進去,分瞭傢,這些東西都是帶著的。
小劉氏更關註租金:“要多少錢一月?”
陸文仲說:“堂伯父幫我們談的價,人傢要一百二十文一月,最後談至一百文。”
陸文達在縣城裡租的房子,要一百八十文一個月,不過他那房子隻有一間屋子,遠比不上他們看的那個小院寬敞舒適。
當然,陸傢村雖然繁華,到底是個村子,與縣城沒法比,一百文也算得高價瞭。
陸楊氏之所以滿意,是因為那房子確實不錯,比他們在陸傢住的好太多瞭,雖然是土墻,屋頂卻蓋瞭瓦片,比他們之前住的稻草房氣派多瞭。
所以貴就貴些吧,往後不用供著三房父子二人念書,傢裡的八畝田地好好侍弄,盡夠他們花用瞭。
小劉氏聽他們講瞭那房子如何如何,不由心生羨慕:“這可真不錯。”
昨個兒還同情大房一傢被攆出來,現在看來,搬出來住未嘗不是件好事。
陸楊氏越發心懷舒暢,抱起幼子:“年哥兒,阿娘帶你去住瓦房好不好。”
“好!”景年奶聲道。
他不曉得瓦房是什麼,不過阿娘開心他就歡喜,阿娘笑他就跟著笑。
陸楊氏將幺兒重新放回板車上,一行人往小院走去。
雖說是閑置的房子,但主人傢是勤快人,院裡收拾得清爽幹凈,立刻就能搬進來住。
大傢在院裡轉悠瞭一圈,陸文元幾個方才雖然來過,但當著堂伯父和主人傢的面不好挑挑揀揀,看得很粗略。
此時再仔細看一遍,是越看越滿意。
“阿娘,我覺得這地方比咱傢好。”三郎跑瞭一圈,跑的臉上都是汗,對著他阿娘叫嚷。
小劉氏給他擦瞭擦汗,心裡覺得他說得有理,嘴上卻不饒人:“比咱傢好,那你甭回去瞭。”
“行啊!”三郎嘿嘿一笑:“省得回去招人嫌,三叔又攆我。”
三郎四郎雖是雙生子,性子卻有極大差別,四郎心大,三郎記仇。
被狼狽的攆出傢門,差點兒無處可去,無傢可歸,當時三郎是被嚇得不行,等他回過神來,這仇便記上瞭。
“瞎說什麼!”陸文仲斥他兩句,心裡卻也十分不是滋味。
三郎吐吐舌頭,陸楊氏擔心他被阿父訓責,因著心中覺得他是被自傢孩兒傳瞭毒,愧疚心起,便幫著岔開話題:“三郎住下便是,這房子不小,三郎與二郎一間,蓉娘一間,盡夠的。”
陸蓉一聽說她自己單獨一間,喜不自勝。
昨個兒陸芷還在她和陸芳面前得意,說她一人一間屋子,今兒她也有自己的房間瞭。
景年正歪著小腦袋四處打量,聽見阿娘的話,頓時瞪圓瞭眼睛:“年哥兒呢,阿娘,我,還有我!”
陸楊氏笑著說:“你與阿爹阿娘一間啊!”
“不不。”崽崽擺著手。
“不跟阿爹阿娘一起?”
景年一把抱住陸景堂大腿:“要阿兄!”
陸楊氏愣住瞭,好氣又好笑:“同阿兄睡瞭一晚,就不要阿娘瞭?”
崽崽小臉紅紅,挺起小胸脯:“年哥兒是大孩子,不跟阿娘睡。”
他才曉得原來兄長們都不跟阿爹阿娘睡,隻有他才跟阿爹阿娘睡。
“行吧。”陸楊氏拿他沒辦法,橫豎床夠大,二郎三郎隻是半大的少年,景年是個小小一團的崽,隨便往哪裡一塞都能睡的。
看過房子,處處滿意,長輩們便商議起各種雜事。
陸景堂豎著耳朵,聽見阿爹和二叔在商量蓋房子的事兒,而他阿娘在發愁房租。
房主看在堂伯父的面兒上,沒立即管他們要租金,反而給瞭大門鑰匙。
但是陸文元和陸楊氏都是面皮薄的老實人,人傢越是這般,他們越是想趕緊將房費給結清瞭,不願欠著人傢。
然而雖說這次分傢陸文元他們不算吃虧,分到的八畝田地足足能值個百兩銀錢。
但除此之外,他們手上沒分到一文銅板。
以陸文元把土地當命根子的心態,賣地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沒有現錢。
陸景堂聽爹娘商議著,想回傢去跟二老借些現錢使。
二房同他們一樣,也是沒分到錢便是以往偷偷積攢一點兒,數額不大,拿出來也無濟於事。
陸文元信心滿滿地說:“我跟阿爹說清楚,回頭多算他些利錢便是。”
一下子有瞭八畝田地歸他一人管,陸文元空前膨脹。
陸景堂歇瞭給他爹娘出謀劃策的心,總要讓他阿爹自己去碰一碰壁,才曉得哪些人真心對他,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不過這些事同小崽崽無關,景年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找到一個破瓦罐。
瓦罐碎瞭一小半,還剩大半歪在院子角落,裡頭接滿瞭雨水。
陸景堂找過來的時候,崽崽拍著水玩得衣裳都濕瞭一半。
陸景堂拎著幼弟後衣領,手臂用力,景年隻覺得後領一緊,突然懸空,人已經落入瞭阿兄懷裡。
“這是怎麼弄的。”陸景堂給崽崽擦著手,拎起他打濕的衣襟:“不乖瞭?衣裳濕瞭不難受?”
做瞭壞事的崽崽慫得很,乖乖攤開小手讓阿兄給他擦幹凈,揪著衣擺不吭聲,就沖著陸景堂一臉討好地笑:“阿兄,年哥乖噠!”
陸景堂讓他笑得脾氣都發不出來瞭,一手抱著崽,一手給他拎著打濕的衣襟,不讓濕衣服挨著他小肚皮。
“怎地跑這兒來瞭?”陸景堂抱著幼弟往屋裡走,準備給他換一件衣服。
景年指瞭指那個破瓦罐:“阿兄,水!”
陸景堂也發現瞭,他傢小五郎好像對水特別感興趣。
平時洗澡進瞭澡盆就不願出來,也愛喝水喝湯,他煮菌湯,小傢夥能喝個肚圓。
以前也是這樣嗎?
陸景堂稍稍回憶瞭一番,沒想出個所以然。
他搖搖頭,許是因為天熱吧,太熱瞭他也總想喝水。
陸景堂給景年換瞭一身衣裳出來,陸楊氏和小劉氏已經把飯做好瞭。
如陸楊氏所說,鍋灶都是現成的,柴火他們自己帶的有一些,一兩頓飯還夠用。
午食陸楊氏兌現承諾,烙瞭白面的餅子,當然也做瞭粗糧餅。
白面的餅子幾個孩子一人一個,大人們吃粗糧餅。
陸楊氏比她婆婆大方,雖然糧食也分的不多,但招待弟妹,餅子份量是做夠瞭的。
長輩們三兩口吃完飯,便忙碌開來。
他們那房子破成那樣,一時半會兒想蓋好是不能瞭,好在找到瞭住的地方,可以先解決其他當務之急。
陸文元打算回去跟爹娘借著啟動資金,不管是付租房的錢,還是重新蓋房,手裡頭一點兒錢都沒有是不能的。
陸文仲去給景年幾個請大夫看病,陸劉氏昨日給的一點兒看病錢還在陸楊氏懷裡揣著。
二房夫妻也添瞭一點兒,算是三郎的醫藥費,橫豎三個孩子是一樣的病癥,無非是輕重不同,應是可以用一樣的治療方案。
另外,他們夫妻倆私下商量著,回頭送些糧食過來。
大哥大嫂這日子不好過,他們不能再給人傢平添負擔。
傢裡兩個男人都去辦事瞭,陸楊氏和小劉氏也沒閑著,她們要把帶過來的傢當安置下來,清點一下缺瞭什麼,回頭手裡有錢瞭得慢慢置辦。
兩人俱是手腳麻利的婦人,很快就歸置好瞭,而後商量瞭一下,打算去把祖宅廢墟收拾一番。
陸景堂立刻道:“阿娘我也去。”
陸楊氏不願意:“你病還沒好……”
“不過是疹子而已。”陸景堂不在意道:“不礙我出力氣。”
他幹慣瞭農活,力氣十分大,多做一些,他阿娘和二嬸娘就能少做一些。
陸蓉和三郎紛紛表示他們也去,景年追在阿兄身後,急得跳腳:“還有年哥兒!年哥兒也去!”
小劉氏見他小小一個人兒,十分逗趣,便笑道:“五郎你去能做什麼?石頭比你還大,你搬得動?泥堆比你還高,你爬得上去?還是留傢中看門吧!”
這不過是玩笑話,人生地不熟,怎麼敢將崽崽一個人留在傢中。
景年哪曉得嬸娘是在打趣他,一聽說不帶他,淚花都要湧出來瞭,憋紅瞭小臉抱著陸景堂大腿不放:“阿兄,一起,年哥兒一起!”
陸景堂覺得幼弟可憐又可愛,忍不住將他抱起,給他擦擦淚。
可是噙著一包淚的崽崽實在軟萌可欺,陸景堂自己也沒忍住,笑著說:“帶你一起,咱傢的門誰看?”
景年委屈地看瞭眼大門,搞不清楚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看著門。
他抽抽噎噎道:“阿兄、阿兄我們把門帶著吧,年哥兒背、背著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