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第 404 章

作者:春山猶枝 字數:3309

“這才回來多久,怎麼又要走?”

陸楊氏一邊給景年收拾著行李,一邊念叨著。

景年湊在阿娘身邊,下巴壓在桌子上,看著阿娘將他的包裹裝好又打開,心中滿是不舍。

但他面上依舊在笑著:“阿兄叫我回去,肯定是有好事呀!阿娘你等我升瞭官,買個大宅子,挖平瞭給阿爹種地,給阿娘養個小戲班,讓你天天有不一樣的戲聽。”

其實他很想讓爹娘跟他一起回京,他現在就買得起大宅子,養得起戲班子。

但是阿兄隻讓人帶信來,要他回京去,卻沒說原因。

按照這個送信人所說的出發時間,幾乎是前腳三郎出瞭京,後腳他就被陸景堂派瞭出來。

景年知道,他兄長從來都不是沒打算的人,謀定而後動才是他的習慣。

會追在三郎後面派人回來,隻可能是發生瞭他預料之外的變故。

所以景年嘴上安慰著阿娘說,兄長叫他回去定然是有好事,卻提都不敢提,要他們一起去。

陸楊氏不清楚景年心底藏著的這些擔憂,讓他三言兩語哄得眉眼舒展,嗔笑道:“你這孩子,盡說怪話,京城那麼好的房子,做什麼要挖來種地,你爹有傢門口這些地,還不夠他種的?”

景年笑嘻嘻道:“那戲班子呢?阿娘你要戲班子不要?”

“不要!”

陸楊氏白他一眼:“你可別學那些有錢人傢少爺的作派,我這不時的,跟你二嬸去戲樓聽半日,要上兩壺茶水幾盤果子,兩三錢銀子盡夠瞭,若是定月票,一月隻要二兩銀子,更劃算哩。”

景年趴在桌上,吭哧吭哧笑,他阿娘可真會省錢。

“笑什麼?”

陸楊氏點瞭點他額頭:“你在外頭阿娘管不著你,可別學三房那兩個。”

景年摸瞭摸額頭,仰著腦袋沖阿娘笑,小孩兒一般,驕傲得很:“我聽話著呢,不信你問阿兄,才不跟陸大和陸六一樣。”

以前景年喊陸景賢“陸大”,她還要說上幾句,自從幾個月前見到如今的陸景賢和陸景承,景年再說什麼她都不管瞭。

“他們……”陸楊氏似乎是想說幾句什麼,到最後也隻是嘆瞭口氣,“你阿爺生前,最疼他。”

結果呢?陸景賢回來奔喪,竟然睡瞭當地富商送來的小女娘。

這可不是三郎過瞭三月重孝吃口肉的事兒,喪期淫/穢,若是有人參上一本,不光陸景賢自己要吃掛落,景年和陸景堂也會受他牽連。

畢竟他們不能逮著一個人就說他們和三房關系不睦,而陸景堂和景年的名聲,又比陸景賢大得多。

景年惡心死他瞭,陸景賢以前在色上沒什麼惡名,自從娶瞭妻,反而放肆起來,聽說他那夫人,已經打死發賣瞭好些個他買回傢的女娘。

現在渾一個色中餓鬼,就連回老傢給祖父奔喪,都敢再往床上拉人。

他是真瞧不起陸景賢,他那夫人嫁人之前又沒有刻意隱瞞,什麼樣的人他自己心裡清楚,為瞭人傢傢裡的勢力娶瞭妻,現在又嫌棄妻子不好看不溫柔,作出一副委屈模樣,什麼東西啊!

要不連陸楊氏這樣好脾氣的長輩,都對陸景賢心生不滿。

陸景承更夠嗆,文不成武不就。

景年也是從他阿兄那裡才知道,陸景承看他不順眼,惡狗一樣盯著他,跟陸景賢脫不開關系。

倒不是陸景賢在陸景承面前說他壞話瞭,恰恰相反,陸景承嫌棄陸景賢不成器,小餓鬼一般,不像景年,敬愛兄長,乖巧聽話,拜個先生還是名傢大儒,人脈廣得讓人羨慕。

反觀陸景承,長得倒也不差,但眼神姿態陰鬱討嫌,性格也古怪暴躁,不光不聽他的話,還經常給他惹事。

陸景賢大約一直覺得老天爺對他不公,阿爹隻顧自己快活,掏空瞭傢底兒惹得叔伯怨憎,最後還死得那般不光彩,連累他的學名。

不像大伯,雖然不識字,但勤勞樸實,也不總拿著架子,願意聽陸景堂這個當兒子的話,不給他拖後腿。

阿娘偏心弟弟,一個遺腹子還要生下來,傢裡已經那般困難,還要添一張吃飯的嘴,養大瞭也是個討人嫌的惡鬼。

大伯娘就很好瞭,性子軟,陸景堂說什麼就是什麼。

就連雙生妹妹也讓他生瞭怨,都是嫁給韓傢,怎地就她這般多事?

陸萍不也在韓傢好好待瞭兩年,偏她鬧騰得很,婆婆不好丈夫也不好,他在傢苦讀,她什麼事不幹,哄著個傻子丈夫玩兒還叫苦。

他心裡皆是不滿,反復拿景年和陸景承比較,這些話不會對著景年說,但陸景承聽得多瞭,既恨陸景賢瞧不起他,又對景年生瞭怨恨。

景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單知道陸景賢拿他跟陸景承比較瞭,抬他貶陸景承。

他就覺得很離譜,雖然他也不喜歡陸景承,但陸景賢怪陸景承當弟弟的不成器,不聽他這個兄長的話,也不看看他這個兄長當得怎麼樣。

景年難道是天生就長成現在這樣的嗎?那是他阿兄,一點點帶出來的。

真·長兄如父,他的學業、生活、前途,都是陸景堂管著的,兄長既要叫他讀書,還要教他明理。

陸景賢做什麼瞭?陸景堂把自己碗裡的肉喂給景年吃,吃得他差點兒再也不想吃肥肉的時候,陸景賢在埋怨傢裡多瞭張吃飯的嘴,他要少買幾刀紙。

陸景堂備考之餘給景年寫字帖讓他描紅的時候,陸景賢嫌棄陸景承鬧騰擾他讀書,將他關在門外不許進門。

兄友弟恭,兄不友,憑什麼指望弟弟恭敬?

不過哪怕陸景賢無比嫌棄陸景承,可陸景承還是他一母同胞,唯一的弟弟。

他信不過別的人,有的是還是得讓陸景承去替他做。

所以他走五皇子的路子,將陸景承送進瞭禁軍,也算投瞭五皇子門下,替五皇子辦事。

兩人就跟狗仗人勢一樣,五皇子得勢,這兩個也抖起來瞭,沒少給景年和他阿兄找麻煩。

陸楊氏提起這兄弟倆,景年才想起來,阿廷登基瞭,五皇子涼瞭一半,這兩個傢夥,豈不是得涼個透徹?

“我問你明早什麼時候走,你笑什麼?”陸楊氏的話,打斷瞭景年的思緒。

“啊?哦……”

景年收瞭笑意,揉瞭把臉:“我們騎馬去府城,可以稍微晚一點兒,吃過早飯再走。”

他忽然有些期待回京,想看看陸景賢和陸景承的落魄模樣。

騎馬去府城倒是快,但也就隻能到府城瞭,再遠腿受不瞭。

實際上等到瞭府城,景年覺著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瞭,他從未騎過這麼久的馬,大腿內側似乎磨破瞭。

位置比較尷尬,也不好跟人講,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等坐上馬車,再也不嫌棄馬車顛簸瞭。

因為擔心京中有事,也擔心走晚瞭變天下雪,被堵在半路上,已經盡力趕路瞭。

然而他們出發的時候是十月,到京都地界,已經是十一月中旬。

進京那天,景年實在坐膩瞭馬車,而且也養好瞭傷,幹脆和三郎打馬先行,讓松煙將馬車趕回去。

在京郊,景年遠遠看見當年喝過茶的丁傢茶肆,揚鞭隻給三郎看。

曾經的攤主丁老漢更老瞭,他的孫女已經嫁人,梳瞭婦人發髻,茶肆上多瞭個年輕郎君,是丁傢的女婿。

之前雲廷回京的時候,景年去他京郊的別院找他,偶爾路過會停下喝一杯茶水,跟丁老漢一傢還算熟悉。

可惜今日急著進京,否則會去那茶肆上小坐片刻。

然而路過茶肆的時候,攤外小桌旁,正給客人奉茶的丁傢女娘看見他,連忙起身招手:“五郎!陸五郎!”

景年以為她在招攬生意,控住馬速,朝她小跑幾步,笑著說:“阿萍,我今日有事,就不喝茶瞭。”

丁傢女娘同他長姐有一樣的名字,所以景年對她有額外的好感,每回在她傢吃茶,也會多給幾個賞錢。

丁萍忙道:“不是,是你朋友……”

她朝身後的茶肆指瞭指:“有人在等你,好些時日瞭。”

“我朋友?”

景年一愣,他回京的消息,並沒有廣而告之,甚至因為走得急,誰都沒說。

除非是兄長告訴瞭別人。

但沒理由啊!

他阿兄的性格,才不會做這種多餘的事。

況且,他的朋友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若是知道他回京的確切日期,來迎一迎他還有可能,連他阿兄都不知道他具體哪日回京,哪個朋友這麼閑,守在此處等他。

他這麼想,也這麼問瞭。

“是哪個朋友在等我?”

景年一邊下馬,一邊問丁萍。

丁萍連忙招呼她丈夫來給景年拴馬,又跟景年說:“是和你最好的那個朋友。”

最好的朋友?

景年樂瞭,他最好的朋友,現在在那金鑾殿上安坐著呢,怎麼會在這個老舊的茶棚裡。

想來不過是生意人的話術,因為說不清楚他那朋友的身份,就說些討巧的話,誰都不得罪,景年不會反駁,等著他的那人聽瞭也會開心。

這般想著,景年沒有反駁丁萍,邁步走進茶棚,想看看他“最好的朋友”究竟是何人。

丁傢茶肆並不大,很多時候都是在外面支著桌子,景年進去,打眼一掃,目光便定在瞭坐在角落的那人身上。

不知是聽到瞭他的說話聲,還是感知到他的視線,那人恰好抬頭,兩人目光相對,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景年心頭劇震,愣在瞭原地,呆呆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好友。

怎麼會?怎麼會是阿廷,他、他可是皇帝啊,那麼多事情要做,哪來的時間守在一個茶鋪裡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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