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躺下的時候自信滿滿,覺得這麼大的床,他隻占一小片,如何也不會影響到宗廷。
當他睡飽瞭睜開眼,發現自己從豎著睡變成瞭橫著睡,斜躺在他給宗廷留的床位上,離自己昨晚躺下的地方十萬八千裡,景年睡前那點兒自信,蕩然無存。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床上隻見他一個人。
他昨晚該不會把阿廷踢下床瞭吧!
景年立刻趴在床邊,往下看瞭看。
還好,腳榻上隻有一雙新的薄絨錦履,不是他前天穿過的那一雙。
景年懷著有可能做瞭十分丟臉的壞事的焦慮,又躺瞭下去。
他昨天才把阿廷追到手!晚上就幹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唉……
景年長嘆口氣,將被子拉到臉上,蒙頭蓋住。
太丟臉瞭,不然再睡一會兒吧,一定是他睜眼的方式不對。
原本隻是想逃避一會兒,想想法子再起來,沒想到躺著躺著,真的睡著瞭。
可能是因為帝王的龍床,實在夠大夠舒服吧。
等景年第二次睜開眼,感覺被人牽著手,輕輕側瞭側頭,看見宗廷靠坐在他身側,一手握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拿著一本書,正凝神細看。
這樣看書很不方便,當宗廷需要翻頁的時候,隻能將書放在自己膝上,才能騰出手翻頁。
但他寧願這麼麻煩,也不願意松開那隻握著景年的手。
窩在柔軟被衾裡的小郎君,翹起唇角,悄無聲息地笑起來。
他稍稍挪瞭挪,腦袋抵在瞭宗廷手臂上,輕輕蹭瞭蹭。
“醒瞭?”
宗廷立刻放下書,探手摸瞭摸景年額角,“睡得好嗎?是不是餓瞭,起來吃飯好不好?”
景年瞇著眼睛,任由宗廷摸摸腦袋摸摸臉,像隻被梳毛按摩的小貓崽,舒服得就差呼嚕兩聲瞭。
他又挪瞭挪腦袋,這回幹脆挪到宗廷身上,枕著他大腿,抱著宗廷一隻手臂,懶洋洋問:“幾時瞭?”
確實有點兒餓瞭,但就是不想起。
宗廷替他順著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昨晚睡前景年拆瞭發冠,簡單用發帶束瞭一下,早上起來,發帶都不知道睡哪兒去瞭。
不像是睡瞭一覺,像跟床打瞭一架。
“巳時剛過。”宗廷說。
景年迷瞪瞭一會兒,隱約想起來,這好像不是他頭一回醒,他是醒瞭之後,又睡瞭個回籠覺。
確該起瞭,這會兒早膳時間都過瞭,他今日還得回傢一趟,告訴兄長,他已經跟阿廷互通心意啦!讓他不要擔心。
“你早上去哪瞭?”
景年慢吞吞坐起來,舒展瞭一下筋骨,覺得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
果然,床大就是好。
他以後還要蹭阿廷的床!
宗廷去取瞭宮女備下的幹凈衣裳,想幫景年穿,被他拒絕瞭,隻能遺憾地立在床邊。
“你早上醒過?”宗廷問:“什麼時候?”
景年歪瞭歪腦袋:“我沒看時間,你去晨練瞭嗎?”
他知道,宗廷素來有晨練的習慣,偶爾傍晚也會練一會兒,晚上他有時會陪著鍛煉,早上是萬萬不可能的,多睡一會兒都是好的。
“沒。”
宗廷說:“今日未晨練,許是去早朝瞭。”
難怪古人詩曰:“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他這還沒呢,早上睜眼,瞧見滾到他懷裡,睡得面頰粉撲撲的小夫郎,心軟成一片,如何也挪不開眼放不開手。
別說晨練,早朝都不想去,險些遲瞭。
景年:“哦……早朝……嗯?!”
他系衣帶的動作一頓,猛地抬頭:“今日有早朝?”
景年昨日從傢裡跑出來,明知道兄長派瞭人來追他回去,還借瞭阿廷的勢,躲進宮裡。
他都已經想好瞭,今日早些回傢,乖乖認錯,希望兄長看在他認錯態度積極,以及已經解決瞭事情的份上,能從輕罰他。
想得挺好,卻忘瞭今日有早朝,讓阿廷和兄長先碰瞭面。
景年敞著外裳,撲到宗廷面前,焦急詢問:“你見著我阿兄瞭嗎?他、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宗廷低頭替他系著衣帶,漫不經心道:“見著瞭,沒說什麼,朝上隻說瞭些公事。”
下朝之後,陸景堂私下求見,他擔心景年醒瞭見不著他,急著回宮,沒跟陸景堂多說。
“真的?”
景年半信半疑地問瞭一句,不過想想他阿兄可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不說似乎也正常。
“那……那你看他臉色如何?”
景年又問。
宗廷回憶起不久之前,陸景堂拜見,他告知陸景堂,他已與景年互表心意,會擇日成婚時,陸景堂壓抑不住震驚與憤怒的表情。
如果他不是已經登基稱帝,陸景堂恐怕會跟他動手。
“他臉色……有些激動。”
宗
廷斟酌著語句,既不能讓景年覺得被騙瞭,又不能嚇到他。
景年已經被嚇到瞭:“我阿兄……激動?”
他兄長穩得跟山一樣!
“你同他說什麼瞭?”景年感覺不妙地追問。
宗廷一五一十道:“告訴他我們互表心意,擇日成婚。”
“咳咳……”
景年被自己口水嗆到瞭,一時間不知道該震驚兄長已經知道他和阿廷成瞭一對兒,還是該震驚宗廷所說的“成婚”。
宗廷給景年拍著背,有些好笑:“怎麼嗆到的?”
沒喝水也沒吃東西,這還能嗆到?
景年瞪圓瞭眼睛,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啊!
他抓著宗廷衣袖,不敢相信地問:“你剛才說什麼?什麼成婚?”
他和阿廷兩個男子,如何成婚?
況且,宗廷可是天子,天子成婚,那叫立後,他們怎麼成婚啊?哪個大臣會同意?就是他阿兄,恐怕都會上折子反對。
“年哥兒不願意同我成婚?”
宗廷斂瞭笑,不言不語的模樣,瞧著有些冷。
景年一看,怎麼還生氣瞭,他還沒生氣宗廷跟他阿兄亂說話呢。
“你……你是天子,我們怎麼成婚?”
他將最關鍵的問題擺出來,“咱們兩個知道彼此心意,一塊兒過日子,好好的在一處,不好嗎?”
說著說著,景年心底也泛起委屈。
看見旁人婚禮那般熱鬧,不是沒想過若是他成婚,會是什麼樣的。
可他們兩個男子,本就艱難,阿廷又是那樣的身份,太過高調,對他或者對阿廷,都不是好事。
況且,阿廷一路登上皇位,不知道歷經瞭多少磨難,想與他成婚,又要遭到多少非議和阻礙。
他隻是想和阿廷永遠相伴,不想給他增添更多的麻煩,也不想成為世人詰罵他的污點。
然而宗廷根本不在乎,他淡然道:“既為天子,若連一個婚約都給不瞭伴侶,這皇帝不當也罷。”
語氣輕松得好像在說,要換新衣裳瞭,舊衣裳丟瞭吧。
景年人傻瞭,這、這也不必吧!
宗廷握住他的手,牽著他坐下,很認真地同景年討論起來:“若是要走,恐怕要再等些時日,待我稍作安排,免得宮裡頭又亂起來,我們走也走不安生。”
他腦子轉得快,剛起瞭個念頭,就有瞭許多想法計劃。
“可以帶你四處遊玩,江南、大漠、草原、高山,你想去哪兒我們便去哪,去吃當地的特色美食,倘若遇見喜歡的地兒,咱們就留下住一陣子……”
“大雍朝若是遊遍瞭,我們便去別處,我有大船可出海,年哥兒你可曉得,海外還有別的國度,跟那些胡人一般,黃頭發藍綠眼睛,還有昆侖奴的部族,他們如野人一般生活在叢林中,甚至有的族群會以人為食。”
這些景年都沒聽過!
他聽得心馳神往,宗廷所描述的這一切,簡直是他夢想中的生活。
他曾遊學數年,但遊學為的是學,遊玩圖的是快活,目的不同,經歷自然也不一樣。
他想跟阿廷一起去遊玩,累瞭也不用趕路,喜歡的地方可以多待一待,還有阿廷陪著他,兩人一起可比一人出去玩有趣多瞭。
還有宗廷說的那些海外奇聞,景年以前都沒聽過。
宗廷在海島上有練兵的據點,這些以前不好跟景年講,如今卻無礙瞭。
他見景年心動,便加大力度蠱惑道:“我的船隊發現瞭一個海島,那島不大,物產也不豐盛,但卻藏著一個金礦兩個銀礦。”
“金銀礦!”
景年呼吸都急促瞭,他在回京的路上聽三郎提瞭一嘴,說是宗廷訓練瞭私兵。
練兵是極費錢的,之前景年還想過,宗廷哪來那麼多錢,他那會兒是錦鄉侯世子,又不是錦鄉侯,錦鄉侯府可不會出錢支持他爭位。
原來是在海外發現瞭礦藏!
當然,宗廷現在貴為大雍天子,整個大雍朝的金銀礦藏理論上都是他的。
但又不太一樣,那些礦的收益歸的是國庫,宗廷說的這些,全都是他的私產。
景年是不缺錢,但他沒見過金礦啊!
宗廷嗓音壓低,溫柔誘哄:“年哥兒同我一起出海好不好?那些礦都給你,除瞭金銀礦,還有幾座寶石礦,顏色還算漂亮,給你磨彈子玩兒。”
他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該報的仇該出的氣,報也報瞭出也出瞭。
所有人都搶的皇位他也坐過瞭,感覺就那樣,無趣,看折子無趣,上朝無趣,看那些蠢貨辦事更無趣。
倒不如帶著年哥兒出海,到瞭外頭,就他們兩個,沒有什麼兄長阿姐這個那個的分薄景年的註意力,他們倆日日一處,不曉得多快活多自在。
景年吞瞭口口水,險些點頭瞭,點到一半醒悟過來,猛地搖頭。
“不行不行!”
好好的說著話,怎麼宗廷連皇位都不要瞭。
若是讓朝臣、百姓曉得,他把大雍天子拐走瞭……他罪過大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