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光線都是昏暗的，隻有前方電影銀幕光線明亮刺眼，火光猛烈。
一道溫柔的男聲語調沙啞的說：“我從不後悔遇見你，別哭。”
電影院大屏幕中的男主倒在火場中，鐵鏈鎖著他的腳裸，刀刃穿透他的胸腹，鮮血淋漓。
如此痛苦的情況下，他還在微笑，“小霜，你走吧，不要回頭看我。”
溫柔明媚的青年就要被火光吞噬瞭，女主和觀眾都心痛的搖頭。
在一片低聲尖叫聲和壓抑的抽泣聲中，商黎坐在中間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睜開雙眼。
眼前的火光映照夢裡的火光，商黎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瓢潑大雨仿佛還落在他的臉上，冰冰冷冷。
商黎摸瞭摸自己的臉，發現眼底一片濕潤，竟然全都是淚痕。
我怎麼，流淚瞭？
他神情迷茫的看著周圍，卻發現身邊的男孩女孩哭得比自己還慘，顯得他非常融入環境，一點也不奇怪。
商黎抬頭，看到瞭大銀幕上李謙凌扮演的男主重傷瀕死，和心愛的人死別的場景，女主角正在撕心裂肺的痛哭。
好熟悉的一張臉，好感人的情景，好熟悉的電影畫面，如果是以前，商黎肯定會很感動。
可是現在，他看著前方生離死別的一幕，居然內心麻木，諷刺的想笑。
不過是一出戲劇，全是假的。
真到瞭死別時，見都見不到那人一面。
商黎喘息幾瞬間，情緒逐漸的穩定一些。
他怔怔的回過神，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在影院二刷李謙凌的新電影。
那剛才他經歷的場景是怎麼回事？是夢嗎？
他這是，睡著瞭？
可是方才在火光中的痛感那麼逼真，不像作假。
商黎伸出手，發現指尖潔白瑩潤，沒有在暴雨泥地裡掙紮爬過的一絲痕跡。
他為什麼會做那樣一場慘烈的夢。
商黎抬頭看著大熒幕的畫面，無論如何想不通自己為什麼看李謙凌的電影都能睡著。
明明是他喜歡的作品。
因為二刷知道結局，所以感情麻木瞭嗎？
電影結束，商黎有些困惑的站起來，順著擁擠的人流走出影院。
他聽到人群中有人討論：“這電影拍的不錯，我其實一開始沖著李影帝的臉來看的，畢竟是愛情主題，我以為會是爛片，沒想到這麼感人。”
“這電影走懸疑劇情也就那樣吧，還沒到一半，我就知道兇手是誰瞭。也就男主犧牲自己救瞭女主那裡比較感人，隻能說李謙凌不愧是影帝，演技真好。”
也有觀眾疑惑：“不過李謙凌為什麼會拍這種半愛情半懸疑題材的電影啊？我還以為他隻拍文藝片懸疑片或者民國諜戰那種題材。”
不，李謙凌不會隻拍固定的幾種題材。
商黎下意識的在心裡反駁這幾個人的話。
他想說，李謙凌還拍過喜劇電影，拍過災難電影，公益電影，寵物電影，各種類型的電影他都在嘗試。
可是意識到心裡出現這種為瞭李謙凌正名反駁的聲音，商黎又有點厭棄自己。
他對我那麼冷漠，我憑什麼幫他說話。
就算那是個夢，商黎也決定暫時討厭李謙凌瞭。
出瞭影院回到傢，商黎先是見到瞭傢裡一位姓趙的阿姨。
他下意識問：“趙姨，李謙凌在傢嗎？”
別墅進門的路上，兩邊的花朵開的正歡，趙阿姨正拿著水壺澆花，聞言笑瞭笑：“李先生去國外拍廣告去瞭，剛走兩天，您不記得瞭。”
商黎下意識搖瞭搖頭，片刻後又點瞭點頭。
他記得有這麼一件事，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很遙遠。
商黎吃過午飯，在無意識刷視頻的時候，突然感覺不對。
有up主盤點影帝李謙凌的作品，但是很多他知道的電影卻沒有羅列出來。
商黎想在評論區補充一個筆記，把李謙凌所有作品名字都搬過來，可是在百度搜索的時候，發現很多他知道的電影竟然不存在。
不僅僅是百度，換瞭瀏覽器還是不存在。
他意識到這很不尋常。
“夢中”的記憶裡，那些電影作品的故事在腦海中是那麼的鮮活。
商黎甚至清晰地記得一些影評，也記得李謙凌通過一些電影拿過什麼獎項，有哪些合作的過的演員通過那些電影翻紅。
怎麼會不存在呢？
怎麼可能。
商黎又想起電影院夢境中，自己喜歡的綠晉.江網絡小說《貓魔》。
他打開APP去作者專欄搜索，發現這作品居然也是不存在的，甚至連一個預收文案都沒有。
他又搜索瞭自己拍過的電影，隻有寥寥幾部作品。
記憶中被差評哭過的作品不存在，口碑好票房上不去的電影也不存在。
商黎花瞭很長時間，才整理清楚思緒。
要麼，就是他夢到瞭以後會發生的事，要麼，那就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想要驗證這一點並不難。
商黎先是確定最近發生過的社會大新聞和記憶中有沒有對應上，把沒發生的事情羅列在一張紙上。
他整理出來近期本市將要發生的幾件新聞事件，然後，去記憶中的地點等待，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會發生那些事。
兩天後，當商黎在城中花園親眼目睹，並且出手阻止一起校園霸凌打人事件時，才確定他所謂的“夢”可能不是夢。
那是會發的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命運的軌跡。
商黎一時間無法接受自己孤獨身死的結局。
他沉默瞭一整天，然後，打電話給李謙凌的助理，想最後確定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小哨，問你個事，知不知道李謙凌下一部作品，計劃拍什麼類型？”
商黎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突然接到商黎的電話，趙小哨有些慌張的摸著腦袋，不清楚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商導，您問這個做什麼？”
不會又要粘著李謙凌進組吧。
“放心，我不追著他進組，隻是問問。”商黎有些情緒低落的垂下細細密密的眼睫毛。
他知道趙小哨害怕什麼，先做瞭個保證。
趙小哨松瞭口氣，老老實實的回答瞭：“好像是打算拍一部喜劇吧，應該是寵物為主角的電影，搭檔好像是一隻狗。”
“不過現在說這個還早，老板隻是感興趣，還沒確定要拍呢。”趙小哨說完又後悔瞭，嘗試加點煙霧彈。
商黎試探著問道：“這部作品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全地球最後一隻小狗》啊？”
趙小哨很驚訝：“您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我其實不太清楚，”商黎語氣艱澀：“我隻是不確定。”
“好，沒有別的事瞭，你先去忙吧。”
掛瞭電話，商黎有些恍惚的坐在沙發上，那些記憶不是一場夢的可能性已經是百分之九十九瞭。
就算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
那段夢中記憶裡發生的事和現實中發生的事是對應的，如果那真的就是他的前世，那麼，他的結局應該也是真的。
他是真的死過一次。
現在，他重生回到瞭過去，回到瞭和李謙凌結婚後的第三年。
和李謙凌結婚的第三年，發生瞭很多事，是商黎被萬人唾罵的開始。
不過，罵聲還沒有和李謙凌婚後第五年那麼嚴重。
這時候，他進娛樂圈拍電影也才剛開始，作品還沒拍兩部，口碑還行。
和兩個傢裡的矛盾仍然存在，是傢族中的異類，被排擠，被眾人一致認定的拉低門面的討人嫌，誰都能說兩句。
但也沒倒恨的要他死的地步。
至於李謙凌，商黎有些記不清婚後第三年他們的感情如何瞭。
應該還是那樣，不冷不熱的。
所謂，至親至疏夫妻。
有些地方，總走不到一塊去。
手機鈴聲響起來，那幽怨淒涼的粵語讓商黎心情很低落，
“相逢太短，不如夢中，
你背影匆忙，叫我狠狠空等，
不如夢中沉睡，期待不落空。”
這歌還是商黎當年特意挑出來做鈴聲的，隻想著李謙凌聽到能體會他的心思，多和他相處一段時間。
其實根本沒用，李謙凌後來聽到這歌的評價，就四個字“無病呻吟”。
商黎後來沉默許久，把這鈴聲換瞭不再聽，沒聽到今日又聽到瞭。
恍如隔世。
太執念的感情，或許就是一場病。
病重時候，他身在其中苦痛□□，旁觀者卻以為他不痛，隻是作假。
商黎自嘲的笑瞭笑。
他接通電話，決定回頭就把這音樂換瞭。
“喂，商導！”
電話另一端，是助理周豆豆興奮的吶喊，“鞏導演您知道吧，就是拿過金獅獎的那個鞏導，我聽說他現在拍電影的副導演身體出問題住院瞭，現在急需一個導演頂替去幫忙，鞏導在圈子裡挑人呢，咱們要不要也報名試試？”
那可是鞏導，當他的副導演，沾點光都很光榮。
周豆豆的想法，商黎很清楚。
上輩子，他也那麼想。
那部電影，大牌雲集。
李謙凌也接受瞭鞏導演的邀請，去客串瞭幾個出場時間不長的反派配角。
商黎本來手中還有計劃要拍的電影題材，但是當時禁不住誘惑，想去跟國際大導學學思路拍攝手法，而且還能見到李謙凌，於是他決定去報名試試。
沒想到鞏導演竟然沒有選那些資歷老經驗多的導演，而是選瞭商黎這樣一個新人。
商黎以為自己中瞭大獎。
意外見到商黎也在片場做副導演，李謙凌還誇瞭幾句，說他有上進心。
商黎一開始美滋滋的，可是工作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很不適應。
電影已經拍瞭一半，但卻並不是演員統一進組，誰有空誰來拍，拍的很零散。
過於大牌的演員根本不聽他這個不出名的小導演的管理。他忙前忙後像是保姆，什麼督促服化道工作，哪裡忙碌叫到哪裡補空缺。
商黎好不容易有機會協調分鏡頭編寫，組織現場拍攝一小段鏡頭和一小段片尾的花絮。可是，他提出一點要求就被質疑，更有演員鬧到總導演那裡，說隻想讓鞏導來拍。
最後的結果就是商黎想學到的內容根本沒學到，零零碎碎準備工作和後勤工作體驗瞭不少。
電影票房崩瞭還被營銷號甩鍋，說是商黎沒組織好電影剪輯，浪費瞭一眾有實力的好演員，辜負瞭鞏導的信任。
真的是我毀瞭這部電影嗎？
商黎想起劇組的混亂，非常想為自己辯白，但是這個電影從導演到演員全是大牌，他真要一一講出來，也不用在圈子裡混瞭。
商黎在傢裡刷著眾多營銷號對他的指責小作文，崩潰難受的時候，李謙凌路過。
李謙凌輕輕皺眉：“好好一件事，怎麼搞成這樣。”
那一刻，商黎是真的很傷心。
別人不懂，客串過這部電影的李謙凌也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嗎。
他那眼神，仿佛商黎是破壞好事的壞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無能的代名詞。
想起李謙凌以前說自己不懂電影的評價，商黎心底一陣刺痛。
“商導，商導，您怎麼不說話瞭？”
周豆豆急得要死，“時間不等人啊，您到底想不想試試加入鞏導的劇組啊？”
商黎如夢初醒，心情難以平靜。
但同一道題選錯一個錯誤答案之後，並不難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聲音很輕：“不想，不要幫我報名，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周豆豆一頭霧水，“您還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
“感情的事。”
商黎決定找李謙凌談談。
這半死不活的婚姻，也許真的該走到盡頭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