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為名所累

作者:二月二 字數:3211

沐老爺點點頭:“當真是欺人太甚。”他看著女兒也是一臉的疼惜,想想吧,十幾年來他可是把一雙女兒當成掌中寶來疼愛,給瞭人傢做媳婦當然知道不會像在傢時那麼嬌養,但是也沒有想到金傢的人會如此待他的女兒。

三年來,女兒每一次的傢書都沒有說過一個字的不好,所言都是一些喜事、有趣的事情,看著她在金傢應該過的還不錯;他們也來過金傢幾次:不親眼看看豈能放心?

當時看過,他和妻子都放下心來,認為金傢的長輩們待女兒還是不錯的。他們所求也隻是不錯:總不能要求夫傢的人像娘傢人一樣疼愛女兒吧?隻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放心的太早瞭些。

不說其它,隻說這次他們一到就聽到金傢人提什麼兼祧,又抬出瞭朝廷來:那他們女兒的幸福有誰放在心上瞭?他們養瞭女兒給金傢可不是讓女兒來吃苦受氣的。

長長的吸瞭口氣後,他使個眼色給沐夫人:“不要這麼著急,你總是這個脾氣,把我也勾瞭起來;可能有些什麼是我們還不知道,問個清楚再做計較,不要誤導瞭沅兒。”

“我們在金傢做瞭什麼不要緊,到時候一走瞭之,可是女兒總還要……”他說道這裡看看淑沅的肚子,在心裡深深一嘆轉過身去。

這當然不是他的心裡話。現在他對金傢是一肚子的火氣,可是身為一個父親他要考慮的是女兒的幸福,在女兒有身孕的眼下,他豈能把心中所想擺到臉上?

不但不能讓金傢人知道他和妻子的所思,也不能讓女兒清楚:萬一女兒因為聽瞭他們夫妻的話,在心中對夫傢生怨的話——接下來女兒還要在金傢過活,那才真得會害苦女兒呢。

他在聽到金傢還要金承業再兼祧一房時,氣往上沖差點拍案而起:帶著女兒離開!如果換成前幾年的話,他當真做得出來,現在他穩重瞭許多,知道沖動的時候所做之事,在事後多半會後悔。

女兒有瞭身孕,如果不到萬不得已豈能輕言離開?到時候看著女兒母子分離而痛苦,他怎麼能看得下去;還有,他也沒有問過女兒的意思,自然不能自己說一聲走人就可以的。

要是女兒也想離開,他才可以那麼做。眼下,還遠不到那一步,所以他在盛怒之下沖口一句後,還是開口提點老妻不要再在淑沅面前說下去。

沐夫人馬上明白過來,拍拍淑沅的後背:“你看母親這脾氣,當真是改不瞭瞭;年紀都這麼大都快要做祖母的人瞭,還聽風就是雨的。唉,我隻是看不得兒女受半點委屈——不管那委屈是不是真的,被我看到就按不住。”

“你真得不記得怎麼病倒的?”她關心的還是女兒:“有什麼不妥嗎?我們帶瞭兩個大夫來,隻是不好給金府的人說——沒有嫌他們照顧不好你,隻是我們想著可能兩個地方的大夫不同,說不定能瞧出點什麼病因來呢?那也未可知,是吧?”

她說著話看向沐老爺:“我看沅兒的模樣雖說也不急在一時,可還是讓人瞧瞧的好。不能無端端的就忘瞭什麼,為什麼記得我們就不記得他們金傢瞭?我想……”她說到這裡用帕子拍拍嘴:“沅兒,你當什麼也沒有聽到好瞭。”

“你母親我這一輩子就吃虧在這張嘴巴上瞭。”她拉過淑沅來:“沅兒,不要對夫傢的人輕易生怨,你們倒底是一傢人,是他們在和你一起過日子,懂不懂?母親從前教過你的。”

淑沅紅著眼圈點頭。倒不是她有多傷心,對夫傢人沒有記憶在某些時候也是好事兒,比如兼祧一事上她隻是有些惱怒卻不會傷心,更不會去想金承業如何如何。

如今看到父母她也沒有什麼委屈在,隻是想到從前在娘傢的開心日子,想到父母對自己的疼愛,她的心好暖好暖,暖的心軟瞭、化瞭,就化成水流瞭出來。

有父母真好。

她輕輕的倚在母親的肩頭:“女兒很好,你們不用擔心。他們要兼祧一房女兒是不會答應的,絕不會答應。”

沐老爺嘆口氣坐下來,看著沅兒的眼睛:“你本來的性子就外圓內方,看起來很好說話很好商量,其實你拿定主意的事情就改不瞭主意。和你母親一個樣!”看看老妻,眼裡卻沒有半點的埋怨。

大半輩子夫妻兩個人走過來,有吵鬧過,有哭但也有笑過,一路走到今天他知道:自己離不開妻子,就算她的脾氣的再急些也是一樣。

“可是兼祧這事有點難。金傢人提到瞭朝廷,此事我們也聽說瞭,就憑承業的二叔父為國捐軀你要拒絕就極難;不是,沅兒你聽我說完。”他擺擺手,對淑沅兩眼中的不服氣有些無奈也有些歡喜:“沅兒,現在你一病倒更像在原來的你瞭。”

沐夫人瞪他一眼,示意他說正經事情,不要一會兒說著說著又說到八千裡之外去。

“我就怕,萬一朝廷真有那個意思,你就是不答應也不管用,隻會落個不好的名聲兒,且到時候你在金傢怕是也不會立足,更和那個什麼呂傢的女兒不好相處。”

沐老爺說到這裡搖搖頭:“我們並非是當真願意答應,隻是在你們老太太話趕話相逼之下,不得不說出那麼那一句話來——不是我們的意思,隻是為瞭你的名聲著想。”

“反正,你現在也病瞭嘛,不管你做瞭什麼相信他們金傢也不能過多的苛責。”他說到這裡又生出惱怒來,拿起茶盞猛灌一氣。

沐夫人看著女兒:“不用擔心,有我們呢,不會讓你受氣的。雖然我們沐傢隻是茶商,你的親事算是高攀瞭他們金傢,但當初你的公公去世後,可是他們金傢求到我們面前。”

說到這裡她搖搖頭:“是我們做父母的連累瞭你。”

淑沅眨眼:“母親何出此言?”

“這事你也忘瞭?”沐老爺有點不敢相信:“不是說你隻忘瞭金傢的事情嗎?我看,還是快點給金傢的人說,讓我們請的大夫給沅兒看看。”

沐夫人馬上點頭:“管他們怎麼想,反正我們女兒的病沒有好轉是真,如今隻要女兒好就成,也顧不得那麼多。他們真得敢欺負我女兒,也要問問我……,也要講道理不是,對不對?”

淑沅看著母親笑瞭:“您就有話直說吧,我怕您總這樣憋著回頭父親就有苦頭吃瞭。”

沐夫人擺手:“什麼憋不憋的,你母親我也是大傢出身,怎麼也是個大傢閨秀呢,說得我好像母大蟲一般。”她拍瞭女兒的頭一下,就好像三年前女兒還在傢中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和女兒經常玩鬧的;自從女兒嫁走,她的日子靜瞭許多、也寂寞瞭許多。丈夫雖然不錯,但他並非隻有自己一個妻子,那兩個姨娘也總需要他去相陪的。

“你父親早年走商的時候,被強盜劫瞭打成重傷,如果不是遇到路過的你公公,你父親怕是早就……;後來他們兩個還投瞭脾性,可是他一個書生不稀罕結為兄弟之類的,就定瞭兒女親事。”

“那個時候,你父親和你的公公都還沒有成傢。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早成親兩年的你公公卻一直沒有養兒育女,所以你姐姐隻能另許人傢,到你的時候,我們本也以為和金傢的親事真正要做罷瞭。”

“我們兩傢一直有走動,我們也沒有存心要巴結金傢,我們是商賈之傢卻也不喜歡奉承誰。可是,你公公卻在一場大火中沒瞭,而他給傢裡的信中提到瞭和我們傢的親事。”

“說是,如果可以的話,不論是過繼還是什麼,隻要娶妻就定要娶我們沐傢的女兒,那是他和沐傢老弟的約定。你公公那人很重諾,而他們金傢對我們傢來說,的確算是我們高攀呢。”

“於是,你公公走瞭之後他們要兼祧給你公公這一房傳宗接代,就由你婆婆親自求到瞭我們面前。想到你公公那麼重諾,我們商賈之傢自然更要重信,便應下瞭這門親事。”

淑沅聽完過瞭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不記得瞭。原來,我是知道的?”看到父母點頭,她晃晃頭:“真奇怪,居然把這個也給忘瞭?公爹救瞭父親一命啊。”她說著話看看自己的肚子。

她還奇怪父母怎麼舍得把她嫁過來,如今她明白瞭。

“再兼祧一房的確是委屈瞭你,也不在我們答應他們傢的事情裡。此事,沅兒你不要再開口,全交給我們來處置。你不能直接拒絕,對你不好……”沐老爺看著女兒目光柔和的很。

他對這個女兒真得很虧欠。因為是他欠瞭金傢一條命,卻要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用一輩子的幸福來償還:他是感恩的金傢的,但在金傢求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也是厭惡金傢的。

可是,道理就在那裡擺著,他可以做個無義之人,但他的妻兒小女、父母長輩等等都還要挺起腰桿來做人:他不能讓傢人也被千夫所指,更不能因他一念毀傢沐傢百年來的金字招牌。

都應該由他來還的,可是金傢要的不是他來還,要的是他女兒來還;哪怕他當時一死瞭之,他們沐傢還是會背上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名聲啊,嘿!很多時候,名聲就是人的命,還可能是一傢人、一族人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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