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承業原本走在前面:金氏族長和南府長房的大爺找他商量老太太身後事,正說著話呢,就聽到淑沅說肚子疼,回頭一看他的臉也白瞭,嚇得。
淑沅現在的臉‘色’白的如同天上的雲,就連‘唇’上都沒有瞭血‘色’,而且額頭的汗水是滾滾而落,就好像是被人潑灑上去的水般。
他也來不及想什麼,一個箭步沖過去抱起淑沅就跑。
趙氏在他身後跺腳:“就近,就近,不要回你們房裡瞭。”
汪氏和孫氏兩人緊緊握著對方的手,小步緊跑跟上:“不要慌,不要慌。”可是她們比誰都慌。
還是趙氏想起吩咐丫頭婆子們:“熱水,滾開的水晾到煮過的幹凈盆子裡,註意不要太涼瞭,入手要燙一點比較好。”
“幹凈的棉佈,都要入水煮到滾開;還有,還有叫府上有些經驗的婆子過來——在大夫和穩婆過來之前,她們應該能幫上忙。”汪氏被趙氏一叫終於也明白過來。
一片葉子落下來正好落在孫氏的頭上,她隨手撥掉也沒有註意到;倒是金氏族長微微一嘆:秋天到瞭。
天氣依然還很熱,但是天已經高瞭,而葉子也開始變黃、變紅:本以為還是盛夏酷暑呢,不料卻已經到瞭初秋。
南房大爺聞言看瞭一眼身邊的樹木,依然還是枝繁葉茂:“一葉而知秋啊。算一算,咦,前兩天好像就立秋瞭呢。隻是今天還沒有出伏呢,最後一天瞭吧?”
族長沒有應聲,看向金承業的身影:“希望列祖列宗保佑啊。”
南房的大爺衷心應瞭一聲:“列祖列宗何佑。”
北府真得需要祖宗們的護佑瞭,左一件事情、右一件事情,一件未瞭一件事情又起。
金承業把淑沅放在‘床’上,‘摸’著她的手有些涼:“淑沅,你、你……”他原本想說堅持住,可是又感覺話太不吉利瞭。
想要說沒事兒的,一會兒大夫和穩婆就到瞭,卻又更想問她現在倒底如何:“你,沒有事兒,你怎麼樣,哪裡疼?”
話說的有些顛三倒四,但他根本沒有查覺,看著妻子疼他更心疼,想要幫忙卻根本幫不忙,連安慰的話他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知道那個不管用。
淑沅輕輕的握住他的手:“我沒有事兒,你不要著急。老太太和老爺的身後事還沒有料理呢,讓人笑話不笑話倒不算什麼,但是老太太疼我們一場怎麼能讓她老人傢身後事太過潦草。”
她疼的厲害,手心不多時已經全是汗瞭,話也因為疼痛說得斷斷續續,但她卻不能不說。
因為淑沅怕。
原本隻是腰酸痛,隻是認為累到瞭。從前也有過酸痛的時候,她才會大意瞭一些:也因為府中事情太多,她想著不要再添事瞭,卻沒有想到會添這麼大一事兒。
孩子隻有七個月,遠沒有到要生的日子呢!
她真得好怕,但是她不想說出來,說出來金承業也不能替她什麼,隻會讓金承業更六神無主罷瞭;而且府中的事情積下瞭太多,三老爺的身後事也就罷瞭,可是老太太的身後事料理不好,淑沅就真得過不瞭自己那一關。
海氏待淑沅不全是好,但她老人傢沒有壞心,和淑沅有任何沖突都是因為兩人的立場不同:她是真得疼愛金承業,所以也是真得疼愛她的孫子媳‘婦’們。
包括當初的婁氏,海氏也是真得疼愛。
現在老人傢辛苦一生走瞭,做為晚輩的就把她晾在靈堂上嗎?淑沅不忍,淑沅不能。
金承業急的眼圈都有點發紅:“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你最要緊知道不知道?祖母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她哪裡能心安?就算把她的身後事料理的再好,她老人傢也不會心安的。”
“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安……”他給淑沅拭去瞭額頭的汗水,第一次感覺到瞭生命的殘忍之處。
生命要來的時候總會讓人有個準備,但是生命要離開的時候,卻總是讓人措不及妨。
老太太就是這樣,而現在淑沅會不會也……
金承業的心縮瞭起來,更用力的握瞭握淑沅,感覺到她的存在也沒有讓心舒展開,因為淑沅的手更涼瞭。
他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的無力過。哪怕他再想待淑沅好,哪怕淑沅是真得想和他一生一世,這個世上還有一種力量能生生的分開他們,不管他們是否願意。
金承業首次感覺到瞭那種力量的存在與可怕,以從來沒有過的虔誠祈求著上天,祈求著滿天的神佛:他隻求淑沅能平平安安的。
功名利祿、傢族興旺等等,在此時什麼也不是瞭,他隻要淑沅能平安,他隻要以後的每一天輕喚淑沅的時候能得到一聲回應。
為此,他真得願意付出一切。
“不要說話瞭。”他把前面的話咽瞭回去,不想再說下去;因為現在可不是他能崩潰的時候。
他知道淑沅現在需要他,那麼他就一定要在,且要成為淑沅的主心骨:“沒有事兒的,肯定沒有事兒的。我就在這裡,淑沅,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金承業扭過頭去,想要大吼一聲:為什麼大夫還沒有到?!可是話到嘴邊卻是細細的一句:“看看,大夫到瞭沒有?”
他不能大喊,因為他的心情肯定能影響到淑沅。
淑沅感覺到腹疼一時輕一時重,趙氏和汪氏不懂,孫氏卻知道:“應該是要、要生瞭。”
她的話沒有大聲兒,不想讓淑沅聽到:“七個多月瞭吧?七個月多少天來著,前兩天我還念叨來著。”
趙氏輕輕的念叨瞭一句:“七活八不活,肯定會母子平安的。”她說完看一眼汪氏:“看淑沅這樣,還真不如那個要死的人是自己。”
誰再心疼淑沅也無法取代於她,疼痛席卷瞭淑沅,尤其是腰間的不舒服越來越重。
金承業很想把她抱起來,抱在自己懷裡,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能給她一點力量;可是有經驗的兩個婆子卻不客氣阻止瞭他,說讓少‘奶’‘奶’自己躺著最好。
熱水備好瞭,白佈也煮好瞭。
大夫也終於到瞭。
沒有出乎大傢的意料,上天和金傢的列祖列宗也沒有多保佑淑沅和孩子:她,真得要臨盆瞭。
金承業被趕出瞭‘門’,屋裡全是‘女’人傢,忙卻不‘亂’。隻是在淑沅的感覺裡,此時的丫頭婆子們是那麼冷漠:每個人都做著自己的事情,而她的痛苦與她人無幹。
趙氏三人原本是留在房裡的,可是孫氏隻生過一個孩子,而且她現在‘精’神很不好;至於趙氏和汪氏壓根就沒有生過孩子,她們在根本幫不上忙,反而讓屋裡更忙‘亂’。
穩婆最終還是把三個人請瞭出去。
屋外人的煎熬一點兒也不比屋裡人少,就因為無法看到更多添上幾分的擔憂來。
對金承業來說那幾乎有十二個時辰那麼久,他根本坐不住,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屋裡的動靜,想知道淑沅現在怎麼樣瞭。
“不生瞭,以後說什麼也不生瞭。”他反反復復的念叨著這一句話:這哪裡是生孩子,這簡直就是要人的命啊。
孫氏聞言想要罵金承業幾句,最終還是搖搖頭道:“這是‘女’人的命。你知道她的苦就以後待她好一點兒。”
曾經她生承業的時候,她的夫婿也曾在房外坐立不安,可是轉眼之間那個男人便另結新歡:男人的心為什麼如此的善變?
孫氏不知道答案,但她真得想兒子不是那樣的人,而淑沅能闖過這一關後,和兒子白頭偕老。
屋裡一會兒靜的沒有半點聲音,卻又忽然傳出淑沅的幾聲痛叫,聽得金承業等人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就在金承業再也忍不住,管他什麼規矩、管他什麼禁忌,他現在就要去陪淑沅。
‘門’,打開瞭。
雲霧自‘門’裡出來,對三位夫人欠瞭欠身子,貼耳對金承業說瞭幾句話便又進瞭屋。
金承業的臉‘色’又是一變:“這個時候……”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芳菲和瑞人一並過來瞭。
“父親,母親有什麼不好嗎?”兩個孩子的臉上帶著明顯的忐忑,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生母的所為而擔心自己,還是在擔心在屋裡的淑沅。
孩子的身後是他們的‘奶’娘以及丫頭。
金承業知道人是後來淑沅和他安排的,那個時候淑沅對府中的人還不熟悉,說起來人其實就是他一個人安排的:淑沅在他挑出來的人中選瞭這幾個人。
趙氏起身把孩子們攬過去,責怪‘奶’娘和丫頭們:“怎麼這個時候帶他們過來呢?”
金承業卻隻是看著兩個孩子,並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臉‘色’卻‘陰’沉的能擠出水來。
“我們,來看小弟弟。”芳菲代‘奶’娘答瞭趙氏的話後,又瞧瞭金承業一眼。
金承業的臉‘色’更不好看:“那是什麼?”
芳菲的丫頭手裡拎著一個食盒。
“是我們讓‘奶’娘‘弄’的湯,‘奶’娘說這湯對母親有好處,可以讓小弟弟吃得飽飽的。”瑞人說話的時候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沒有看任何人。
金承業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扯瞭起來,硬生生的扯成瞭條狀:有種疼痛是無法用言語或是文字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