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夜晚,萬籟俱寂,卻隱隱有撕心裂肺的哭聲從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傳出。
兩個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娃娃撲在成香花身上,已經哭得要背過氣去:“姐,姐你醒醒……”
成香花覺得腦袋有千斤重,她緩緩睜開眼,看到兩張滿面淚痕的小臉。
大些的女孩見她醒瞭,驚喜地擦瞭把淚叫道:“姐,姐你醒瞭!”
“嗯……”成香花呻、吟一聲,“我這是怎麼瞭?”
女孩隻有四五歲,但說話頗清楚,抽噎著說:“弟弟病瞭,姐去找叔父叔母借錢買藥,他們不給,還對我們好一陣推打,姐的腦袋就撞到石磨上瞭……”
呵,難怪她頭疼得厲害。也難怪她再睜眼就從重病纏身的大學生成瞭八九歲的小女孩,這就是傳說中的重生吧。
小男孩吸吸鼻涕,滿眼關切地望著她:“姐頭還痛嗎?”
成香花想搖頭,卻覺得實在勉強,隻能笑瞭笑:“姐沒事,快把眼淚擦擦。這麼晚瞭,你們倆吃飯瞭嗎?”
她是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性,心中已經接受這安排,前身的記憶就一股腦兒地傾瀉進來,成香花基本清楚瞭這個傢的情況,窮困加上病弱,一直是掙紮著生活。她有一對龍鳳胎的弟弟妹妹,女孩叫香苗,男孩叫東林,都才隻四歲。她爹為瞭養活孩子出外做工,常年不在傢,她娘……算瞭,不提也罷。
聽到吃飯,東林咽瞭口唾沫:“吃瞭。”
香苗也點頭說:“吃瞭。”
“哦,吃瞭啥?”香花笑問,她早把這倆小孩看穿瞭。
“稀飯(烙餅)!”東林和香苗同時說。
香花忍不住笑,掀開被子:“肚子都要咕咕叫瞭,還亂說呢。姐給你們做飯去。”
香苗趕緊說:“姐,我不餓!東林也不餓,是不是?”
東林點頭如小雞啄米,可架不住肚子老實,咕嚕咕嚕的抗議聲停都停不下來。
香花忍俊不禁,強撐著下瞭床,反正出瞭睡房就是廚房。
她以前也在鄉下生活過,燒菜做飯都會一些,雖有些頭暈,但做點給小孩吃還是能辦到。
就做個稀飯吧,加點小菜,湊活一晚。
她揭開米缸,豁口的缸裡一粒米也沒有瞭。
那就烙個餅吧,多費點力氣。
成香花踮著腳取下裝面粉的壇子,可壇子裡一點面灰也無。
兩個一般高矮瘦小的娃娃眼巴巴望著呆滯的成香花,期盼的眼神就像看著會創造奇跡的魔術師。
“咯、咯……”
成香花從沒做過偷偷摸摸的事,這是她第一次偷菜。
為瞭不帶壞小孩,她沒讓香苗東林跟著,獨自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進叔父傢的菜地,拔瞭好幾棵大頭菜,要撤退時正好聽到咯咯的雞叫聲。
孫氏迷糊間正要睡著,忽聞雞圈裡有雞高聲叫瞭下,她趕緊推推身邊的成林盛:“醒醒!你聽!別是黃鼠狼大半夜來偷雞?”
成林盛正睡得香,懶得理:“這麼冷的天,黃鼠狼也凍死瞭,睡吧。”
孫氏不依,可再聽又啥也聽不到瞭,她琢磨瞭一會兒覺得也沒啥大事,也睡去瞭。
成香花跑回傢的時候,懷裡不僅有翠綠的大頭菜,還有兩個暖烘烘的雞蛋。東林和香苗見到雞蛋眼睛都放光瞭。
她洗幹凈菜葉,麻利地做瞭道青菜雞蛋湯,蛋香味漂浮在空氣中,東林趴在灶臺上看得目不轉睛。
“來,東林、香苗,吹一吹,小心燙哦。”
東林看瞭一眼,忍著口水說:“姐先吃,姐受傷瞭。”
香花指瞭指鍋裡,笑道:“還有呢,你們吃,我也吃。來,端好瞭。”
這麼一說,香苗和東林才捧著碗小心地吹著喝起來,蛋湯的鮮美撫慰人心,兩個小孩都笑瞇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嘻嘻嘻笑個不停。
香花把蛋都盛給兩個小孩,鍋裡剩的的隻有湯和菜,她喝瞭幾口,覺得冰冷的手腳漸漸恢復知覺,也舒服地嘆瞭口氣。
香苗咬瞭一口蛋,問:“姐,這蛋是哪裡來的呢?”
香花一下頓住。
東林道:“姐去菜地,肯定是在菜地裡撿的啊。”
“咱傢的菜地會長雞蛋?”
“肯定是別傢的雞跑過來下的,姐運氣好,撿到瞭!”東林為香花遞臺階。
香花點點頭,一板小臉:“對,就是這樣!”
香苗笑得咧開嘴:“姐運氣真好!”
香花得意地一抬下巴,想瞭會兒說:“也不能隻靠運氣。爹往年都是過年前一兩天才能回來,還要等個幾天,東林病也還沒好……”
東林趕緊說:“姐,我好瞭!”
香花:“哪兒就好瞭?昨天還發燒呢。”
東林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姐,我真的好瞭,你摸摸看。咱們不去找叔父叔母瞭。”
這孩子,是怕她再被叔父叔母打一次吧。
“好,你好瞭就行。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姐再給你們做好吃的!”
東林高興地點點頭。
香花帶著他倆洗臉泡瞭個腳,三個小孩依偎著取暖,東林和香苗沒多久就睡著瞭,香花摸著後腦腫起來的包,又摸瞭摸弟弟妹妹手上紅通通的凍瘡,暗暗咬牙——這些事絕不能就這麼算瞭,她爹托他們好生照顧孩子,他們就是這麼照顧的。哼,且等她養好精神,擇日算賬。
翌日,香花起瞭個大早,她要去自傢菜地裡看看有什麼能吃的。可剛打開門,就見她奶奶正站在門口。
“奶?”
她奶奶成張氏左右看瞭看,從懷裡掏出一小袋米來,小聲說:“香花,這個你收好,別讓人知道。”
香花接過:“謝謝奶奶。”
“你腦袋怎麼樣?昨天……要是我在,就不會出這些事瞭。”她皺眉看著香花頭上的包。
香花勉強笑瞭笑:“奶,叔父叔母是什麼樣的人,村裡人都知道。傢裡有他們做主,你和爺爺也不好過,我不怨你們。我隻怨自己還太小,還不夠能幹,您放心,從今起我會好好想辦法,讓我們傢日子好起來的。”
成張氏一臉哀愁:“你才九歲,娘也沒瞭,你要怎麼過?”
香花抱著那一小袋米,說得篤定:“有手有腳,怎麼也不至於餓死。這我就替弟弟妹妹收下瞭,謝謝奶奶。”
成張氏看著香花的背影,搖著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