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崗皺著眉道:“他胸前背後的傷還好,最深的也沒傷到肺腑,是他的造化。肋骨雖也斷瞭兩根,但還好沒有插到肺裡。但這手幾乎是被削斷瞭,又凍瞭這麼久,怕是難瞭。”
香花想起村裡的成屠夫,他也隻有一隻手,另一隻手從肩膀處沒瞭,走起路來歪著半個身子,以後這個人也要這樣走路嗎?
“不過……要是有接骨藤就好瞭!”成崗眼裡閃著一點亮光。
香苗和東林一直在旁邊聽,這會兒插嘴道:“接骨藤,就是長在老鷹巖上的接骨藤嗎?”
成崗看向他們點點頭:“沒錯。”
老鷹巖地勢險峻,下面是懸崖峭壁,隻有老鷹能飛上去,所以得瞭這個名字。接骨藤就長在那上面,可別說人,猴子都未必能爬上去。
成崗也知道接骨藤有多難得,笑著把包好的藥遞給香花,故作輕松道:“不過比起命都沒瞭,隻丟一條胳膊也沒啥,他應該能懂的。香花,這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喂三次。”
香花點點頭,送他到門口:“叔,錢您先記著,等我賣瞭草藥就還上。”
成崗笑道:“你都知道見死不救非好漢,我做大人的反倒斤斤計較起來?這些藥也不值什麼錢,他吃完瞭你再來我傢拿。”
香花對成崗鞠瞭一躬:“那我先替他謝謝您瞭。”
成崗擺擺手,走瞭幾步又倒回來:“香花,你爹很久沒拿錢回來瞭吧?你這牛膝要是到鎮上去賣,或許能多賣些錢。”
香花也笑道:“我也是這樣想呢,可我不認識路,坐牛車進城又需要錢……”
“你若信得過我,把這牛膝托給我,我去鎮上順便替你賣瞭,你看如何?”成崗想瞭一下問。
香花知道成崗為人,爽快答應瞭,“好呀,謝謝成崗叔!”
成崗把藥材收好,從懷裡掏出五十個銅板來,“這是押金。”
香花眨眨眼,不解地問:“叔,您幫我,咋還給我錢?”
成崗笑道:“你這藥材要是到識貨的人手裡,可不止賣這麼點錢。等我賣瞭藥材,把錢給你,你再還我就是瞭。”
香花知道這是成崗有意幫她,就道瞭謝收下。她親自送走成崗,然後到成屠夫那裡買瞭一塊肉,還便宜買瞭幾塊骨頭和一些沒人要的網紗油。靠著這點油水,少年始終吊著一口氣。
三日後。
香苗:“姐,他還要睡多久啊?”
香花又給他喂瞭一口,嘆瞭口氣:“不知道。”
東林也趴在床邊:“他要是一直不醒咋辦?”
香花一時沒說話。
傢裡這情景,要是他真的長睡不起,問題就大瞭。還是等成崗叔回來瞭問問再說。
“想那麼遠做什麼,也許他明天就醒瞭呢。”香花說,“你們倆把屋子打掃打掃,我上山撿點柴……”
香苗突然瞪圓瞭眼,指著她後面。
香花呆瞭呆:什麼?
東林也指著他身後,驚得沒說出話。
香花回頭,見背後這人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來,可他臉色蒼白、雙眼空洞,直愣愣的,木頭一般。
“你……你醒瞭?”她結巴著問。
少年定定地看瞭一個方向許久,才愣愣地轉過眼珠,緩緩看向身邊的女孩。
視線漸漸聚焦,少年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女孩,穿著破舊,手裡還端著一個破碗,一雙眼睛卻黑葡萄似的大得出奇,此刻正亮晶晶地看著自己。
香花見他一臉呆滯,就道:“你受傷瞭,躲到瞭山神廟裡,後來我發現瞭你,就把你帶我傢裡來瞭……你想起來什麼瞭嗎?”
少年沒說話,但他的雙眼一下瞪大瞭,臉上的血色褪瞭個幹凈,手也攥緊被子,整個人突然緊張起來,喉嚨裡“嗬嗬”有聲,神情仿佛見到惡鬼一般。
“……你還好嗎?”香花見他好不容易恢復點血色的臉又變得紙一樣白,有些擔心。
少年嘴唇哆嗦,胸腔劇烈地起伏,眼眶裡蓄滿瞭淚,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整個身子顫抖不止。
東林小聲道:“姐,這個哥哥是不是冷啊?”
香花早猜到他必定有慘烈的故事,偏自己嘴快,她隻好給他蓋緊點被子,讓香苗和東林去看看鍋裡燉的骨頭湯。
屋子裡隻剩兩人,氣氛一下變得尷尬。
“咳,那個……我請大夫來給你看過瞭,說你雖然受瞭挺多傷,但都沒有大礙,隻是左手傷得重些,需要休養一段時間。”香花一邊擦著桌子一邊說。
“……多謝。”
少年嘴唇幹裂,聲音也有些嘶啞,香花便將就手裡的碗給他倒瞭點熱水喝。
“你……你怎麼稱呼?”她猶豫瞭一下還是問瞭。
少年想瞭片刻,目光看向屋子一角灰撲撲的幾團東西,“那是什麼?”
香花瞧瞭一眼說:“芋頭。”
“那你們便叫我芋頭吧。”少年接過碗,把碗裡的水一飲而盡。
香花抿抿嘴:“好吧,我是香花,方才出去的是我的弟弟妹妹香花和東林。”
芋頭點瞭一下頭,“多謝你們。”
“那你好好休息。”香花見他不願多說,就收拾瞭碗要出去。
“請問。”他突然問,“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附近出過什麼大事嗎?”
大事?
香花想瞭想,“沒聽說什麼大事啊。”
她爹不在,奶這幾天也很忙,她沒聽說有什麼呀。
“……好,多謝你。”少年垂下眼眸,臉上有點失望和隱忍。
香花心裡嘆瞭口氣,這種身負秘密甚至血海深仇的人大多心思深沉,運氣好點能報仇雪恨,運氣不好可能被斬草除根。她們傢現在這情形也護不瞭他多久,她得留心著他的底細,為瞭香苗和東林,她必須當斷得斷,等他傷好就一刀兩斷。
香苗正在燒火,見她出來就問:“姐,那個哥哥說什麼啦?”
“沒說啥。看起來不像壞人,但還是留心著些,畢竟還不清楚他的來歷。”
香苗和東林都點點頭。
早上是米飯加蘿卜骨頭湯,大傢都吃得很香,芋頭一開始有點不好意思,但皺著眉喝瞭一口之後也就接受瞭。
“我得趁著過年之前再上山幾趟,香苗把傢裡的碗洗一洗,東林掃地,你們倆看著給芋頭熬的藥,午飯等我回來再做啊。”
香花上山幾趟都平平安安的,香苗和東林也不太擔心,兩人高高興興道瞭別,香花就出門,但這次她沒忙著上山,而是拐彎去瞭她奶奶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