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不解地一看。
隻見楊遇掌心放著一個枯黃幹裂的草戒指。當時匆忙,她急中生智想出來的東西,他都有好好珍惜著。
香花心裡一陣感動,伸手要接:“行吧……”
但楊遇卻在她伸手過來的一剎那突然合起手掌,一下子抓住瞭她的小手。
“送給我的東西,不許再拿回去。”
香花耳朵紅瞭一點,輕聲道:“不拿就不拿,快放手,別人看到瞭怎麼辦?”
楊遇留念著她皮膚的觸感和溫度,多握瞭一念,才松開手,傻笑著望她。
香花覺得自己不能再和他在一個屋子裡待著瞭,就叫瞭一聲“英兒”,從屋子裡出來。
吃過午飯,香花又坐瞭馬車悄悄地回瞭公主府,這般小心謹慎,無心之人都是看不出來的。
但許如玉可是個有心的。她聽說衛晞遇險那幾天,香花衣不解帶地照顧瞭好幾個通宵,氣得她大罵香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等她不註意,就偷偷在背後搞大動作。
瞧吧,這回總算是被她抓住狐貍尾巴瞭。
以為自己那邊的太子妃穩瞭,這邊又來私會舊愛,一雙腳踏兩隻船,也不怕自己吃不消。
許如玉哼瞭一聲,撂下窗簾說:“走吧,先回去。我路上想想怎麼和世子說。”
衛晞在王妃和太醫的精心照料下,好得還算快,這幾天已經能坐在輪椅上,讓小玉推著慢慢走瞭。
“聽說趙將軍他們回來瞭?”
小玉嗯瞭一聲。
“衛起和衛屏呢?”
“衛起逃瞭,衛屏死瞭。”小玉說話一向幹脆利落。
衛晞皺瞭皺眉:“怎會如此?”
小玉就把事情經過說瞭一遍,說到衛屏的死時,她頓瞭頓,還是把細節都說瞭。
衛晞何等聰明,頓時明白瞭衛屏如此的苦心,無可奈何地笑瞭笑道:“他也是太驕傲瞭。”
小玉對忠順王府的人都沒什麼哈幹,也沒說什麼話,隻問:“你說楊遇會把這些告訴香花嗎?”
“也許不會,也許會。”衛晞看著荷塘裡盛開的白蓮,緩緩道,“但就算他不說,香花也總有一天會知道。衛屏把地方選在那兒,有一個目的就是為瞭這個。”
小玉沉默瞭一會兒,覺得這些人心思怪復雜的,就說:“他這樣是想報復楊遇,還是報復香花呢?”
衛晞被她這一問問得有些呆住瞭。
“你為何覺得這是報復呢?”
“在當時的情況下,衛屏不說是走投無路,至少也是生無可戀,楊遇親手把他抓住,香花對他恩將仇報,他難道不該恨他們嗎?”
衛晞輕輕地笑瞭笑,扯動瞭胸口上的傷:“他肯定是恨楊遇的,說不定最後都想拉他一起陪葬,可是香花就不一定瞭。”
“怎麼不一定呢?”小玉大惑不解,“雖然我覺得香花不錯,但若是我和衛屏易地而處,我會恨她的。”
衛晞偏頭看瞭看她,笑瞭笑道:“你還小,你不懂。”
衛屏肯定料想得到香花得知他下場定然會兩難、會自責,他若是真的恨她,定然會想辦法好好活著,然後想盡辦法,用先前的情分恩情讓香花保住他、甚至救他出去。
可那樣必然會將香花置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境地。
衛屏臨死之前到底是怎麼想的,衛晞也猜不透,但有一點肯定是有的——他肯定失望瞭。
衛屏曾經以為隻要對一個人好,就算是石頭也能焐熱的,可他到最後才明白,就算是焐熱瞭,也有先來後到,有緣分天定。
他最後的做法雖然決絕,但卻是最體面和最聰明的。就像這池塘裡的白蓮,明知道它是從污穢裡長出來的,可印象裡到底留下瞭它美好的樣貌。
以後香花想起他的時候也是如此,他生前苦苦追求的雖然竹籃打水,但死前好歹在香花心上劃過一道溫柔劍鋒,刻下瞭不會磨滅的痕跡。
衛晞笑瞭笑,說不定衛屏死前都為這樣能惡心到楊遇而感到快活呢。
微風從荷塘那邊吹過來,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衛晞緩緩閡上眼,想把這些雜念都清除幹凈。
“那你呢?你怎麼辦?”小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瞭一句。
衛晞詫異道:“我怎麼瞭?”
他這不是好瞭嗎?
小玉見他還要這麼端著,就道:“如今大局已定,你和香花的故事要如何收場呢?”
衛晞錯愕片刻,才淡淡說:“是該收場瞭。一廂情願拉著她演瞭這許久,她該煩我瞭。”
小玉垂眸看著他。
她從沒見過比衛晞更糾結的人。楊遇也好,衛屏也好,好就好,壞就壞,喜歡別人就剖心剖肝地對人傢好,哪像他呢,做什麼事都悶不吭聲,等著人傢去細細掰開、苦心揣摩。
這樣弄下來,黃花菜都涼瞭。
“你到底喜不喜歡她?”她再開口時,語氣就有瞭點不耐煩。
衛晞坐在輪椅上,眼睛空空地望著連天的荷葉,好像也低聲問瞭自己一遍:“我到底喜不喜歡她呢?”
應該也沒那麼喜歡,總不至於到衛屏那樣願意為她去死的地步。
小玉像是看穿瞭他,直言道:“如果不喜歡,你為何偷偷摸摸畫人傢的畫像?”
衛晞像被針紮瞭似的,突然抬頭望瞭她一眼。
小玉一臉坦然:“我是你的貼身護衛,除瞭洗澡如廁,我隨時隨地都在的。”
“……那不是她。”他斬釘截鐵地說。
喲,這會兒說話這麼幹凈利落?否認得也有點快瞭。
要是放在往常,小玉說不定就放過瞭,但這一回她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要是衛晞真的沒把香花放在心上,那就罷瞭。要是相反,她也得好好考慮自己的去向。
“沒錯,你隻畫瞭一個側臉一個背影,是看不太出來。但那座山,那個從林子裡翹出來的山莊一角,這世上莫非還有第二個像小成山莊的地方?”
衛晞終於有點不高興瞭,低聲提醒她道:“小玉。”
小玉索性放開手,“我名義上雖然是你的護衛,但不用聽你的話,隻是奉師父之名來報恩的。如今約定之期即將到瞭,我們相處這幾年的情義說不得也要告一段落。你若是執意不肯說,我也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