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傅知渝照常去上鋼琴課。
她的鋼琴老師是國傢級一級教師,林如許。
林如許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但是她保養得宜,光滑水潤的皮膚看起來才三十出頭。
“小知渝,快來上課吧。”林如許熱情地招呼著傅知渝進門,一雙秋水般的眸子裡似乎滿含秋日柔軟的秋波,看起來十分溫柔大方,“你已經缺課一周瞭,剛開始可能會有點生疏。”
“嗯。”傅知渝點點頭。
“琴房的鋼琴壞瞭,我們今天先用客廳的那架吧。”林如許把傅知渝帶到客廳,等她放下書包後讓她在客廳裡白色的鋼琴面前坐下。
“你先彈一下上節課教你的那首曲子,看看你還記得多少。”
“好。”
纖細修長的手指緩緩放在一個個琴鍵上,下一秒,便在琴鍵上快速跳躍,靈動而飄逸。
傅知渝勝在記憶力好且手指靈活,即便是彈起來的時候少瞭那種感覺,但是她絕對不會忘譜彈錯鍵,而且不管多快的節奏,她都能跟上。
一曲畢,林如許滿意點頭:“不錯。”
傅知渝笑笑。
突然——
“誰讓你動我鋼琴的!”
樓梯上傳來一陣稚嫩的女童音,語氣裡滿是不滿和憤怒。
傅知渝循著聲源望去,就看到瞭一個穿著粉色芭蕾舞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來比她還小一點,一張小臉帶著嬰兒肥,皓齒蛾眉,小巧玲瓏的嘴唇微微嘟著,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隻不過,脾氣似乎不太好。
“童童,不要這樣沒禮貌。”林如許蹙著柳眉責備道,“這是知渝姐姐,快叫人。”
“我不!”小女孩一隻手插著腰,另一隻手指著傅知渝,怒道,“她亂動我的鋼琴,我討厭她!”
“童童!”對於康童的行為,林如許已然有瞭些怒氣,她溫柔的面孔難得含著慍怒,“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都給忘瞭是不是!快給姐姐道歉!”
“我不!”康童很倔強,她扭開頭不開林如許,以表她的態度,“鋼琴是我的,是她亂動我鋼琴,是她的錯!”
“你瞎鬧什麼!?”林如許娟秀的眉頭緊蹙,半晌,她緩瞭口氣,解釋道,“是琴房的鋼琴壞瞭,媽媽讓姐姐先借用你的鋼琴上課的,不關姐姐的事。”
“你快點為你剛才的行為給姐姐道歉!”
“哼!”康童冷哼一聲,直接走下樓梯大步從大門口走瞭出去,根本就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對於康童的不禮貌,林如許也沒有辦法,她平時教導的也不少,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就是聽不進去,脾氣差得很。
林如許一臉歉意地看著傅知渝:“小知渝,抱歉啊,是我沒管好這孩子。”
傅知渝搖搖頭,表示不在意:“沒事。”
畢竟她真實年齡都二十二歲瞭,也不至於和一個看起來才七八歲的小孩子計較。
“可能是前一陣子她遇到瞭壞人,差點就出事瞭,還沒緩過來,所以脾氣有點暴躁,你多擔待一些,別和妹妹計較,好嗎?”
林如許這話看似是在和傅知渝賠不是,但其實話裡話外都是對康童的維護。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林如許可是康童的親媽,當然會護著她。
傅知渝軟萌的臉此刻卻面無表情,很顯然,康童這熊孩子影響瞭她的心情。
她淡淡道:“嗯,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林如許松瞭口氣,“也是怪我,她每天晚上都要去學芭蕾,那天我臨時有事沒能去接她,哪知道她自己回傢的路上竟然遇到瞭一群小混混,如果不是一個好心人救瞭她,她可能就被那群小混混……”
林如許沒再說下去,似乎是難以啟齒,她隻是重重地嘆瞭口氣。
傅知渝聞言,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突然問道:“她是哪天出的事?”
林如許想瞭想,道:“三月六號。”
傅知渝沉默。
三月六號,就是大佬被那群小混混打那天。
沒想到,大佬救的小女孩竟然是林如許的女兒康童,世界真的挺小的。
傅知渝問道:“那你們知道那個救瞭康童的好心人是誰嗎?”
林如許搖瞭搖頭:“不知道,童童她當時太害怕瞭,我們問她,她什麼都不說,現在也怕她想起不好的回憶,沒敢多問。”
傅知渝精致小巧的眉頭蹙起:“你們都沒想過要親自感謝一下那個好心人麼?”
“當然想過,但是我們都不知道他是誰。”
傅知渝不禁為大佬感到不值,如果不是她當時剛好看到瞭及時趕到,大佬可能就被那群下手沒輕沒重的小混混給打死瞭。
“老師,知恩圖報。”傅知渝的甜糯的聲音在空蕩的客廳響起,語氣卻很冷硬,“你女兒是沒事,但是你想過那個好心人最後怎麼樣瞭嗎?一個人去對付一群拿著棍棒的小混混,你覺得他能完好無損嗎?”
“別人在為救你的女兒拼命,可是你們卻因為害怕你女兒想起不好的回憶而不敢多問關於那個好心人的信息,對你女兒的救命恩人連聲最普通的感謝都沒有!你們這樣做,是否太過讓人感到心寒。”
“小知渝……”林如許不知道傅知渝為什麼突然會這麼激動,她也知道她這樣做是不對的,但是她沒有辦法。
“林老師,抱歉。”傅知渝背起書包,道,“我今天狀態不太好,就不上鋼琴課瞭,我先走瞭。”
傅知渝實在是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
她知道她根本沒有資格去責怪林如許,她也隻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而康童,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已,她更沒有理由去責怪她。
她隻是心疼大佬。
看書的時候她就覺得大佬很可憐,從小就沒有人關懷,感受不到愛,以至於養成瞭如此冷漠的性格。
而且他的運氣很差,總是能遇到一些不好的不幸的事情。
從林如許傢離開後,傅知渝讓小陳打電話通知容蕓提前上芭蕾課。
她今天想早點回傢。
傅知渝心情不好,上芭蕾課整個人都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容蕓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也沒興趣再教她,早早就放她走瞭。
所以傅知渝到傢的時候,才七點半。
她一下車,就迫不及待地朝著小閣樓奔去,連芭蕾舞服都沒來得及換。
陸清盛今年初三,已經開始上晚課瞭,隻不過他大傷未愈,唐心冉特意去學校幫他晚自習請假,讓他早點回傢休息。
所以,他現在在小閣樓。
傅知渝一到頂樓,就迫不及待地推開門。
一打開門,她就看到一個胸前和腰身都纏著繃帶的少年。
他光果著削瘦的肩膀,皓白的牙齒輕咬著繃帶,一雙古水般深沉的眸子直直朝著傅知渝看過來,看起來禁欲又撩人。
傅知渝:“……”
陸清盛:“……”
死一般的寂靜。
“閉眼!”陸清盛率先打破寂靜,沉聲道。
“哦哦哦不好意思。”傅知渝連忙用手擋住眼睛,上下眼皮緊閉,不敢亂看。
“轉身!”少年沉穩的聲音再次傳來。
傅知渝又乖乖轉身。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傅知渝聽到他的聲音:“轉過來吧。”
傅知渝先是轉過身來,把擋在眼睛上的手悄悄打開一個縫隙,看見不遠處的少年早已穿戴整齊,才放心地睜開眼,放下手。
“你是在換藥嗎?要不要我幫你?”傅知渝走進幾步,問道。
“不用。”少年的語氣淡淡的,毫無情緒,“已經換好瞭。”
“哦,那好吧。”
“什麼事?”
對於大佬的日常縮寫和跳躍性思維,傅知渝早已習慣。
她知道,陸清盛這是在問她來這裡找他有什麼事。
“嗯…就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補習?”
“不能。”清冷的少年還是一樣的答案,毫不猶豫地拒絕。
“你喜歡看芭蕾舞嗎?”傅知渝的小手揪著芭蕾舞裙的硬紗,頓瞭片刻,小心翼翼地問出聲。
芭蕾舞……
聽到這三個字,陸清盛隻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一跳,腦海中像是有什麼記憶在炸開,素來如深潭死水一般的眸子裡罕見地浮現出點點霽光。
“我可以跳給你看。”小姑娘的聲音清甜好聽,像是連月陰沉淅瀝大雨後從天空墜落的最後一滴水珠,充滿色彩與希冀。
沒等陸清盛回答,傅知渝就擺好姿勢,下一秒,就開始跳瞭起來。
眼前的小女孩穿著一身白色的芭蕾舞裙,修身的設計將小女孩纖細的身材顯露無遺,靈動飄逸的舞姿像是一隻高傲優雅的白天鵝。
半蹲,擦地,跳,延伸,小踢腿……
屋內的空間很狹小,但女孩卻能把每一個動作都做得自如又大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上,輕盈優美。
陸清盛闃黑的眸子裡倒映著一個嬌俏甜美的小姑娘,她的皮膚白皙細膩,像是個精雕細刻的白玉瓷娃娃,一觸即碎。
這一刻的世界都仿佛很靜,隻有女孩的腳掌與木質地板撞擊的“咚咚”聲,和她時輕時重的呼吸聲。
已是三月末,微暖的夜風從殘損的木板的縫隙間點點漏進來,似乎逐漸吹散瞭一貫清冷的少年身上細細密密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