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昱徐徐的轉過身來,看著葉傾展顏微笑,“卿卿,你來瞭。”
頓瞭下,高昱環視一圈左右,感慨道:“卿卿,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碰面,就是在這裡。”
葉傾一怔,記憶裡似乎有這麼一遭,她被點名入宮,中途出來凈手,結果迷瞭路,不知道怎地,就走到瞭這安在軒前,恰好遇到瞭當時還是太子的梁平帝,後者含笑為她指明瞭方向。
葉傾嘴角挑起,不以為然的道:“那你記不記得,這裡曾經住過一個何貴人,當初因為你一句愛吃葡萄,就辛辛苦苦的種瞭滿院的葡萄,結果苦等瞭三年,你忘的一幹二凈。”
這死不要臉的禍害瞭多少純情少女,現在還做出一副情聖的樣子,真真是不要臉!
葉傾越過滿臉錯愕的高昱,走到瞭葡萄架下,一眼望去,滿目都是沉甸甸的葡萄,一串串結滿瞭整個葡萄架。
葉傾心中歡喜,那可憐的何貴人統共就伺寢一次,偏偏就魔障瞭一般,一心一意的培植葡萄,反倒便宜她瞭。
葉傾把手裡的籃子放到瞭一旁的石桌上,拿起瞭籃子裡的剪子,視線在掛滿藤蔓的一串串葡萄上巡視一圈,一眼就相中瞭幾串紅的發紫的葡萄,晶瑩剔透,單是看著,口裡就不住的泛酸。
葉傾上前幾步,踮起腳尖,開始一串串的剪起瞭葡萄,都說瓜熟蒂落,旁的水果是直接摘取,葡萄卻需要用剪子,不然用手一拽,隻怕整個葡萄藤都會順勢拽落。
片刻功夫,葉傾就剪瞭四五串下來,籃子裡已經裝的半滿,一旁的高昱終於回過神來,看著籃子,忍不住開口道:“剪這麼多做什麼?”
葉傾笑瞭下,開口道:“皇上皇後那裡都得送,還有葉貴妃,兩宮主位,這些不算多。”
高昱點點頭,面帶贊賞的道:“你以前就是面面俱到,有瞭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一個不漏,全都有份,特別的有大傢風范!”
葉傾瞥瞭眼二皇子,見他一臉與有榮焉的驕傲模樣,忍不住打擊他道:“那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給旁人送水果的時候,給我自己留下的,總是最大最好的一批,給你的,都是最小最次的。”
高昱俊臉上一下難堪起來,他忍不住喚道:“卿卿,你一定要和我過不去麼!”
葉傾把最後一串葡萄剪下來,小心的放到籃子裡,抬起頭,看著高昱,突然笑瞭起來,從元妃入宮開始,積攢瞭數十年,哪怕重生為人也難以消散的怨氣一下噴瞭出來:“我和你過不去?從元妃入宮開始,就一直是你和我過不去!”
她袖子一甩,一步一問:“怎樣,被青梅竹馬背叛的感覺可好?被兒子女兒聯合下毒的滋味又如何?”
高昱死死的咬住瞭牙關,看著近在咫尺的葉傾那似笑非笑的臉,眼睛猛地閉上,旋即張開,狠狠道:“休要在我面前提到那賤人!”
這一瞬間,溫文爾雅的二皇子高昱消失瞭,在葉傾面前的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
葉傾默然片刻,轉身提起籃子向外走去,“算瞭,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辦妥。”
高昱果然沒有忘記上輩子的恥辱!
元妃不過是聯合子女下毒,她卻是讓他所有的皇嗣都折在瞭裡面,又扶持瞭他的敵人之子登基,讓他死不瞑目,葉傾到現在還記得,梁平帝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卿卿,你好,你很好,希望我們還有來世!”
葉傾將將走到門口時,高昱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會辦好。”
葉傾頓瞭下,沒有吭聲,義無反顧的推開瞭院門,門口卻有個人恰好和她做著同樣的動作,兩個人同時愣瞭一下。
葉傾很快反應過來,屈膝行禮:“太子殿下,萬福。”
太子眉毛挑起,看向瞭她手裡的籃子,又越過她,看向瞭她身後,高昱徐徐的向著二人走來,面帶微笑,招呼道:“皇兄,好巧。”
太子高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的口味什麼時候變瞭。”
沒等高昱應聲,葉傾一下抬起頭,厲喝道:“殿下,慎言!”
高昱眼睛一亮,視線在葉傾身上流連不去。
高昊眉毛揚瞭揚,“怎麼,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院,難道我說的不對?”
葉傾微垂下頭,不急不緩的道:“妾身來這邊摘葡萄,二殿下隻是偶遇。”
高昊呵呵的笑瞭起來,“隨便你怎麼說,反正在我看來,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院。”
葉傾一下抬起頭,瞪著高昊,說不出話來,這魂淡,明明昨天還把酒同歡,今天尼瑪就成路人瞭,還是個自帶指證功能的路人!
高昊得意的揚瞭揚眉,伸手一指她的籃子,似笑非笑的道:“把這一籃子葡萄賠給我,我就什麼都沒看到。”
葉傾一下明白過來,為什麼太子會突然出現,這廝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吃貨啊!
看來這安在軒裡的葡萄好吃,不止是她知道,太子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太子高昊依然寸步不讓的擋在她面前,一隻修長的手也伸瞭過來,身後的高昱知道葉傾的脾氣,忍不住上前一步,高大的身體站在瞭葉傾身後,不動聲色的向著太子的手拂去,輕笑道:“皇兄喜歡葡萄,小弟的莊子裡剛好送瞭幾籃子來,回頭我就都給皇兄送去。”
太子不耐煩的反手揮去,二人的手在空中對撞,發出瞭啪的一聲,兄弟二人俱都寸步不讓。
葉傾抬起頭,定定的看向瞭高昊:“殿下的意思是,若我不把這籃子的葡萄給你,你就去宣揚,說我和二殿下有染?”
高昊輕笑著點瞭點頭:“不錯,正是如此,還不把葡萄給本殿下?!”
葉傾呵呵的笑瞭起來,高昊神情一松,右手再次伸出,準備接住葉傾遞過來的籃子,葉傾右手握住籃子扶手,左手卻兜住瞭籃子底,一個翻轉,雙手松開,啪嗒一聲,一籃子葡萄瞬間摔到瞭地上,紫色的葡萄汁濺瞭三人滿腳。
高昊呆住瞭,葉傾右手強勢的一推,高昊一個趔趄,卻讓出瞭門口的位置,葉傾大步向外走去,走瞭兩步,回過頭,看著高昊,冷冷的道:“殿下想說什麼盡管說。”
反正高昱的名聲早就臭水溝瞭,她的名聲也半斤八兩,她又萬萬不可能嫁給高昱。
高昱的眼睛都亮瞭,大笑出聲,看著遠去的葉傾,眼中射出瞭激賞之色,越過高昊時,伸手拍瞭拍高昊的肩膀:“兄長可一定要替小弟多多宣傳啊!”
話罷,高昱長笑而去。
高昊站立半晌,緩緩蹲瞭下去,在一堆被摔的稀巴爛的葡萄裡撥瞭撥,挑出瞭一顆完好無缺的,在胸口擦瞭擦,送到瞭嘴巴裡,慢慢品味著嘴巴裡近乎爆炸的甜汁,高昊輕聲道:“壞蛋。”
高昊站起身,一指地上半爛的葡萄:“給我把完好的葡萄都找出來!”
他長腿一邁,越過地上那堆葡萄,向著院子裡走去,看著葡萄藤上滿滿的葡萄,依然鬱悶不已。
叫人守瞭一個夏天,最甜的葡萄到底還是沒吃到!
葉傾回到瞭偏殿之中,越想越氣,最後實在是暴躁的受不瞭瞭,幹脆的從行李裡翻出瞭本書。
這也是她的毛病之一,遇到心氣不順的時候,就在古籍上亂塗亂畫,越是貴重的古籍,寫起來就越是爽快,氣出的也快。
當初皇宮裡的藏書不少都被她糟蹋瞭。
這次葉傾翻出的是本詩集,前朝傳下來的,足足百年歷史瞭,若是被段修文看到,怕是立刻就要上來搶奪,愛若珍寶。
葉傾隨手翻開一頁,恰是一首寫葡萄的詩,新莖未遍半猶枯,高架支離倒復扶,若欲滿盤堆馬乳,莫辭添竹引龍須。
葉傾一怔,隱約有什麼在腦子裡炸開,她咬住筆頭,把這首詩又反反復復的讀瞭幾遍,眼前猛地一亮,如醍醐灌頂般,她終於明白瞭心裡那突然產生的疑惑是什麼瞭!
葡萄打理起來很是麻煩,若要年年都一般甜美,就需要適時的剪去舊枝,防止占據過多養份,還要為它搭建易於攀爬的竹竿,這些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何況,若是禦花園裡的桃樹梨樹長得好還有情可原,安在軒這麼個小院子裡的葡萄,要麼就是疏於管理,要麼就是早早的被人偷摘瞭去。
偏偏長的那麼好,偏偏又等到她到的時候還完滿無缺的掛在藤上,怎麼算,這可能性都近乎於零。
唯有一個答案解釋的通,那就是這些葡萄是有人照料的!
誰在照料這些葡萄,已經呼之欲出。
葉傾呻吟一聲,筆頭抵住瞭額頭,她做事素來堂堂正正,還沒有這般丟臉過。
搶瞭別人辛苦摘種的葡萄不說,還當著人傢的面,把一籃子的葡萄打瞭個稀巴爛。
不過也怪太子過分,竟然威脅她,還當著那死不要臉的面,要她如何服軟!
葉傾思來想去,心中糾結百轉,竟是不知道如何做是好瞭。
恰在此時,阿蘋推門而入,小心的在葉傾身邊站定,輕聲稟報道:“姑娘,太子殿下送瞭籃葡萄過來,娘娘叫你一起去品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