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本就是打著看病的旗號來的,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自己拆掉自己的臺子,便讓張姑姑搬瞭張椅子來,從珠簾後伸出一隻手來,上面又蒙瞭錦帕,才讓顧白芷上前診脈。
正常來講,中醫看病,應該是望聞問切四樣,後宮的娘娘們金貴,自然不能隨便被人看瞭去,所以望這一項自然就省瞭。
林白芷伸出三根手指,在葉傾手腕上略搭瞭一搭,旁邊的張姑姑已經緊張的問道:“林太醫,我傢娘娘可是有什麼不妥?”
林太醫略抬起眼皮,掃瞭她一眼,站起身,面無表情的道:“娘娘身體壯的比的上一頭牛,下次若是沒什麼事還是不要叫微臣來診脈瞭。”
張姑姑一時間臉上大是尷尬,珠簾後的葉傾卻忍不住要大笑,就是這個語氣,就是這副模樣,當年林長春,也是這個脾氣,對假借看病之名,傳召他入宮的妃嬪,就是這麼一副招人恨的模樣。
想到故人,葉傾心情頓時好瞭起來,也顧不得高昱就在旁邊,和顏悅色的問道:“林太醫,不知道當年的妙手回春林長春林院首和你是什麼關系?”
林白芷身體一僵,慢慢抬起頭來,淡淡的道:“是不才的祖父。”
葉傾咦瞭一聲,繼續問道:“當年我姑祖母和令祖交好,倒是不知道林大人可還健在?”
林白芷沉默片刻,方道:“傢祖已經失蹤多年瞭,臨走時隻說尋仙問道去瞭,現下傢人也隻能當他已經羽化成仙瞭。”
葉傾大吃一驚,聲音也突兀的尖銳起來:“失蹤?!”
旁邊的高昱眼睛微微瞇起,雙眼閃過一抹寒光,隻是此時葉傾心神失守,卻是沒有註意到,她強自按捺心神,又問道:“不知道令祖父是何時失蹤的?”
林白芷抬起眼,似要透過這層層珠簾看到珠簾後的葉傾,開口道:“在孝賢娘娘歸天後不久,大概一兩個月吧。”
葉傾眉頭皺起,心中一片慌亂,直覺林長春的失蹤和自己當年的去世有著直接關系,看來那副畫也不是偶然,而是林長春埋下的什麼伏筆瞭。
她心神一片震蕩,也無心計較高昱的突然出現瞭,隨意應付瞭兩句,便吩咐張姑姑替她送客。
高昱和林白芷一前一後,出瞭東宮,待行走瞭一段距離後,走在前面的高昱頓住瞭腳步,側過身子,也不去看身後的林白芷,冬日的陽光打在他身上,為他打上瞭一層金色的光輝,柔和瞭他的棱角,說出口的話卻不禁讓林白芷心中一緊:“林太醫,如何?”
林白芷微微垂下頭,眼中的一切盡皆隱藏瞭起來,“太子妃仍是處子之身。”
高昱嘴角揚起,點瞭點頭:“好,以後每半個月的平安脈,還要麻煩林太醫瞭。”
林白芷沒有吭聲,隻微微頷首,算是應承瞭下來。
心裡卻在瘋狂吐槽,臥槽,太子妃竟然還是個處!臥槽,二皇子殿下你這麼關心你嫂嫂是不是處子真的沒關系麼!
臥槽,知道瞭這麼多的皇傢秘辛,老子還能活到娶老婆的那一天麼!
看著悠然前行被冬日暖陽一路籠罩的二皇子身影逐漸消失在瞭拐角,林白芷默默的轉瞭個身,做為皇宮內院的頭號男神,他接下來的行程還很繁忙:
——要給懷孕的葉貴妃診下脈,順便賣個臉,葉貴妃說瞭,懷孕的時候多見見長得好的,生下來的孩子自然就長得俊瞭,這段日子,林白芷估摸著自己出現在朝鳳宮的次數比顯慶帝都多!
——還有徐皇後那邊,偶感風寒十多天瞭,依照他的診斷,這一位早就該好瞭,也不知道折騰個什麼勁呢,以為他看不出來壓根就沒喝他開的藥麼!
林林總總下來,接下來還要馬不停蹄的在這後宮裡轉上兩圈,林白芷在自己嘴巴上輕輕一劃,仿佛給嘴巴加瞭一把鎖,爹爹說的對,要想活得久,就得裝啞巴。
不過這麼多秘密,真是要憋死小爺瞭,回去還得記日記!
高昱出瞭宮,直接回到瞭自己的宅子裡,雖然是冬天,屋子裡卻燒的暖暖和和,四角都放瞭火盆,他坐在花梨木的大書桌前,手指在面前的書冊上摩挲良久,半晌方翻開瞭頁面——
林傢人的毛病,瞞的過旁人,瞞不過他這個前任皇帝,對於一個多疑的帝王來說,這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秘密。
別看林傢人歷來都裝成謫仙的模樣,其實一個個肚子裡憋的狠瞭,都留下瞭記日記的毛病。
他手上這一本,一手漂亮的小楷,卻是林長春的手札。
——今日診平安脈時,娘娘突然提到,宮中新入低位妃嬪美人才人身體羸弱,這一冬以來,已有多人病倒,可是什麼緣故。
吾坦言道,這些美人足不出戶,常居一室,室內百氣不得流通,自然容易鬱結成疾。
娘娘當時若有所思,未言其他,未幾,便聽得宮中傳言,皇後娘娘又嚴茍許多,連低位妃嬪亦不放過,每日兩次,晨昏定省,諸多美人早早起身,繞著皇宮半圈方到坤寧宮中,苦不堪言。
吾隻知,藥房中治療風寒的藥材又節省瞭許多。
——又有一位美人懷瞭龍胎,吾據實上稟,娘娘臉色如常,隻淡淡的吩咐女官,賜下幾味藥材。
高昱的手指在臉色如常上定住,一張俊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後,啪的一聲合上瞭冊子,恨恨的道:“真想不到,好一個太醫,好一個皇後娘娘,竟然給朕戴瞭半世的綠帽子!”
他嗤笑一聲,低低的道:“林長春,幸好你不見瞭蹤影,否則朕定然把你從墳中拖出,鞭屍三百方解朕的心頭之恨!”
手裡這本林長春記下的手札,字裡行間並無直接贊美孝賢皇後的詞語,隻是一番平鋪直敘,記載下這位太醫院院首在後宮之中的行醫心得,表面看來,隻是一位恭順的臣子罷瞭。
高昱卻恨不能撕碎面前這本手札,無他,按照林傢人的習慣,這本手札,應是記下他們的行醫記錄,自然應該會提及後宮的諸多妃嬪,偏偏高昱手裡這一本,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主角!
從第一段開始,一直到最末一頁,篇章中隻有一個娘娘,高昱再是眼拙,也不會認不出,這分明就是他的正宮皇後,孝賢皇後!
高昱心中大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此子,當殺!
他的手在書頁上摩擦半晌,到底還是沒忍下心撕掉,畢竟這本手札裡,記錄瞭孝賢皇後的另外一面,有許多是他不知道的細節小事,這一點一滴,拼湊起來,卻可以還原一個鮮活飽滿的孝賢皇後,叫他如何舍得撕掉!
高昱嘆瞭口氣,知道自己到底不能拿這本手札怎樣,他盯著手裡這本手札,沉默半晌,再次翻開,這一次,卻是直接翻到瞭後面。
這一本手札,並沒有完全記滿,在最後,還剩下瞭幾頁空白,似象征瞭主人的心情——且留餘白,他日再敘。
高昱拿起毛筆,又看瞭看前面顧長春的筆跡,琢磨瞭一番後,毅然動起筆來:
——餘已老,卻不願皇後娘娘見到吾這般蒼老的模樣,唯願娘娘心中,隻記得長春一身白袍,宛如謫仙的模樣。
接下來,又絮絮叨叨,引而不發,發乎情止乎禮的敘說瞭一番對孝賢皇後的思念仰慕之情。
字裡行間依然寡淡,卻讓人捉住瞭曖昧的痕跡,任誰來看,都能看出這位前太醫院的院首,對那位孝賢皇後,實是存瞭不一樣的心思。
高昱卻不知道,他偶然寫下的字句,卻是隱隱應瞭孝賢皇後和顧長春之間的真實情形的。
他一口氣寫完,看著這一番栽贓陷害,隱隱的,自己頭上的帽子,似乎又綠瞭幾分,偏偏心裡還有一股邪火上來,燒的他興奮無比,莫名的,竟是刺激無比,兩腿間也支起瞭帳篷。
他多日未碰女色,不知為何,今日隻寫瞭幾段話,就莫名的起瞭心思,想起後院被他關起的那幫寡婦小媳婦,隱約也動瞭莫名的心思。
隻是高昱到底身為帝王多年,轉眼間便察覺自身不對,朝外呼喝一聲:“來人!”
之後在浴室之中,足足浸瞭一炷香功夫的冷水,才鎮靜下來,他一抹滿臉冷汗,恨恨的道:“豎子,誤我!”
葉傾此時卻不得不把滿心疑竇放到瞭一邊,徐皇後叫人給她送瞭今年的賬冊來,便撒手不管瞭。
葉傾隻粗粗的看瞭幾眼,立時察覺出不對來,不說其他,現在賬面上已經虧空瞭數萬兩的銀子!
而眼下臨近年關,滿宮的妃嬪,宮女,內侍,定然要領取新衣,過年的月例也要比平日豐厚一些。
更何況,還有年關祭祀,宴請諸多親貴大臣,誥命,宮中也要擺宴,林林總總的,需要花費銀子的地方可不少數。
還有一個月才過年,這賬面上,竟然已經是虧空瞭!
葉傾啪的一聲合上賬本,這一位徐皇後,莫非連面子情都不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