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拂曉,葉傾才沉沉睡去,許是心中有瞭決定,這一覺頗為安穩,隻是到瞭最後,不知為何,夢見瞭高昊,他一身金色龍袍,足蹬祥雲靴,飄飄如仙的向前走去,葉傾在後面使勁追,怎麼都追不上。
葉傾一下醒瞭過來,習慣性的摸瞭摸小腹,為瞭孩子,她也會努力和高昊相處融洽!
葉傾喚瞭春華秋實進來,洗漱一番後,用瞭早膳,她身體比前段時間好瞭許多,加上不斷的提醒自己,多吃一點,肚子裡的孩子才能更好的成長,她統共用瞭一碗燕麥粥,兩個油鹽小花卷,加上些清淡小菜,比之懷孕前,已經是三倍飯量。
叫人備瞭車馬,葉傾帶瞭張姑姑,想瞭想,又點瞭一隊侍衛跟隨,昨日高昱是徹底把她嚇壞瞭,現在的她,就像是驚弓之鳥,不做好完全準備是絕不會出門。
怕傷到孩子,葉傾特意吩咐瞭句馬車慢行,原本就要一個時辰的旅途變的更加漫長,幸好她從書架拿瞭兩本書來。
葉傾現下情況特殊,自然不會勞神自己去讀,而是帶瞭東宮裡專門負責讀書的宮女,聽著她抑揚頓挫的聲音,煞是好聽,葉傾卻漸漸走瞭神。
書是高昊的,讀書的人也是高昊調教出來的,甚至連身下行走起來平穩舒適的馬車,也是高昊特意造出來的,不知不覺,高昊的身影已經充斥瞭她的周圍。
葉傾輕嘆一聲,打從昨兒個起,她決定和高昊好好過下去開始,腦子裡就不斷的想起他,顧長春的身影卻越來越淡,她心中不禁也有些愧疚。
她微微敞開車簾,迎面卻是陣陣黃沙,一旁的張姑姑連忙把車簾放下,“外面臟的很,從過年到現在還沒下過雨呢,到處都是塵土,娘娘若是胸悶,就讓小丫鬟打打扇子。”
葉傾擺瞭擺手,隻把軟枕調瞭調位置,半躺瞭下去,隨著馬車的顛簸,聽著身邊宮女朗朗的讀書聲,陷入瞭半睡半醒中。
不知道過瞭多久,張姑姑的輕喚聲把她驚醒,葉傾接過張姑姑遞過來的溫濕帕子,擦瞭擦臉,“到瞭麼?”
張姑姑點瞭點頭,幫著葉傾整理瞭下儀容,推開車門,馬車下早已經放瞭一個方凳,葉傾在張姑姑小心翼翼的攙扶下,下瞭馬車。
舉目四望,依然是半隱沒在山間的小路,心境卻已經完全不同,葉傾呼出一口長氣:“走吧!”
她今非昔比,走上一刻,就要坐下來休息片刻,幸而張姑姑準備周全,自帶瞭凳子墊子,茶水點心也一應俱全,甚至還有陽傘和扇子,弄的她不像是來祭拜故人,而是來遊山玩水一般。
走走停停,看看路上風光,大半個時辰轉瞬即逝,山坡上的那一片平地終於出現在瞭眼前。
上一次回去前,葉傾就叫張姑姑出面,在村子裡選瞭一戶老實可靠的人傢,每年給上十兩銀子,叫他們幫忙照看下墳頭,遠遠看去,那石砌的墳墓幹凈平整,在一片綠色草地中分外顯眼,葉傾加快腳步,到瞭近前,卻不由自主的發出瞭啊的一聲。
她驚訝的看著墓碑,上面顧氏長春幾字還算清楚,下方愛妻青青幾字卻已經被雷劈去,焦黑一片,不復影蹤。
她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向著四周看去,墓旁一大一小兩棵松樹虯枝糾結,因瞭春天的緣故,還發出瞭些嫩芽,看著生機勃勃,半點糟瞭雷劈的模樣也沒有。
葉傾雙膝一軟,扶著墓碑跪坐下去,捂住嘴巴,已經是泣不成聲——
天意!
定然是天意如此!
若非天意,怎地就恰好劈中瞭這墓碑,還剛好就把愛妻青青幾字劈沒?!旁邊的松樹卻一點事情都沒有!
一定是天意如此,叫她忘瞭顧長春,和高昊重新開始!
縱然葉傾原本不敬鬼神,經歷過重生一世後,對冥冥中的神佛也多有敬畏。
葉傾不願相信,卻不得不信,她索性抱著墓碑,幹幹脆脆的痛哭一場,從今以後,她再不是上一世對顧長春有好感的孝賢皇後,而是東宮太子妃!
這一哭,就足足哭瞭一個下午,葉傾扶起墓碑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麻,險些跌倒,幸好張姑姑始終盯著她,一見不對,馬上就沖瞭出來。
葉傾抽瞭抽鼻子,哽咽的道:“我沒事,咱們回去吧。”
張姑姑恭敬的應瞭,喚來兩個侍衛,直接就抬起瞭一頂軟兜,她和春華秋實在兩旁護衛著,小心的下瞭山。
到瞭山下,天卻已經半黑瞭,葉傾上瞭馬車,隻覺昏昏欲睡,心情卻放松瞭許多,不再像是原來那般,心中始終有個石頭,沉甸甸的壓著,讓她難以放開手腳。
也不知道睡瞭多久,張姑姑又把她喚瞭起來,喂著葉傾吃瞭半盞茶,方道:“娘娘,外面天已經黑瞭,現下就算到瞭京城,城門也落鎖瞭,不如尋個客棧打一下尖,明早再回宮。”
葉傾雖然有孕在身,卻並未透露出去,現下宮中大權還在她手裡,就是一夜不回,也沒什麼事,相比之下,若是強行進城,叫人開城門,反倒留下把柄,葉傾略一思索,就答應瞭張姑姑的建議:“姑姑看著辦吧。”
張姑姑應瞭一聲退下瞭,她雖然比不得太子身邊的馬六能幹,安排起住宿這等事來還是手到擒來。
驛站是不能去住瞭,那種官方客棧,一進去是要身份度牒的,太子妃夜宿城外的事情怎麼能夠暴露。
所以張姑姑的眼睛就盯著外面的客棧瞭,幸好臨近京城,許多行商旅人趕不及進城,城外的客棧還真不少。
張姑姑半靠在車門上,把車簾掀開瞭一條縫,一雙老眼閃亮閃亮的一傢傢看去——
招牌太臟,不行!
門面太小,看著逼仄,不行!
門面太大,人多口雜,不行!
尋瞭半晌,終於尋到一傢不大不小,門臉看著也幹幹凈凈的瞭,張姑姑下瞭車,自去交涉,若有旁的客人也不用趕出,但至少要有三間相連的上房,保證娘娘的安全,也方便下人們伺候。
張姑姑剛開瞭個頭,那邊掌櫃的就一臉賠笑的道:“這位大娘,實在抱歉,小店的上房都已經被包瞭。”
頓瞭下,他又補充道:“不僅是上房,其他房間也都被包瞭。”
話未說完,便見眼前的婦人一臉狐疑的盯著他,滿臉的不敢茍同,掌櫃的不由苦笑,也難怪這一身富貴打扮的婦人不肯相信,放眼望去,他這傢店裡,除瞭角落裡坐瞭一個單身的客人,空空蕩蕩,哪裡有大戶人傢打尖包房的跡象!
張姑姑有些急瞭,方才她東挑西揀的,已經錯過瞭宿頭,再耽擱下去,就影響娘娘休息瞭。
更何況現下已經離梁京極近,若是住在這裡,明天一大早就可以進城。
張姑姑一咬牙,這傢店至少五間上房,讓那包下客棧的獨身客人自己住一間,就足夠瞭吧,大不瞭她房錢給雙倍!
張姑姑看也不看掌櫃的一眼,轉身就往角落裡行去,掌櫃的張瞭張嘴,苦笑一聲,也罷,就讓這婦人自己去碰釘子吧。
他本想告訴張姑姑,那客人看著單身一人,剛進店的時候可是大隊人馬,一擁而入,把客棧大堂占瞭個滿滿當當,把他都嚇瞭一跳,不過包下整座客棧後,隨從眾人又都神奇的消失不見瞭,讓他幾乎以為自己老眼昏花瞭。
離梁京這麼近,他傢店面又收拾的幹凈,每年都有那麼幾次,被大戶人傢包場,也不乏皇親國戚,可包瞭場以後,隨從侍衛又退瞭出去的,他真是第一次見到,這人的身份,想想都覺得高的嚇人,到現在他的小心肝還一顫一顫的昵。
張姑姑瞇起眼,人老瞭,眼神就不大好使瞭,那個客人獨自坐在角落裡,臨著窗,背對著她,從背影看,應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看著也不像是多有錢,一身灰撲撲的素衣。
張姑姑在離那年輕人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謹慎的停瞭腳,眼睛習慣性的掃視瞭一圈周遭環境,不由一怔,那人坐著客棧的長條板凳,板凳上卻鋪瞭一層綾羅,綾羅上面還墊瞭一層軟墊,軟墊上面又是一層兔毛墊子,明明隻有一個人坐,還是把整條板凳都給鋪滿瞭。
方桌上也鋪瞭和板凳上的綾羅同款花色的桌佈,桌角還放瞭個柳葉瓶,裡面插瞭枝滿是花苞的杏花。
越過他的肩膀看去,桌上幾樣小菜,一套酒具,旁的不說,那放在這人手邊的細嘴酒壺胎薄瓷細,絕對是青花瓷中的上品。
這派頭,這架勢,怎麼就這麼眼熟呢!
張姑姑眉頭微皺,謹慎的開口喚道:“這位官人——”
剛開瞭個口,就見那年輕人不耐煩的轉過瞭頭,一張俊美的臉如寒冰之月,熠熠的散著清輝,讓這簡陋的客棧都瞬間變的蓬蓽生輝。
看著熟悉至極的臉,張姑姑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的喚道:“太,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