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頭七,出殯。
侯府準備瞭酒席,招呼上門的親朋好友。
至於顧氏的喪事,對於侯府來說,主要作用就是用於結交各路親眷,加深彼此的聯系。
真正替顧氏傷心的人,唯有顧傢母女,還有顧氏的幾個陪嫁丫頭。顧氏一死,顧傢就同侯府斷瞭聯系。等喪事辦完,嫁妝搬空,顧傢母女也沒理由繼續在侯府住下去。
至於陪嫁丫鬟們,她們的命運也充滿瞭變數。究竟是繼續留在侯府,還是跟隨顧氏母女回到顧傢,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下定決心。
天剛亮的時候,出殯隊伍開始從侯府出發,等到日頭高照的時候,出殯隊伍已經回到侯府。此時離著午時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因為顧氏出殯,侯府的小子們全都回來瞭。安傑和安平也請瞭一天假,跟著侯府的表兄弟們一起回來送顧氏最後一程。
宋安然領著宋安樂還有宋安蕓來到松鶴堂。
這會,松鶴堂內賓客雲集,屋裡擁擠得快沒地方下腳。
看見那麼多大姑娘小媳婦,貴婦太太們,宋安蕓頓時慫瞭。躲在宋安然身後,一副縮頭縮腦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
反觀宋安樂,倒是大大方方的,跟在宋安然身邊,面帶微笑的應對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嫡長孫媳出殯,古氏卻很高興。侯府好久沒這麼熱鬧瞭。
古氏一見到宋傢三姐妹,就連忙朝宋安然招手,“安然快過來。老身給你介紹親戚們認識。”
宋安然微微含笑,心裡頭卻替顧氏感到可惜。死得多沒價值,所有人都將她的喪事當做瞭聯絡感情的交際場所。
古氏拉著宋安然的手,對所有賓客們介紹,“這是我那可憐的二女兒的閨女,宋傢嫡女,閨名安然。”
宋安然微微躬身,“見過諸位太太,表姐表妹,還有諸位嫂嫂們。”
有些人就笑瞭起來。
一個身量一般,身材有些微胖,白面圓臉,顯得很貴氣的三十出頭的婦人一步上前,抓住宋安然的手,“安然,知道我是誰嗎?”
宋安然看著對方,她從對方的眉眼間隱約見到瞭蔣淑的影子,頓時醒悟過來,“安然見過文姨媽。”
不出宋安然所料,這位正是蔣淑的嫡親長姐,古氏的大女兒,宋安然的大姨母,宋子期的大姨子,蔣清。
蔣清嫁給瞭東昌侯府的二老爺文伯廣。宋安然稱呼她一聲文姨媽也不算錯。
蔣清哈哈一笑,“這就認出來瞭,不會是有人事先告訴你瞭吧。”
宋安然抿唇一笑,“文姨媽同傢母有幾分相似,一看到文姨媽,我就覺著親切。”
“這小姑娘真會說話。難怪老夫人那麼疼你。”蔣清爽朗地笑道。
古氏樂呵呵的,嗔怪道:“宋傢上京,你早就該上門看望。拖到今日才上來,你還好意思。”
蔣清放開宋安然,挽著古氏的手臂,“娘啊,女兒這不是來瞭嘛。娘又不是不知道,文傢裡裡外外的事情,都需要我來操持。我哪敢隨意離開。”
古氏臉色微微一變,有些擔心地看著蔣清,“不要緊吧?”
宋安然撩瞭撩眼皮子,看來文傢的傢務必有內情。隻是當著這麼多的人面,古氏和蔣清都不好明說。
蔣清笑著搖頭,“娘盡管放心,事情還在掌控中。老大那一傢子蹦躂不起來。”
古氏壓低聲音,說道:“你可不能大意。”
蔣清挑眉一笑,“女兒有分寸。”爭傢產爭爵位的事情,她怎麼可能大意。
古氏放心下來,接著又給宋安然介紹別的親戚。
“安然,這是古傢大夫人,你容大表舅母。”
宋安然趕緊行禮,“安然見過大表舅母。”
“好孩子。”古容氏送上一對鐲子做見面禮。她打量著宋安然,目光中飽含瞭好奇,感慨,懷念。總之那雙眼睛裡面的內容太豐富,宋安然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古容氏笑道,“我和你母親自小要好,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就去瞭。苦瞭你們這些孩子。”
宋安然微微低頭。面有悲戚之色,“母親生前一直懷念京城。若是知道大表舅母惦記著她,她也會很欣慰的。”
古容氏拍拍宋安然的手背,白嫩的瓜子臉上露出一個恰當的懷念表情,“你母親福薄,不過你也別太傷心。你人生還長,得往前看。”
“我聽大表舅母。”
接下來,宋安然又見到方氏的娘傢嫂子,方傢大太太方喬氏。
方喬氏是個圓臉,身形富態,笑起來顯得慈眉善目的人。她對宋安然的態度,是親熱中透著疏離,似乎並不樂意同宋傢人親近。
宋安然微微含笑,對待方喬氏,隻要禮數到位就行瞭。
接著又是同別傢太太們見面,還有各傢的姑娘。至於各傢的小子,這會全都在外院,由侯府的少爺們陪著。
見過面之後,大傢圍坐在一起寒暄,聊聊傢常,聊聊京城八卦。期間自然有人提到宋傢和吳傢退親的事情,畢竟這件事情鬧得有些大,讓人想不註意都不行。
一說起此事,眾人的目光紛紛朝宋傢三姐妹看來。
宋安蕓就是個沒膽慫包,就知道在自傢人面前逞強。面對這麼多人的打量,宋安蕓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一副可憐兮兮,受瞭莫大驚嚇的樣子。
宋安然倒是很平靜,隻要沒人主動問她,她就不會參與這個話題。
再看宋安樂,她很忐忑,也很緊張。不過她盡量做到鎮定自若,表現得大方得體,希望能給所有人一個好印象。
宋安樂這個態度,倒是讓不少人對她生出好感來。都覺著宋傢雖然沒瞭女主人,不過孩子們都很有教養,並沒有像外面猜測的那樣不堪。
這個時候,有丫頭進來稟報,說是宋大人帶著宋安平宋安傑來認親戚。
古氏笑呵呵的,“快請進來。”
古氏又對賓客們嘮叨,“我這女婿啊,為人最講究。一會你們見瞭就知道。”
貴婦太太們紛紛點頭,都奉承古氏,說古氏是有福氣的。
很快,宋子期就帶著宋安傑宋安平走入大廳。
大姑娘小媳婦,貴婦太太們一見宋安然,個個都變得矜持起來。尤其是蔣清,古傢大夫人古容氏,背脊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視,一副端莊矜持的模樣。
宋子期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領著安傑安平兩個小子,先給古氏見禮。然後在袁嬤嬤的介紹下,同各傢親戚們見面認識。
宋子期做事爽利,和親戚們彼此見過之後,又叮囑瞭宋安然三姐妹幾句話,就領著兩個兒子告辭。
宋子期一走,大廳裡的氣氛又熱鬧起來。
就在大傢興致高昂的議論著宋子期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古容氏悄悄離開瞭大廳。
古容氏提起裙擺,小碎步跑起來。朝走在回廊上的宋子期追去,“宋大人,請等等。”
宋子期回過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古容氏。
古容氏站在宋子期面前,喘著氣,心頭有些發慌。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可是她一定要見宋子期一面,和宋子期說上哪怕隻一句話也好。
“宋大人還記得我嗎?我是……二十年前,我們……”
“你是容蓉!”宋子期猶豫瞭一下,準確的叫出古容氏的閨名。接著他又笑瞭起來,“我記得你嫁給瞭古宗仁,現在我該稱呼你為古夫人才對。”
說完,宋子期對宋安平宋安傑揮揮手,讓他們兩個先回外院。
宋安平和宋安傑都很好奇的朝古容氏看去,更好奇她和自傢親爹的關系。貌似有些不簡單啊。
兩人猶猶豫豫的,就好像腳底下長瞭釘子一樣,怎麼走都走不動。
最後宋子期眼一瞪,二人頓時飛奔起來,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等宋安平宋安傑走瞭後,宋子期才又問道:“不知古夫人找我有什麼事?”
古容氏目光癡癡地盯著宋子期,“我們都老瞭,宋大人卻沒有什麼變化。”
宋子期挑眉,他有些不明白古容氏的意思。
古容氏心裡面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問題要問。不過她最想問的一件事情,是二十年前宋子期為什麼不肯赴約。這件事情幾乎成瞭她的心病,這二十年來因為這樁心事,她就沒過過一天快樂的日子。
古容氏自嘲一笑,“我沒想到宋大人還記得我。”
宋子期笑瞭笑,說道:“我當然記得你。我記得你的族姐嫁到瞭潁州韓傢。潁州韓傢正是我的外祖傢。你族姐,如今我得叫一聲表嫂。對瞭,韓術你有見到嗎?他有去古傢拜見你嗎?”
古容氏笑著點頭,“我已經見過韓術,那是個好孩子,聽說學問很不錯。”
“的確不錯。將來肯定有出息。”宋子期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
“有韓術這樣出色的兒子,族姐一定很高興。”古容氏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望著宋子期,眼神有些癡纏。“宋大人,我今日見你,是想問你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我放在心裡面整整二十年。如果不能得到一個答案,我無法安心。”
“您請說!”宋子期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他想不起來二十年前,他和古容氏之間有什麼聯系。
古容氏深吸一口氣,“二十年前,我曾經給宋大人寫瞭一封信,約宋大人兩日後在相國寺後山見面。那封信我委托蔣淑轉交給你。見面那一天,我早早的就去瞭相國寺的後山。我從早上等到天黑,一直沒有等到宋大人。
當時我很絕望。回到傢以後,我哭瞭一宿。之後我就答應父母的安排,和古宗仁定瞭親事。宋大人,今日我就想問你一句,你為什麼不肯赴約?就算你對我沒有意思,就算討厭我,為什麼不肯當著我的面告訴我?為什麼讓我一個人在後山等瞭整整一天?”
宋子期有些茫然,二十年前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很模糊。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回憶過二十年前的事情。
古容氏繼續說道:“等我和古宗仁訂婚之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就聽說你和蔣淑訂婚。宋大人,這是為什麼?我記得當年,你並不喜歡蔣淑,不是嗎?你甚至還誇過我我的詩詞做得好,有靈性,比蔣淑要強。可是為什麼你最後卻選擇瞭蔣淑,連一個讓我說出心意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的傢世不比蔣淑差,我父兄都在朝中為官,前程比蔣傢人更好。我長得也不差,至少不比蔣淑差。我性子也溫柔,並不是善妒的人。可是為什麼宋大人就不肯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為什麼連拒絕都那麼無情。為什麼那一天你沒有出現?”
聲聲質問,帶著二十年的心結,二十年的不滿和懷念。古容氏神情悲苦,她等瞭二十年,才終於等到宋子期。即便時間場合不對,她也要問出來,尋求一個答案。這已經成為她的執念,二十年的執念是極其可怕的。
宋子期大皺眉頭,“古夫人……”
“叫我容蓉!”古容氏態度堅決地說道。
宋子期表情凝重,“容蓉,我很確定二十年前我沒有收到你的信,連隻言片語都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相國寺後山等我,更不知道你的心意。很抱歉,讓你痛苦瞭二十年。”
“沒有收到信?”容蓉不敢置信的盯著宋子期,右手捂住心口,眼中含淚,眼神極為憤怒。“你怎麼可能沒收到信。蔣淑口口聲聲告訴我,她將信轉交給瞭你。”
宋子期蹙眉,“我的確沒有收到你的信。或許這中間出瞭什麼差錯。”宋子期明白,他應該維護蔣淑的名譽。可是事實的確是他沒有收到容蓉的信。
宋子期相信蔣淑不是心思深沉的人,應該是中間環節出瞭差錯。比如送信的小廝丫頭們玩忽職守,將信給丟瞭。
容蓉大受打擊,困瞭她二十年的心結,竟然隻是因為宋子期沒收到信,竟然是因為蔣淑在從中作怪。她錯信瞭蔣淑。
她將蔣淑當做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夥伴,她什麼事情都不瞞著蔣淑。可是蔣淑卻在她的心口狠狠地捅瞭一刀,讓她這二十年來痛不欲生。
這樣的打擊,比宋子期的拒絕更讓她心疼,痛到無法呼吸。
宋子期擔心的看著古容氏,“你要緊嗎?”
古容氏呵呵兩聲,表情似笑似哭,她望著宋子期,“宋大人,如果當年你收到我的信,你會赴約嗎?”
宋子期面無表情地看著古容氏,“或許會,或許不會。二十年前的我,連我自己都覺著陌生。所以我現在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的我,面對你的邀請,會不會赴約。”
古容氏苦笑起來,“是啊。我們都老瞭,一晃眼二十年就過去瞭。宋大人官場得意,而我如今貴為東平伯夫人,有子有女。在所有人看來,我這輩子值瞭。”
宋子期沉默不語。他在回想,回想二十年前關於容蓉的記憶。他記憶中的容蓉,是個性子爽朗的姑娘,很愛笑。文采的確不錯,比蔣淑要強。每次見面,她身邊都跟著蔣淑。在容蓉的襯托下,蔣淑顯得很普通,很不起眼,還有一點點溫柔。
二十年前的容蓉是奪人目光的明珠。如果他知道容蓉對他的心意,他會娶容蓉嗎?宋子期不知道答案。就如同他告訴容蓉的那番話,二十年前的他,連他自己都覺著陌生。又怎麼能肯定二十年前的自己會做出什麼決定。
宋子期隻能說物是人非,造化弄人。或許他會娶容蓉,過上另外一種生活。或許他會堅持娶蔣淑,繼續現在的生活。無論如何,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人應該往前看,所以宋子期不會為瞭二十年前的事情糾結不安。
他對古容氏說道:“古夫人,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先告辭。”
頓瞭頓,又說道:“你既然已經貴為東平伯夫人,就該珍惜現在的生活。糾纏過去,並不明智。”
古容氏神情呆呆的,沒有回應宋子期。
宋子期嘆瞭一聲,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的留念。
古容氏望著宋子期的背影,心頭悲傷逆流成河。面對感情,男人總比女人更灑脫。而她這輩子都擺脫不瞭宋子期這個心魔,她的心牢牢打上瞭宋子期的烙印。
她平生隻愛過一個人,那就是宋子期。過去愛著他,現在依舊愛著他,將來還會繼續愛著他。不過這份愛,已經沒必要說出口,更沒必要讓宋子期知道。她隻需要沉默地愛著那個人就很好。這份愛,值得珍藏一輩子。
古容氏環顧四周,整個人很茫然,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她擦掉眼淚,緩緩地前行。
轉過回廊拐角,古容氏見到瞭蔣清獨自等候著她。很顯然,蔣清已經躲在這裡有一段時間瞭。
蔣清一見古容氏,頓時冷哼一聲,冷笑道,“哎呦,這是哭過瞭吧。見到宋大人,你激動成什麼樣子瞭。容蓉,你可別忘瞭,你現在可是東平伯夫人。你要丟伯爵府的臉面,也別到蔣傢來丟人。”
面對蔣清,古容氏底氣十足,半點不怵她。
“讓開,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蔣清攔著古容氏,不讓她走。
“表嫂,我們可是親傢啊。你難道忘瞭,你傢寶貝閨女許配給瞭我兒子。明年你傢閨女就會嫁到我們文傢。屆時我就你寶貝閨女的婆母。表嫂對我這麼不客氣,難道就不擔心我苛待明月那孩子?”
古容氏冷笑一聲,“你敢嗎?給你一百個膽子,你也不敢苛待我傢明月。”
欺人太甚!竟然蔑視她。蔣清大怒。
蔣清哼瞭一聲,壓低聲音說道:“表嫂見到宋大人那麼激動,就不怕我說出去,傳到大表哥耳朵裡?”
古容氏眼中滿是輕蔑之色,嘲諷一笑,“你可以試試看,古宗仁究竟是信我還是信你。蔣清,你最好別在我面前擺出這副嘴臉,我很不喜歡。”
“你不喜歡又怎麼樣?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別人都不知道嗎?你一見到宋大人,你這心就跟著蕩漾起來瞭吧。想當年,哼,還敢寫信給宋大人,約宋大人到相國寺後山見面。”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容蓉死死地盯著蔣清。
蔣清哈哈大笑兩聲,“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哈哈,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也隻有蔣淑那個傻子才會老實巴交的替你轉交信件。還好半道上我將那封信給截瞭下來。否則你豈不是要心想事成。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宋子期。我情願讓蔣淑那個傻子嫁給宋子期,也不樂意見到你一臉得意張揚。”
原來如此,原來真相竟然這般可笑。她就說蔣淑不會害她,她不可能看錯蔣淑。一切都是蔣清的錯,是蔣清造成瞭她一輩子的痛苦。
容蓉怒極反笑,“我真沒想到你竟然喜歡宋子期,喜歡自己的妹夫。”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蔣清怒斥,眼神躲閃,有一瞬間蔣清無比的心虛。
容蓉笑瞭起來,“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裡面最清楚。蔣清,我真是看錯瞭你,你還真是個無恥奸詐的小人。你喜歡宋子期,可惜宋子期出現得太晚。二十年前你已經嫁給瞭文伯廣,做瞭文傢的兒媳婦。
其實這樣也沒關系,畢竟文伯廣也是個挺不錯的人。隻可惜宋子期一出現,你就不受控制的喜歡上他,喜歡上那個年少英俊,傢庭簡單,傢資富裕的宋子期。奈何,你已為人婦,你沒有機會嫁給宋子期。你嫉妒我,嫉妒蔣淑,所以你不惜破壞我和宋子期的姻緣。
可是你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宋子期娶蔣淑以外的人。所以你截取瞭我的信,你促成瞭蔣淑同宋子期的婚事。蔣清,你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會詛咒你的不得好死。”
容蓉湊在蔣清耳邊,緩慢而有力的吐出惡毒的語言。若說此刻容蓉最恨的人,非蔣清莫屬。
蔣清一把推開容蓉,她討厭容蓉的靠近,討厭容蓉的一切。
蔣清指著怒道:“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雖然沒嫁給宋子期,但是你嫁給瞭古宗仁,做瞭東平伯府的伯夫人,過著人人稱羨的幸福生活。容蓉,你得到瞭一切,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憑什麼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我不欠你。”
“你不欠我?哈哈!幸福生活?哈哈!”
容蓉大怒之下,不由得連連冷笑,“整日裡面對公婆的刁難,這叫幸福生活?丈夫貪花好色,不停地往內院塞女人,這叫幸福生活?小妾姨娘仗著丈夫的寵愛,三番四次的挑釁我,害的我流產,這叫幸福生活?庶子庶女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生,天天在跟前礙眼,這叫做幸福生活?
年紀輕輕,心卻跟五六歲的老嫗一樣,這叫幸福生活?操心丈夫的前程,還要操心小妾姨娘的生活,操心庶子庶女的未來,這叫做幸福生活?自己的兒子女兒受盡委屈,卻隻能忍著,這叫幸福生活?嫡子被迫同庶子爭奪寵愛,傢產,這叫幸福生活?
這樣的幸福生活,我不稀罕。蔣清,這些年我所承受的所有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你還敢說不欠我。你欠我一輩子。我會時時刻刻提醒你,你造瞭多大的孽,你欠瞭我一輩子。”
蔣清恐懼得後退,“容蓉,你別無理取鬧。天下烏鴉一般黑,就算你嫁給瞭宋子期,你一樣會面對公婆刁難,一樣會面對小妾姨娘的挑釁,面對庶子庶女在你跟前礙眼。你真以為你嫁給宋子期就會很幸福嗎?你妄想!”
容蓉輕聲一笑,“你不懂。如果能嫁給他,就算是吃糠吃野菜,我也覺著滿足。即便有姨娘小妾庶子庶女礙眼,我也能從中找到快樂。而且他是個有節制的人,這麼多年以來,他的後院始終就隻有兩個女人,他比無數男人都要強。這樣的男人,蔣清,你不想嫁嗎?莫非你認為文伯廣比宋子期更好?”
一記大錘,敲在蔣清的心口上。讓蔣清幾欲吐血。
她怎麼可能不想嫁,她費盡心機的破壞容蓉的計劃,為的就是離宋子期能近一點。
蔣淑嫁給瞭宋子期,她搖身一變就成瞭宋子期的大姨子。兩傢可以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來往。她將一切事情都想得很美好,可是唯獨沒想到宋子期離開京城,一去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不曾回京。
曾經無數次,蔣清都在詛咒蔣淑。蔣淑太無能,太軟弱,她根本就配不上宋子期。
終於,蔣淑死瞭。她心滿意足,她盼著宋子期回到京城。
終於,在蔣淑死後三年,宋子期帶著傢眷回到瞭京城。
蔣淑曾經無數次的設想過,自己再見宋子期,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用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他。可是她又一次將事情想得太美好。
宋子期沒有朝她多看一眼,宋子期看她的目光,同看別的人沒有絲毫的區別。甚至比別的人還更顯疏離冷漠。
更要命的是,宋子期同二十年前相比,在容貌上幾乎沒有變化,隻是人顯得更沉穩,更可靠,威嚴更足。反觀她,和二十年前相比明顯的老瞭。她已經沒有辦法和宋子期並排站在一起。
認識到這些差距,讓蔣清憋瞭一肚子火氣。結果一出來,就看到容蓉和宋子期在一起說話,兩個人靠得那麼近。容蓉和二十年前相比,除瞭更顯雍容華貴外,外貌上同樣變化不大。她和宋子期站在一起,顯得那樣相配。
蔣清怒火升騰,於是她站出來質問容蓉。她要用殘酷的事實打擊容蓉,看著她痛苦。
可是容蓉的反擊太過犀利,她沒有將容蓉打倒,反倒是被容蓉攻擊得片體鱗傷。
蔣清連退幾步,“容蓉,你瘋瞭。你可是有夫之婦,你是古容氏。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這些話,足以讓你萬劫不復。古宗仁是不會放過你的。”
容蓉冷笑一聲,“我已經身處十八層地獄,再壞又能比現在壞多少?”
“就算你不顧及你自己,難道你的子女你也不管嗎?你信不信我將你說的那些話傳出去,你這輩子就完瞭。”
容蓉輕蔑一笑,“蔣清,你敢嗎?隻要你敢朝外面吐露一個字,文傢和古傢的交情就徹底完瞭。古宗仁不會感激你,他隻會恨你。屆時,他將轉而支持文伯秀爭爵位,你和文伯廣幾十年的盤算將徹底落空。你們夫妻二人連帶著孩子都將被文伯秀掃地出門。”
“你胡說!古宗仁不是那樣的人。”蔣清心中膽怯,大聲怒吼掩飾內心的慌亂情緒。
容蓉眼神輕蔑地看著蔣清,“我和古宗仁同床共枕二十年,是我瞭解他,還是你瞭解他。你敢讓他丟臉,他就敢弄死你全傢。”
“哈哈,你這是有恃無恐啊。我真沒想到,你就是個賤人。”蔣清口不擇言。
容蓉高昂著頭,“我就是賤人又怎麼樣。就算我是賤人,你也隻會比我更下賤。”
“我不和你說,你這女人根本就是瘋瞭。”蔣清連連後退,到最後她跑瞭起來,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容蓉。
容蓉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瞭。她笑老天不公,笑命運捉弄,笑蔣清無恥下賤,笑物是人非,笑自己流逝的青春。
容蓉抬頭,擦掉眼淚,露齒一笑。她是東平伯夫人,她身而高貴,就算是身處地獄,她也要優雅的趟過去。
蔣清和容蓉先後回到松鶴堂。
蔣清神色不自然,見到容蓉回來,連忙撇頭,不敢看她。
容蓉輕哼一聲,也不理會蔣清。
容蓉朝宋傢三姐妹走來,她先是拉著宋安然的手,說道:“你傢的事情我都聽說瞭,這些日子為難你們瞭。”
宋安然有些不解,“多謝表舅母關心,一切都過去瞭。”
容蓉笑瞭起來,“說的沒錯,一切都過去瞭。”
容蓉放開宋安然的手,又抓起宋安樂的手,“好孩子,吳傢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以你父親的本事,肯定能替你找一門好婚事。”
宋安樂先是一臉慘白,接著又漲紅瞭臉,“回表舅母,我都聽父親的。”
容蓉笑瞭起來,“你同我說說,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會管傢嗎?”
宋安樂有些手足無措,她不明白古容氏為什麼這麼關心她的事情。“回稟表舅母,平日裡我都跟著姐妹們一起讀書。偶爾也會跟在二妹妹身邊,學著管傢。”
“不錯,不錯。是個好孩子。”容蓉滿意地笑瞭起來。
宋安樂很緊張,她偷偷的朝宋安然求助。這位表舅母究竟想幹什麼。
宋安然一開始也有些不太理解,不過等古容氏抓著宋安樂說話的時候,宋安然慢慢反應過來。這分明是相看兒媳婦的節奏啊。莫非古容氏看上瞭宋安樂,想聘宋安樂回去做兒媳婦。
很顯然,宋安然真相瞭。
容蓉很清楚,她這輩子同宋子期之間已經沒有可能。她本已經灰心,可是等看到宋傢三姐妹的時候,容蓉突然生出和宋傢結親的念頭。如果婚事成瞭,那她和宋子期就成瞭親傢,他們之間便多瞭一份聯系。
因為這個想法,容蓉激動起來。不過她還有理智,知道聘娶宋安然的話,宋子期未必會答應。畢竟宋子期是文官,宋安然是嫡女,宋子期肯定想將宋安然嫁給文官世傢,加重他在朝中的勢力。再一個,宋安然對於容蓉的兒子古應謙來說,實在是太小瞭點。以宋安然的年齡,至少還要等兩三年才能成親,就算她能等,古傢其他人也不允許等下去。
於是容蓉退而求其次,將目標定在瞭宋安樂身上。
容蓉想著,宋安樂退親,吳傢出瞭那麼多事情,這個時候宋子期一定在為宋安樂的婚事發愁吧。如果她主動和宋傢聯姻,宋子期一定會感激她的。隻要婚事定下,兩傢的關系自然就親近起來。
容蓉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情緒,拉著宋安樂的手,仔細的觀察宋安樂,打聽宋安樂的事情。
她頻頻點頭,對宋安樂表示出極大的興趣和滿意。
宋安樂也漸漸回過神來,臉頰越發的紅,紅得滴血。
她不知道古容氏為什麼會看上她,更不知道古容氏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好奇,卻也緊張忐忑。她是庶出,古容氏應該不會替嫡子聘娶她吧。要她嫁給古傢庶子,宋安樂有點不太樂意。之前的吳守信是嫡出,後面的韓術同樣是嫡出。
有韓術做對比,等閑庶子入不瞭宋安樂的眼。
這時,宋安然突然插瞭一句話,“大表舅母,怎麼沒看到古傢姐姐?”
容蓉笑瞭笑,“明月找侯府的姑娘們玩去瞭。她們在內院花廳,你要不要去?你們年輕人湊在一起才更有趣。”
“那古傢表兄們,今日也都來瞭嗎?”宋安然繼續問道。
容蓉笑著點頭,“都來瞭。全都在外院花廳說話。”
宋安然笑瞭笑,“不知道大表嫂今天有沒有來。”
宋安然知道古容氏唯一的兒子,古應謙是古傢的嫡長子,但是她不知道古應謙有沒有成親。宋安然這麼問,純粹是為瞭試探。
宋安樂也豎起耳朵來聽。
容蓉瞭然一笑,心道朕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容蓉說道:“你大表兄正和容傢議親。如果婚事順利的話,明年就能下帖子請你們到古傢喝喜酒。”
如此說來,古容氏是想替庶子聘娶宋安樂。
宋安然和宋安樂交換瞭一個眼神,宋安然笑道:“表舅母,我去找表姐妹們一起玩耍。安樂姐姐,安蕓妹妹,你們跟著我一起去吧。”
“好啊!”宋安蕓渾身不自在,巴不得早點離開。
宋安樂也連連點頭,古容氏的熱情將她嚇壞瞭。她早就想逃離這裡。
容蓉也沒有強留她們姐妹。她放開宋安樂的手,“去花廳和姐妹們好好玩。有什麼難處,使個人同我說一聲就行。”
“多謝大表舅母。”
宋傢三姐妹急急忙忙的出瞭松鶴堂。
宋安樂長出一口氣,拍拍心口,“二妹妹,我都緊張死瞭。二妹妹,你說容大表舅母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真的看上我瞭。”
“可不是。見溫柔賢淑,所以想讓你做她兒媳婦。”宋安然打趣宋安樂。
宋安樂卻沒半點喜意,“二妹妹,你可別笑話我瞭。剛才你也聽到瞭,古應謙已經和容傢議親。古傢男子剩下的全是庶出。雖說東平伯府是勛貴,瞧著挺好的。可是有選擇的前提下,我才不想嫁給一個庶子。”
宋安蕓拍手笑道,“大姐姐能這麼想就對瞭。反正大姐姐不愁嫁,何必巴巴的嫁給一個庶子。”
宋安然笑道,“大姐姐不用擔心。就算古傢同父親提親,父親也不會答應的。”
說完,宋安然又湊到宋安樂耳邊,悄聲說道:“大姐姐沒忘記韓術吧。有韓術珠玉在前,古傢區區一個庶子,還入不瞭父親的眼。”
宋安樂頓時心安瞭,她抿唇一笑,感激地對宋安然笑笑。
宋安蕓很不高興,“你們兩個湊在一起,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聽。”
宋安然拉著宋安蕓的手,“我在操心大姐姐的婚事,你確定要聽?”
“當然。”宋安蕓哼瞭一聲。
宋安然笑道,“安蕓妹妹,要是古傢看中你,要聘你做兒媳婦,你打算怎麼辦?”、
“不可能。我也不會嫁給一個庶子。”
“萬一呢?萬一真的發生瞭,三妹妹打算怎麼辦?”
宋安蕓沒想好要怎麼辦,她皺眉深思,思路完全被宋安然帶偏瞭。
就這樣,宋安然三言兩語就打消瞭宋安蕓關於悄悄話的追問。
松鶴堂內,容蓉盯著蔣清,已經動瞭和文傢退親的心思。她不能將寶貝女兒嫁給仇人的兒子,更不允許用古傢的資源來幫蔣清文伯廣夫妻爭奪爵位。
容蓉冷笑一聲。她盯上瞭田姨媽蔣湄,以及田姨媽的女兒田嘉。
要和文傢退親,必須得有一個站得住的理由。如果文襲民出點什麼事情,比如和某個姑娘有瞭首尾,屆時容蓉就有把握說服古宗仁,讓古宗仁同意退親,同時讓古傢和蔣清斷絕關系。
到時候古傢要退親,那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任誰也不能指責古傢做得不對。
當然,光是這樣做還不夠泄她心頭之恨。蔣清毀瞭她一輩子,她也要讓蔣清下半輩子活在痛苦之中,永遠沒有安寧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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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的陳年爛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