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酒讓安心安然過來扶著榮妃,自己又鉆進廚房去琢磨食譜,想著那天阮妃送來的點心娘娘沒能吃上,小孩似的發瞭好大脾氣,她總不好跑去婉儀宮找人傢要方子,便準備自己研究研究。
這次過來,倒是沒見到蒼聯瞭。
非染正悶著頭蒸饅頭,見蘇小酒進來,依然是面無表情的行瞭禮,然後就繼續手裡的活計,蘇小酒應一聲,瞧著她好像比以前更嚴肅瞭。
若是徐穎那種性子還好,就算失戀瞭,頂多掉幾滴金豆子,甚至金豆子都不掉,轉頭就能找個別的事高興起來。
越是這種悶葫蘆,高興不高興都憋在心裡,反而更容易出事。
蘇小酒有心開導開導她,可她跟蒼聯又沒挑明過,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便也在一邊跟著發愁。
唉聲嘆氣的樣子,倒是惹得非染看瞭好幾眼。
“掌事有話要對我說”
“啊,沒有沒有,我是在想一道點心應該怎麼做。”
她收起思緒,吭哧吭哧的揉著面團,覺得差不多瞭便放進盆裡蓋上,然後搬到離著爐子近些的地方,這樣發酵的比較快。
想瞭想,又狀似無意的開口“咦,今天蒼聯怎麼沒來幫忙,小倉庫很忙嗎”
非染語氣毫無起伏,說道“也許吧。”便沒有瞭下文。
這下蘇小酒也不好再問瞭。
沒一會兒,非染又轉身出去,端瞭個簸籮進來遞給她道“您上次說喜歡羊雜,奴婢今早特意讓采買的人留瞭。”
蘇小酒有些不好意思道“每次都麻煩你,這怎麼好意思你算算一共花瞭多少錢,我一並還你,對瞭,還有上次那些鴨爪。”
非染道“不必瞭,都是些下腳料,也花不瞭幾個銅板。”
無功不受祿,蘇小酒又不是之前的秦秀,總是變著法的占底下人便宜,堅持道“那怎麼行你那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還是攢著給傢人寄去吧。”
非染垂眸,將羊雜倒進一隻盆子裡,風輕雲淡的吐出一句“我已經沒有傢人瞭。”
蘇小酒心頭一跳,又聽她道“當初母親重病,父親不得已將我賣入宮中,後來出去做工,出意外死瞭,母親無人照料,也病死瞭。”
這是她頭一次提及自己的傢事,蘇小酒萬沒想到,她竟跟自己一樣,也是苦命人。
也是,能被賣掉的孩子,哪有出身好的
“那你還有什麼親戚沒有”
非染搖頭“沒有瞭。”
“那是你鄰居寫信告訴你的”
非染搖頭,這次沒說話。
很明顯不想說的樣子,蘇小酒又不好意思問瞭,宮人不能隨便出去,那非染是怎麼知道傢中情形的
之前往傢捎銀兩又是怎麼捎的呢
“是我哥。”
非染抬頭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閃過一絲厭惡,說道“我娘死後,他曾寫信給我要安葬費。”
那種忘恩負義的無賴,她叫聲哥都嫌惡心。
看她表情,就知這哥哥定是個極不靠譜的,說不得也跟原主的渣爹一樣,隻會壓榨銀子,蘇小酒便安慰她道“若他不好,以後你就不要再給他寄銀子瞭,從現在到出宮還有十多年,攢下的銀兩也夠你一份好嫁妝。”
說完暗道糟糕,什麼嫁妝不嫁妝的,她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正想著要說點什麼補救,非染卻已經十分淡然道“對,我連安葬費都沒給,就他那德性,拿瞭銀子也隻會昧下。”
這麼剛
蘇小酒正欲說話,外面忽然一陣喧鬧,由遠及近,聽起來像是往主殿去瞭。
莫非有人鬧事
擔心娘娘受驚,她忙解下圍裙,對非染道“我先去看看。”
火速趕過去,就看到有個灰色宮裝的女子正要往殿裡沖。
膀大腰圓,帶著一股蠻勁,身後一堆的宮人內侍都不能耐她如何,那人便往裡沖,還一邊喊著冤,卻是之前被趕去辛者庫的蓮香。
“娘娘求您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張姑姑,看在同鄉的份上,還請您跟娘娘說說情,讓奴婢回來吧”
她掙脫身邊的人,跪在地上砰砰磕著響頭,額上很快就通紅一片,繼而淤青,她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仍舊一住不住猛磕,不一會鮮血便溢瞭出來,混著泥土淌瞭滿臉。
“怎麼回事”
聽到蘇小酒的聲音,宮人們紛紛讓開一條路,守門的小太監趕緊跪下請罪道“蘇掌事,剛才她突然就發瞭瘋似的沖瞭進來,小人根本就攔不住,還請掌事責罰”
蓮香卻似沒有看到她,依舊朝著殿內磕頭,口中不停懇求回榮華宮。
蘇小酒面色一沉,跨步走到她面前喝道“鬧夠瞭沒有誰準你從辛者庫出來的你可知私自從辛者庫出逃是何罪”
“蘇掌事奴婢知道錯瞭,那辛者庫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求求您大發慈悲,讓奴婢回來伺候吧”
應是受夠瞭現實的打壓,蓮香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沖撞她,反而跪行幾步,上前抱住蘇小酒的腿不斷懇求。
她本能往後退去,蓮香卻死死抱著不撒手,淚水狂湧,和著臉上的血一起流下來,看起來尤為可怖。
周圍有些膽小的宮人已經不敢再看,悄悄從旁議論,之前蓮香冒犯墨鸝是在後院,很多宮人並不知道內情,加上她之前與蘇小酒又有齟齬,因此有些妄自揣測之人,便斷定蘇小酒當瞭管事之後公報私仇,故意將蓮香打發瞭。
此時見蓮香慘狀,蘇小酒卻不為所動,心中便頗為不贊同,隻是礙於身份不敢明說,隻是看向蘇小酒的目光多少帶瞭鄙夷之色。
不過也有些曾經一同共事的宮人深知她秉性,對她並不可憐,甚至擔心蘇小酒會一時心軟將她留下。
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蓮香以前可沒少欺負人,萬一死性不改,今後說不得又要連累其他人受苦。
蘇小酒清者自清,當然不會因為別人幾句閑話就隨隨便便的應瞭她,隻道“你自己犯瞭何事自己清楚,沒有被打殺應該心懷感恩瞭,怎麼還敢從辛者庫跑出來鬧事趁著娘娘不在,你趕緊回去,我可以當你沒來過。”
“蘇掌事求求您讓奴婢回來吧奴婢知錯瞭,真的知錯瞭求您再給奴婢一次機會”
她說著放開抱著蘇小酒的手,再次將頭重重磕在石板地上,殷紅的血粘在地上,很快就變成瞭深褐色。
蘇小酒不忍直視,別過頭去對旁邊的內侍道“還不快把人弄出去免得一會兒嚇到娘娘。”
“這是怎麼瞭都圍在這裡做什麼”
是張姑姑來瞭。
原本陪著榮妃去後院溜達消食,不想中途有人來報,說前殿出事瞭,她怕沖撞瞭榮妃,便先一步回來看看,沒想到會看到如此情景。
蘇小酒一臉不忍的站著,面前跪瞭個粗使宮人正不停的磕頭求饒,她在十米開外就已經聽到瞭砰砰的磕頭聲,可見跪地之人的懇切。
她雖已經卸任,但畢竟在掌事的位子上做瞭多年,又與娘娘親厚,餘威猶在,眾人聽到她的聲音,議論聲戛然而止,跪在地上的蓮香卻似聽到瞭天籟之音,從地上抬起頭,朝著張姑姑撲瞭過去“姑姑救我”
她蓬頭亂發,滿臉血污,張姑姑被她駭瞭一跳,竟沒能第一時間認出,而是後退幾步問道“你是”
蓮香抬起袖子將臉上抹的幹凈些,露出一張明顯消瘦憔悴的臉來“姑姑,我是蓮香呀”
張姑姑險些不敢認,從前蓮香在榮華宮雖是粗使宮人,但卻吃的膘肥體壯,每天趾高氣揚,這才多久不見,怎就淪落成這番模樣
說實話,她與蓮香的娘雖然是同鄉,但因著蓮香的性子太過跋扈,她平日裡並沒有對她有多少偏袒,但既有同鄉之誼,她又是長輩,面子上總要有幾分看護的情分,因此不好坐視不理,便看向蘇小酒道“小酒,蓮香是犯瞭何事怎的落得如此淒楚”
蘇小酒抿唇,看瞭一眼還在不住哀求的蓮香道“姑姑,並非我不近人情,實在是她之前以下犯上,竟毆打瞭四公主,所以才”
蓮香急忙辯解道“姑姑奴婢並非有意的那時候四公主還沒過繼到榮華宮,穿的比小宮人還要寒酸,奴婢真的沒有認出她就是四公主呀還請姑姑看在奴婢在榮華宮侍候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救救奴婢吧”
毆打公主,論起來死罪難逃,隻罰去辛者庫已然是網開一面,但畢竟是同鄉的孩子,而且她跟蓮香的母親算是手帕交,若就此再讓她去辛者庫受苦,也覺得有些不忍,因此張姑姑很為難。
“姑姑求您看在奴婢娘親的份上,就幫幫奴婢吧奴婢今後一定安分守己,再不敢生事瞭”
幾人拉扯間,榮妃自後院慢慢踱瞭回來,一手牽著墨鸝,春末抱瞭允兒在身後跟著。
眾人紛紛下跪,榮妃看到蓮香滿臉血跡,本能的伸手捂住墨鸝的眼睛,春末看到蓮香慘狀,心中一跳,也趕緊抱著允兒背過身去。
墨鸝卻早就認出瞭蓮香,那日的情景又浮現出來,兩隻小手緊緊握成瞭拳頭。感受到榮妃溫熱的掌心撫在自己臉上,緊繃的情緒終於又慢慢松懈下來。
榮妃並未察覺小人兒的變化,看向蘇小酒道“發生瞭何事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娘娘,是之前打發去辛者庫的蓮香,想要再回來。”
榮妃嫌惡的看蓮香一眼,蹙眉道“那快些處理瞭,別嚇到孩子。”
蘇小酒有些猶豫,張姑姑雖然沒有直接開口替蓮香求情,但看表情,明顯不想再將蓮香趕回去,榮妃隨即也想到瞭蓮香跟張姑姑的關系,轉而扭頭看向張姑姑,等著她開口。
蓮香來回看看,見榮妃表情松動,匍匐這爬到她腳下,又不敢臟瞭她綴瞭南珠的金絲芙蓉繡鞋,便伏在地上,哀聲道“娘娘,奴婢求您瞭,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奴婢定痛改前非,盡心盡力伺候”
張姑姑面上雖不忍,兩手在身側抬起又放下,卻最終還是狠心道“你犯瞭錯,自該受罰,須知在這皇宮裡,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如今留得性命,已是娘娘開恩,你還是回去吧”
蓮香見她不肯為自己親情,眼中驀然灰敗下來,伏在地上低低抽噎起來。
年紀大瞭,心腸總是更軟,何況又是故人的孩子,在她身邊待瞭多年,如今犯下的錯,她也有管教失職之嫌,因此張姑姑這席話說的不可謂不艱難。
榮妃怎麼不會知她所想,終是不忍她傷懷,嘆瞭口氣道“罷瞭,她冒犯公主固然有罪,但既有悔改之心,便給她次改過的機會吧。”
說完看向地上的蓮香,正色道“本宮這次全看在張姑姑的面子,回來以後定要謹言慎行,別給姑姑添麻煩。”
蓮香以為自己聽岔瞭,呆呆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娘娘”
張姑姑感激的看向榮妃,對發愣的蓮香道“還不快謝恩”
蓮香忙跪好,鄭重磕頭道“謝娘娘謝姑姑奴婢今後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榮妃不再多說,將剩下的事交給蘇小酒,自己則進瞭內殿。
蓮香雖可惡,但也不至於罪大惡極,就算在現代,經過勞動改造還能給個重新做人的機會,何況她在辛者庫吃瞭這麼久的苦,應該也長瞭不少記性。
但蘇小酒少不得還要敲打她一番,見娘娘進去,便將周圍的宮人內侍驅散,看著地上的蓮香道“娘娘慈悲,答應你留下瞭,但你要記住,這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你若有心,今後便小心伺候,別給姑姑抹黑,若再生出事端來,便是姑姑也不會留你。”
蓮香叩首道“奴婢記住瞭謝謝蘇掌事”
蘇小酒讓開身子,將手帕遞給她道“行瞭,你快去洗把臉擦一擦,繼續做粗使宮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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