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脫籍回傢

作者:浮波其上 字數:3548

李欣再睜開眼的時候終於很無奈地接受瞭自己借屍還魂的事實。她看著旁邊塗脂抹粉打扮地極其艷麗的老鴇,不由扯瞭扯嘴角。

老鴇勸她,“既然你已經從賤籍裡脫出去瞭,不管你還剩多少日子,都好好過吧。你娘和你哥已經來接你瞭,總不至於讓你死瞭都沒個地兒埋,安心地去,啊。”

李欣不由暗嘆口氣。

別人穿越都是大穿小,二三十來歲的青年姑娘愣生生會穿成十來歲的青蔥少女,撿瞭十年的青春,偏自己不知道走瞭什麼黴運,年齡沒變,還是二十歲。

別人穿越要麼是皇妃貴婦,要麼是千金小姐,就是差點的也是個小傢碧玉,再不濟也是村裡一枝花,偏自己穿成個勾欄院的過氣窯姐兒,還身患重病時日無多。

別人穿越最終都能嫁個好夫婿,帶領全傢發傢致富走向康莊大道,偏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兒,就是混吃等死也實屬艱難。

老鴇對她倒還算不錯,讓幾個丫鬟幫她收拾好東西,其中一個丫鬟扶起她,攙著她往外走。

大白天的這勾欄院一條街倒是冷冷清清的,李欣所在的這間勾欄院名字叫怡園,匾額上的字碩大,被陽光一反射照得人眼睛發疼。李欣咳瞭咳站在門匾下,抬頭一看就見著瞭自己的娘劉氏和自己的親哥李斐。

丫鬟把她攙出來就算完成任務瞭,看她站好,說瞭聲“欣姐兒保重”,把包袱放在瞭她腳下就又重回瞭怡園,關上瞭大門——勾欄院白天要是開著,會惹來官司的。

劉氏動瞭動嘴仍舊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來,她親哥李斐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邊扶住她,把包袱挎在肩上,見李欣沒說話,便艱難地扯瞭個笑容說:“妹子,咱們回傢。”

李欣很想哭,於是她終究是哭瞭。

如果她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她也不會那麼感同身受。但她從有意識起,便知曉瞭這原主從小到大所有的經歷,所以她更覺得委屈。隻是這份委屈啊,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跟人說瞭吧。

劉氏邁瞭邁步,似乎是終於下定瞭決心,趕上前來在一邊攙住瞭她,細細打量瞭她的臉色,含糊地說:“閨女,咱們請大夫來治,一定把你給治好瞭,別怕,別怕啊……”

李欣緩緩點瞭點頭,對李斐道:“哥,我覺得累得很,你背我回去吧。”

李斐眼眶泛紅,良久才點瞭頭,哽咽地道:“哥背你,好好睡一覺,睡醒瞭,咱們就到傢瞭。”

劉氏在一邊捂瞭嘴,淚珠兒從她已經開始渾濁的眼裡掉下來。

說起李欣本來的身世倒是平淡無奇的,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她喪瞭命。醒瞭後就成瞭李欣。自己本身身世是平常的,但這個窯姐兒李欣,卻是實實在在悲慘。

她爹嗜賭,輸瞭錢沒東西抵債,在賭場裡被扣住瞭,如果拿不出錢來贖他就要剁他一隻手。劉氏平時很潑辣,阻止自己這個冤傢去賭卻是阻止不瞭。罵也罵瞭,打也打瞭,李欣爹當面應承下來,可回瞭頭就拿瞭傢裡的銀錢去賭去瞭。

那次逼得劉氏沒辦法,把傢底兒都掏出來瞭,又四面八方湊瞭錢,還是差瞭幾兩銀子。正當劉氏走投無路的時候,往常走訪鄉裡勸人賣兒賣女的孫婆子到她傢來,勸說她把李欣賣給大戶人傢當丫鬟。說得天花亂墜的,什麼有好衣服穿,有好東西吃,要是走瞭運呀,說不定還能當主子呢!

劉氏被她說得動瞭心,又正逢傢裡缺錢,於是聽信瞭孫婆子的話讓她去大戶人傢做工,想著過個一兩年的就把女兒給贖出來。

可誰知那孫婆子卻是個沒點兒人性隻知道撈錢的主,說得好好的是去大戶人傢做工,轉眼就把李欣賣到瞭勾欄院去瞭。

等劉氏用錢把李欣爹贖瞭出來,女兒卻是再也尋不到瞭。

劉氏不識字,那時急著要錢,也沒讓人看契紙。這下不知道女兒在哪兒做工,慌瞭,拿瞭契紙去找裡正。結果裡正把契紙上的內容一念,劉氏頓時傻瞭。

當時簽的契約並沒有說是賣往大戶人傢,隻寫瞭是賣身契。

那女兒去哪兒瞭?

劉氏找瞭幾天,終於是尋到瞭個知道孫婆子在外行事的擔貨郎。擔貨郎嘆瞭口氣,勸她還是別瞎花功夫找瞭,說孫婆子應該已經把人賣去勾欄院瞭。

村裡的人淳樸,消息也傳得快,這事兒一出來就傳遍瞭。

要找孫婆子卻也找不到,孫婆子這人已經從李傢村消失瞭。

村裡的七大姑八大姨聽說瞭這件事後都紛紛安慰劉氏。劉氏性格潑辣得很,人緣卻是不錯,給老李傢生瞭三個兒子,功不可沒,人有底氣,又有村裡人支持,隻待下一次看到孫婆子就要把人直接打一頓,然後問清楚女兒的去向。可誰知卻是再找不到孫婆子的人。

李欣去怡園那會兒才十五歲,這一晃就是五年。李欣長得不錯,身段風流,不然孫婆子也不會看上她,不賣別人去那種地方卻是專門打瞭她的主意。

十七歲最美的時候是李欣在怡園最風光的時候,老鴇安排著開瞭苞後就被一個有錢商人一直包著。不過歲月催人老,等她沉寂下來,頭牌這位置已經移瞭座。二十歲的時候商人傢鄉出瞭事,撂瞭句話就走瞭,還不待老鴇重新安排她接客,她便生瞭場重病。老鴇也不是那種要把人往死裡榨幹的主,在李欣苦苦哀求瞭她一番,說她想要從良脫籍,以一個清白的身份葬在傢鄉的話後,也答應瞭返還她的賣身契,允她回鄉去度過人生最後的日子。一時憐憫,還讓人問瞭李欣的傢址,讓她傢人來接她。

劉氏接到消息的時候傻瞭,還是李斐反應快,收拾瞭東西就要跟著怡園來的人去。劉氏趕緊跟瞭上去,說要親自接女兒回來。

可五年之後再見女兒,卻是忐忑地連上前與女兒說話都戰戰兢兢。或者說是心懷愧疚,怕女兒心裡恨她吧。

李傢村是輝縣東邊兒的一個小村莊,李姓是李傢村的大姓,村裡人生活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往年交瞭租子還有多些的剩餘口糧。風調雨順的時候還能把吃不著的糧食賣瞭,存下來一些銀錢,比起那連飯都吃不上的村子已經好得多瞭。村裡人又知道互相幫襯,雖然也免不瞭一些小摩擦,但總體來說是很和諧的。

李斐背瞭李欣,趕瞭兩天的路終於回來瞭,朝著村口走,劉氏趕著騾子跟在後邊,騾子背上扛著李欣的包袱。遠遠地劉氏就看見李欣爹守在村口,周圍還停瞭烏拉拉一群人。李欣的弟弟李丘和李銘立在李欣爹左右,背挺得直直的,望向李斐的目光中都有著激動。

李斐比李欣大兩歲,今年二十二,李丘今年十八,李銘十二歲。李欣不見的時候他們倆一個是半大小子,一個也已經到瞭懂事的年紀,對這個姐姐都有瞭印象。此時見李欣回來,如何能不激動?

李欣爹李厚仲訕訕地站著,待人走近瞭,跨前一步哆嗦地喊:“閨、閨女……”

李欣趴在自己哥哥寬厚的背上熟睡著。

李斐心裡對自己親爹有著怨氣,沒理會他,背著妹妹就要傢去。村裡人紛紛望向他背上埋在他頸窩裡的女子,神情均有些復雜。

村長是李厚仲的族叔,也是村裡最有權威的一個,咳瞭聲說:“斐子他爹啊,趕緊傢去吧,欣姐兒回傢瞭就好,好生照顧她。”

李厚仲眼眶紅紅的,勉強答應一聲就要跟上去,劉氏喊住他,在後邊兒道:“上趕著去做什麼?你當閨女願意見你不成!”

李厚仲頓瞭腳,卻是沒法反駁。村長在一邊打圓場,“欣姐兒回來瞭就好嘛……”

“敢情不是你女兒因為你被賣?要是你遇上我這情況,我嬸能給你好臉?”

劉氏一向潑辣是村裡都知道的事情,跟她耍嘴皮子是耍不過的,不是說她講得頭頭是道能把你堵死,而是她一旦跟人罵起來,除非對方認輸服軟,否則她絕不歇戰。李厚仲也知道她這毛病,當即扯瞭村長的衣角,“叔,是我錯,你也趕緊傢去吧,我傢還有事兒,下次請你喝酒啊。”

村長吹瞭吹胡子,瞪瞭劉氏一眼,想著不要與婦道人傢計較,哼瞭聲也傢去瞭。

等李厚仲想要攆上去的時候,劉氏把騾子往他那兒一趕,“斐子丘子和銘子都不是沒眼珠子的人,知道怎麼照顧欣姐兒,你趕騾子回去,跟著往上湊做什麼?”

說完也不等李厚仲說話就往前跑著去瞭,李厚仲往近旁一看,村裡人都望著他,夾雜著鄙視和同情的目光,而自己兩個兒子也已經跟上瞭大兒子,一左一右地伴著。李厚仲狼狽地趕著騾子回去瞭。

李傢在李傢村裡的經濟狀況算是中等的水平。李厚仲的娘還活著,跟他大哥李厚伯在一起住。他三弟李厚叔娶瞭媳婦兒去瞭鎮上開瞭傢鐵匠鋪子,逢年過節才回來一次。李厚伯傢和李厚仲傢都在李傢村,兩傢隔得也近,均在李傢村的村東頭。比起李厚仲傢,他大哥傢過得更好些。要不是李厚仲那些年迷上瞭賭,現如今這李老二的身傢跟他大哥也應該是不分伯仲的。

李斐將睡熟的李欣安置在瞭床上,李大嫂子張氏趕忙上來幫忙。李丘的媳婦兒,今年才過門的江氏插不上手,隻能去給這個大姑子打瞭盆幹凈的溫水出來,幫襯著大嫂給大姑子凈面,脫鞋更衣,扯瞭被子給她蓋上讓她睡好。

一切收拾好後,李斐讓大傢都跟著出去,聚集在堂屋裡。隻是大傢都不說話。

張氏是大嫂,看瞭看李斐的臉色,開口道:“妹妹既然回來瞭,不管以後怎樣都是咱們傢的人,當年公爹……事兒已經過去瞭,日子還得過,咱們先請個大夫來給妹妹看病抓藥,總要把妹妹的病先治治。”

怡園派來的人說李欣已經油盡燈枯就等著死瞭,張氏說這話也想著是要盡盡傢人的心意,不讓妹妹走得遺憾。

李斐沒說話,隻是手抖得厲害。江氏看李丘咬著唇,眼眶泛紅,手搭上他的肩,正要也說兩句附和大嫂,也勸勸這兩兄弟,門口劉氏的大嗓門已經響起。

“趕緊去村西頭找孟郎中來給你妹子看病!花多少錢都讓你爹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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