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武不妨關文會這樣問,愣瞭一下,忙說:“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半晌又囁嚅瞭下,說:“左不過……是去弄錢去瞭......”
關文閉瞭閉眼,“爹籌錢還是要給六弟弄秀才那事兒?”
關武自然是點瞭頭。
關文抹瞭一把臉,嘆瞭口氣問:“二弟,你跟大哥說句實在話,你是不是也覺得爹和六弟這樣不好?”
“啊?”關武搓瞭搓手,到底還是說:“當然不好的,讀那麼多年書這不是白讀瞭嗎......交瞭那麼多束銀子,結果就隻是花瞭錢去買個功名…...還不如當初不花錢交束,現在不照樣是能當上秀才……”
關文不語,關武摳瞭摳腦袋,“我也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就覺得爹和六弟都鉆到功名眼兒裡去瞭,大哥這次出瞭事他們借到瞭錢都不拿來應急,害得大嫂厚著臉皮去親傢那兒借……我們怎麼好意思...…”
關武說瞭會兒看關文臉色有些不對,忙止住話頭,說:“大哥你渴瞭不?我去給你倒碗水來潤潤嘴。”
關文便點頭,關武起身出去瞭。
留下關文一個人在床上閉眼沉思。
他出事瞭,命懸一線,要不是欣兒處理得當,管她娘傢要瞭錢湊一起買瞭人參給他續瞭命,恐怕他這會兒已經去見閻羅王瞭。
春生兄弟說,她回傢來問爹要過錢,爹說沒有錢。
春生兄弟說爹聽到欣兒手裡有十兩銀子,當即惱火,將他出事的責任推到欣兒身上,怪她那晚上商量六弟考秀才的事兒的時候沒有拿出來給他。
春生兄弟還說,她手裡邊捏著一張爹和六弟他們簽的聲明文書,證明爹當時沒有出一分錢,可是欣兒沒有把那張紙給他看。
當媳婦在為瞭他能活下來而奔走忙碌的時候,爹和六弟卻還在算計著那些銀子,甚至不想出一分錢來救他。
寒心已經無法形容他當時的感覺。
他孝敬的親爹他撫育教養大的親弟,都已經跟他親情淡薄,背道而馳瞭。
關文伸手捂住眼睛,良久才輕輕舒瞭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好像下瞭什麼決心,眼裡有著沉重的情緒,卻又隱隱藏瞭一絲解脫般的松快。
門邊響起一陣的聲音,關文喊瞭聲:“誰啊?門沒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打開出乎意料的是,進來的卻是老關頭。
關文趕緊喊瞭聲爺爺,掙紮著要起來,被老關頭喝住:“好生躺著,不要亂動,身子還沒好利索!”
關文立馬答瞭句“噯”,讓老關頭在一邊床沿坐。
老關頭摸著墻根坐到瞭床沿邊,先是問關文傷的情況,得知一切都還好,便點點頭說:“你有大造化……”
說著掌根子按按床板砸吧瞭下嘴說:“你爹做得不地道...…”
“爺爺……”
雖然話沒說個完整,但關文自然之道老關頭所言是什麼。隻是他沒有想到就連他爺爺也知道瞭這些事兒瞭。
老關頭嗚咽瞭兩聲,“傢門不幸……”
關文嘆瞭口氣勸他說:“爺爺,沒事兒,我現在不沒問題瞭?你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想想又說:“欣兒跟我說瞭,爺爺你把棺材本都掏出來瞭,我記著呢。”
“不說那個。”老關頭擺擺手,喃喃地嘟囔瞭一番,然後說:“你爹跟六弟,要拖累你。這不行。”
關文微微愣住。
老關頭又說:“你都成親瞭該分傢的。”
關文更是怔愣好半天才道:“爺爺,你你說的啥......”
“分傢!”
老關頭枯糙的巴掌拍在床沿邊上,罵罵咧咧瞭兩句也聽不清他嘴裡說的是什麼,然後才清晰地說道:“我做個主,分傢!”
關武正好端瞭水挨在門口,聽到老關頭最後兩個字,頓時嚇得水都晃蕩出來瞭,忙進瞭屋去,哆嗦著嘴問:“爺,爺爺......你說的啥!”
老關頭不悅地瞪瞭關武一眼,“我說話有那麼不清楚嗎?”
“可是......”關武還是懷疑自己耳朵聽錯瞭,“爺爺你說的是……分傢?”
“分!必須地分!”
關武唬瞭一大跳,忙看向關文。
隻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大哥並沒有一點兒不贊同的情緒,反而看上去有些……輕松?
關武揉瞭揉眼,又仔細看瞭看關文,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他大哥的確是一派輕松。
老關頭還是說:“你做大兒子,不好提,我提。你爹跟你六弟都是不成用的,還比不過你媳婦兒,我們不要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老人卻仍舊是覺得自己關傢出瞭那樣的子孫,又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無比寒心,淚水便也湧瞭出來。
關文仲手拍瞭拍老關頭的手,良久也不發一言。
分傢這事提出來簡單,要分成恐怕很難。
是的,關文也打定主意,要分傢瞭。
他不可能一輩著他爹和六弟連命都不要,以前他孤身一個人倒也沒什現在他娶瞭媳婦兒,就要有擔當。從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看事情倒也大徹大悟瞭,為瞭他,媳婦兒和爹、六弟鬧翻瞭,雖然媳婦兒沒有說分傢的事,但他是知道的,她心裡肯定也想,不然以後在傢裡怎麼待得下去?
分瞭也好,欣兒說得對,他是大哥沒錯,但不能一直擋在弟弟們的面前,這樣不是幫他們,是害他們。
唯一需要考慮的,還是爹。
他正想著要分傢,還在打算怎麼說分傢的事情爺爺便先行提出來瞭。這樣也好,由爺爺提,他不會那麼難做。
關武卻一臉震驚,不能理解,哆嗦著嘴說:“可是,可是爺爺……你,你和爹都還在……”
傢中輩分最大的老人還在世,下一輩就不能分傢,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要是分瞭傢別人會說關傢的閑話,首當其沖的就是關文。他爹和爺爺都還在世便要鬧那麼一出,這不是欺負自己幾個弟弟嗎?
關文卻緩緩地道:“二弟,是分我這一支出去,你們盡可以繼續在一傢生活。”
關武更是不能理解,急慌慌地說道:“大哥!你是長子,你怎麼能……”
“我做主,我說能就能!”老關頭摸瞭摸灰白的頭發,鼓瞭鼓眼,“阿文為這個傢做瞭太多的事情瞭差點命都沒瞭,分出去才好,能過兩天清靜日子。”
關武仍舊是搖頭,“大哥,不能這…...”
這樣村裡人會說閑話,會看不起你的!
關文擺擺手,“二弟,你好歹也替我想想。”
“就是為大哥你想我才覺得不妥當啊!”關武急道:“這要是傳出去,大兒子分傢單過,別人會說閑話的說大哥你不孝順,丟下老父幼弟之類的。而且,你現在身體那麼差怎麼能隨便動土興傢...…再說瞭,這分傢要分東西分田地,這個時候跟爹說這些,爹一定不同意的!”
老關頭拍瞭下床沿怒道:“老子的話他敢不聽!”
關明在傢一向是溺愛關止承,卻也有些懼怕關文的,但隻要老關頭說話,他便不敢言語,估計小的時候也沒少挨過老關頭的訓。
關文幽幽吐瞭口氣正待說什麼卻見李欣進瞭屋來,見到老關頭微微愣瞭一下然後道:“爺爺,你怎麼出來瞭?”
“整天待屋子裡不舒服。”
老關頭樂呵呵地笑瞭聲,又說:“阿文媳婦兒,好!”
老關頭對李欣的態度從來都是不錯的,雖然在關傢兩人沒什麼交集,但老關頭對李欣的維護卻顯而易見。在關傢,老關頭沒什麼太大的存在感,可到關鍵時候他總是能站出來說句話。
隻是李欣敏感地覺得,這陣子老關頭的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瞭,有點兒輕微老年癡呆的癥狀。具體表現在說話有些含糊,有時候會自言自語,眼睛也比之前渾濁。
聽老關頭誇獎,李欣抿瞭抿嘴笑瞭聲,說:“我來拿這幾天換下來的衣裳去洗瞭,今兒天氣還算不錯。”
關文便點點頭,李欣拆開包袱拿出臟衣服正要出去,卻被關武叫住,轉頭一看,這二弟面色就不大對。
“大嫂,你,你勸勸大哥……大哥和爺爺說......”
關武嘰裡咕嚕瞭兩聲才清楚地表達道:“爺爺讓大哥分傢單過去李欣一愣,轉頭看向關文,卻見他倚在床頭對著她輕輕笑瞭笑。又轉過頭去看老關頭,老關頭幾下點瞭點頭。
“分傢,單過去。
老關頭搓搓巴掌,對李欣說:“阿文媳婦兒,聽爺爺的。”
敢情老關頭以為李欣會聽關武的,勸上一勸呢!
天知道她可是最想分傢單過的!這真是瞌睡瞭就有人遞枕頭,李欣不單單是高興,簡直是欣喜若狂!
隻是這時候她卻不能那麼說,當著老關頭和關武的面,場面話還是要提瞭提,若是不提倒顯得她不孝順早起瞭這心思。
李欣先是猶豫瞭一下,然後對老關頭道:“這事兒......”
還沒等李欣說出個所以然來,老關頭就先擺手又搖頭的,“阿文媳婦兒不要勸瞭,爺爺心裡定瞭主意,就不能改!”
李欣心裡樂意得很,巴不得這主意定下誰都改不瞭呢,隻是還是轉頭去看瞭關文,略帶瞭點兒小心問:“你的意思呢?”
關文抿瞭抿唇,淡淡笑道:“爺爺說的話,我一向都得聽。爺爺說讓我分出去,便隻好分出去瞭。”
這便是……塵埃落定瞭?
李欣心裡還有些恍惚,有點兒不敢相信,正想再問問什麼,臥房門卻“啪”一聲被踹開瞭,臉色鐵青的關明和關止承立在門口,旁邊還站著微微勾起唇帶著笑意的阿秀。
“爹,你胡說啥?這傢不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