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將軍,程老將軍啊…”
凌統悲憤到臉形扭曲,一時淚流滿面。
堂堂江東武將之首,孫氏三代元老,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在瞭前來報仇的路上。
還是以被大火燒死,這種奇葩的方式葬送瞭性命。
屈辱啊!
凌統是咬牙切齒,不知如何回去向孫權交待。
片刻後,他的悲憤卻被恐懼取代。
火勢迅速蔓延開來,轉眼間火焰已燒到瞭腳底下,逼得他連連後退。
“凌將軍,程老將軍救不瞭我,我們快換乘走舸逃命吧,再不走我們也要被活活燒死!”
身後士卒拉著凌統哀求。
凌統打瞭個寒戰,驀的清醒過來,猶豫瞬間後,隻得一跺腳逃離而去。
眾人你爭我搶上瞭走舸,匆忙解開繩索,駛離瞭烈火熊熊的旗艦。
“錦帆賊,此番我若回去,我必親手宰瞭你~~”
凌統是咬牙切齒的暗自發誓。
他口中的錦帆賊,便是甘寧。
當年江夏一戰,其父凌操死在瞭甘寧箭下,就此結下瞭這殺父之仇。
孫權本欲斬殺蘇飛,亦是在甘寧的力保下,方才饒其一條性命。
結果呢,這個蘇飛先是殺潘璋降劉,如今又用火攻之計,活活燒死瞭程普。
這些新仇舊恨疊加之下,凌統自然是將所有的怒氣,都加諸在瞭甘寧身上。
就在他咬牙切齒時,身後蘇飛的鬥艦,已是追擊而來。
船上箭如雨下,肆意的射殺逃至走舸上幸存的江東士卒。
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瞭大江之上。
“快搖槳,速速提起速來,甩開追擊敵船——”
凌統也顧不得悲憤,一面舞刀擋箭,一面嘶聲大叫。
江東士卒們不顧一切,瘋瞭似的搖槳。
飛蝗般的利箭,卻追著他們傾瀉而來。
“啊——”
又是一聲慘叫響起,凌統肩上背上,連中兩箭,栽倒在瞭甲板上。
左右士卒大驚失色,紛紛圍瞭上來。
“不要管我,繼續搖槳,繼續——”
凌統忍著箭傷嘶啞大叫,將左右士卒一把推開。
走舸頂著箭雨,在付出瞭被射死一半人的代價之後,終於是逃離瞭劉軍箭雨追擊。
凌統松瞭口氣,顫巍巍回頭掃去。
隻見大江之上,到處是被燒毀的戰船,江面上漂浮的己軍士卒屍體,更是不計其數。
一場火攻下來,一萬水軍,至少近七成損失,可謂慘敗。
“我江東水軍,明明無敵於大江之上,為何會屢屢敗給那劉備?”
“可恨,可恨啊——”
凌統怒火沖腦,仰天大叫三聲,眼前一黑,就此昏死瞭過去。
夏口水營。
目睹瞭這場火攻盛況,駐守岸邊的劉軍將士們,發出瞭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蕭軍師的奇謀妙計,當真是層出不窮,不想這鐵鎖橫江附以火攻,竟能不消一兵一卒就大破江東鼠賊!”
“那蘇飛新降未久,主公竟敢用他擔此重任,主公這份用人的氣魄,當真如高祖轉世呀…”
魏延臉上是敬佩的神情,口中唏噓感慨,嘖嘖贊嘆不已。
爾後大笑數聲,擺手喝道:
“速速派信使前往巴丘,向主公報捷!”
…
濡須塢。
大帳內,孫權,周瑜,魯肅再聚首。
“我正率軍圍攻合肥,為何主公先調凌公績一萬兵馬南下,又令我撤合肥之圍,率全軍星夜退至濡須塢?”
“主公,我們到底還要不要打合肥?”
周瑜一見面便厲聲質問,言語神情間,明顯透著不滿與質疑。
“公瑾莫激動,吾從一開始目標便不是合肥,而是意在荊州呀。”
孫權親自起身上前,為周瑜倒瞭碗湯茶,送到瞭他手中。
意在荊州?
四字一出,周瑜神色一震,驀然間似已猜到瞭什麼。
一旁魯肅卻是一頭霧水,聽不出言外之意。
孫權也不解釋,回頭瞟瞭呂蒙一眼。
呂蒙輕咳瞭幾聲,遂將全盤佈局,向周魯二人攤牌道知。
周瑜臉色微變,明明已猜出瞭端倪,卻仍是吃瞭一驚。
魯肅則是駭然變色,騰的跳瞭起來,激動的叫道:
“主公,肅幾度往返與荊州江東,費盡唇舌才說服劉備冰釋前嫌,重新與我江東結盟,釋放程老將軍,共抗曹賊!”
“主公豈能出爾反爾,轉眼間就再次背信棄義,撕毀盟約,發兵偷襲荊州?”
魯肅情緒激動之下,竟公然指責孫權“背信棄義”。
孫權眉頭一皺,面露不悅,目光斜瞟呂蒙一眼。
“魯從事此言差矣,那劉備既與我們結盟,就該將我被俘士卒,還有程老將軍無條件放歸,方能顯示其結盟的誠心。”
“可那劉備呢,卻以程老將軍做要脅,逼迫我們白白送他幾萬丁口,這是盟友該做的事嗎?”
“所以說,是那劉備不義在先,今主公兵發荊州,隻是以牙還牙罷瞭,何來背信棄義之說?”
呂蒙站出來替孫權打起瞭圓場。
這一番巧舌如簧的辯解,一時竟令魯肅無言以對。
憋瞭半晌後,魯肅隻得看向周瑜:
“公瑾,主公此舉,你又怎麼看?”
他以為,周瑜有君子之風,這一次會站在他這一邊。
畢竟孫權可是兩度背盟,任誰隻要稍有風骨,皆會視之為不恥,何況是江東美周郎。
可惜他不知,此時的周郎,已非當年的周瑜。
那一箭之仇,瘸腿之恨,已令他將報仇雪恥,置於瞭心中首位。
其他皆要為此讓位。
面對魯肅的“求助”,周瑜隻面無表情的回瞭一句:
“隻要結果是我們能擊滅劉備,攻下荊州,過程如何,手段如何,皆不必太過在意。”
“子敬,兵者詭道也,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不可太過迂腐也。”
魯肅啞然。
他難以置信的看向周瑜,震驚於自己素來敬仰的那位美周郎,竟然也能墮落至此!
魯肅的眼神,漸漸有震驚,變成瞭失望。
然木已成舟,程普的奇襲之軍,早已出發瞭數日,再說什麼也已經於事無補。
“肅兩度出使襄陽,全力促成孫劉兩次結盟,主公卻兩次背盟,實乃陷肅於不義也,唉——”
魯肅一聲失落無奈的嘆息後,向孫權揖瞭一揖,轉身退出瞭帳外。
看著魯肅離去背影,同樣是失望的搖頭一嘆:
“子敬胸有大略,卻拙於奇謀,終究是不及公瑾,比及子明你也多有不及呀。”
責備魯肅之時,孫權順勢又誇贊瞭周瑜和呂蒙一番。
“子敬性情厚道,卻不善變通,主公勿怪。”
周瑜先為魯肅開脫,爾後拱手道:
“凌公績的大軍此刻想必已過夏口,正直撲巴丘。”
“主公,兵貴神速,我們當即刻大軍出發,隨後將夏口城拿下才是!”
孫權深以為然,欣然下令全軍開拔。
當晚,數萬江東軍主力,便離濡須塢西去,直奔荊州而去。
兩日後,水軍抵達樊口以東江面。
孫權與眾將立於甲板上,正興致勃勃的商討著攻取夏口的戰術部署。
徐盛等諸將已知曉真相,想著再攻夏口,一雪前恥,無不是精神大振,鬥志昂揚。
“主公,都督,前方有船隊前來,似是我軍旗幟!”
陳武一聲大叫,打斷瞭眾人熱議。
孫權及眾人抬頭凝望,果然見上遊江面上,有四五十艘戰船正順流而來。
船隊零零散散,全無陣形章法可言,儼然是吃瞭敗仗狼狽逃歸之狀。
孫權心頭咯登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左右諸將們頓時也議論紛起,盡皆緊張不安起來。
須臾,兩支船隊會合。
一艘走舸靠上旗艦,一員滿身是血的武將,在士卒的攙扶下登上甲板。
“主公,主公啊——”
那武將含著悲憤淚水,跪倒在瞭孫權腳下。
“凌公績?”
孫權大驚失色,一把將其扶住,聲音顫栗的喝問道:
“吾命德謀老將軍與你奔襲巴兵,你怎會還在樊口,怎又變成這副模樣?”
周瑜,呂蒙等眾人,無不是臉色驚變,緊張不安的齊望向凌統。
“主公啊,那劉備早有準備,竟在夏口設瞭一道攔江鐵索,擋住瞭我軍去路。”
“我軍來不及減速,被敵軍趁勢發動火攻,我一萬大軍折損大半,幾乎全軍覆沒啊!”
“主公,我們敗瞭!”
凌統淚流滿面,悲憤的將前因後果道破。
旗艦之上,一片驚嘩。
本是蹲著的孫權,腳下一軟,竟是一屁股跌坐在瞭甲板上。
呂蒙臉色駭然扭曲,搖搖晃晃退後半步,嘴巴張成瞭誇張的圓形,額頭瞬間浸出一層冷汗。
周瑜亦是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神情錯愕驚異。
“攔江鐵索?火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大耳賊明明已全軍前往巴丘,為何會在夏口有這樣部署?”
“為什麼,誰能告訴吾是為什麼?”
孫權掙紮著起身,將攙扶的陳武一把推開,近乎歇廝底裡的沖著眾人大叫。
所有人皆是茫然驚愕,同孫權一樣是一頭霧水。
呂蒙眼珠飛轉,驀的暴睜開來,似已猜到瞭什麼。
他剛想開口,見得孫權那亢怒激動的神情,一時竟不敢開口。
“主公,看樣子,必是劉備算定我們會再襲荊州,料到我們會假借運送傢眷,以水軍奔襲巴丘。”
“所以,劉備才暗中設下這鐵鎖橫江之計,令我們的水軍無法通過夏口江域。”
“這是劉備麾下,有人識破瞭呂子明的計策!”
一片驚愕茫然中,唯有甘寧最先冷靜瞭下來,推算出瞭其中玄機。
孫權身形一震,如被一道驚雷轟中頭頂,腦海中瞬間迸出一個名字:
蕭和!
難道說,又是此人,識破瞭呂蒙之計?
諸葛亮身在襄陽,徐庶又在輔佐張飛攻當陽,劉備身邊隻有一個蕭和,除瞭他還能有誰!
“子明此計天衣無縫,鬼神難測,就算那蕭和神機妙算,怎麼可能識破?”
“還有這鐵鎖橫江之計,乃是亙古未有之策,他又是怎麼想到?”
“吾不信,吾不信那山野村夫,當真能神機妙算到如此地步——”
孫權口中碎碎念著,不停的搖著頭,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
這是第三次瞭!
三攻夏口,每一次皆是雄心萬丈,志在必得。
每一次卻是損兵折將,慘敗收場!
那一座夏口城,仿佛成瞭他孫傢不可逾越的禁區!
任他再有奇謀妙計,仍他填進去多少兵馬,結果都是一樣。
慘敗!
孫權陷入瞭無盡的迷茫困惑,實在想不出這到底是為什麼。
“凌公績,程老將軍呢?”
恢復冷靜的周瑜,突然發現瞭不對勁。
孫權心中一凜,猛的抬頭看向凌統。
凌統目光卻射向甘寧,臉形扭曲出極度的憤恨。
“錦帆賊,你先害死我父親,今又害死程老將軍,我要殺瞭你——”
凌統一聲怒罵,突然拔劍出鞘,瘋瞭似的斬向瞭甘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