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溫軍師有何奇策,可破這鐵索橫江之陣?”
劉備欣然問道。
眾人驚喜的目光,亦是齊聚蕭和。
蕭和卻不緊不慢道出瞭兩個字:
“火攻!”
劉備一怔,一時未能領悟。
一旁思緒飛轉的法正,驀的眼前一亮,搶先說道:
“軍師的意思,莫非是於船筏上裝滿石蠟火油等易燃之物,以火船撞向那攔江鐵索,以烈火將之焚斷!”
“如此,我軍不消一兵一卒,便可破瞭周瑜的攔江鐵索陣?”
蕭和笑而不語,微微點頭。
他當初這一策,乃是源自於西晉滅吳時,吳國為阻擋王濬統帥的益州水軍順江東下,便於長江上設下攔江鐵索。
那位滅吳名將王濬,便是以火攻之計,破瞭這攔江鐵索。
也就是說,這道鐵索橫江之計,本身就是自帶破解之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沒想到這鐵索陣看似難以逾越,破解起來竟如此簡單!”
劉備恍然明悟,不禁拍案叫絕。
爾後卻又面露奇色,問道:
“伯溫,當初你獻此計之時,莫不是早就想好瞭能以火攻破之?”
蕭和微微點頭。
這時,黃忠忍不住說道:
“以那周瑜呂蒙的智計,一時間想不出破解之策不足為奇,可為何卻連攻一月,都未能想到火攻破之?”
眾人的目光看向瞭甘寧,皆是想從他那裡,知道周瑜當時是怎麼想的。
“以寧對那周瑜瞭解,他其實應該是想到瞭以火攻燒熔鐵索的手段。”
話鋒一轉,甘寧又道:
“不過若用火攻,要麼順流,要麼就得順風,當初江東軍處於下遊,若是逆流放火,非但燒不到鐵索,反而會燒瞭自己。”
“蕭軍師此計,現下卻是從上遊放火船,自然便沒有這等顧慮。”
“寧猜想,當時周瑜正是有此顧慮,所以才沒敢用火攻之計。”
甘寧一番推測,解釋瞭黃忠等眾人的疑點。
劉備則面露贊賞之時,暗暗佩服蕭和的識人之能。
甘寧能以武將身份,說出這等判斷見解,實屬難能可貴,其果然如蕭和所說,乃是一員智勇兼備的名將之才。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伯溫軍師敢用此計,卻無懼周瑜用火攻破之。”
劉備微微點頭,卻又是疑道:
“可那周瑜既知這鐵索截江之計,乃是伯溫你所創,他何來的自信就敢斷定,伯溫你不知此計的破解之法,竟敢冒險用瞭此計?”
蕭和沉吟不語。
片刻後,目光望向下遊方向,說道:
“主公所說,那周瑜未必不會想到,他依舊敢用此計,我猜想應該是無奈之下,不得不賭上一把吧。”
劉備恍然明悟。
周瑜這是別無選擇,隻能破釜沉舟,把希望寄托在蕭和想不出破解之策。
“這周郎足智多謀,膽魄不凡,確實乃天下少有的智將。”
“可惜啊,他生不逢時,遇上瞭伯溫你呀。”
劉備一番感慨後,臉上重燃豪意,拂手喝道:
“傳令下去,大軍順流東下,準備好船筏火油,咱們就一鼓作氣,破瞭周瑜的鐵索陣!”
…
兩日之後,南陵江域。
兩道鐵索,橫亙南北,截斷瞭滾滾長江。
鐵索下遊方向,近百艘江東戰船,浮泊於江面之上。
樓船旗艦上,周瑜扶劍而立,環掃著四周戰船,心頭卻掠過幾分心酸。
回想當年,江東水軍雄兵數萬,戰船千艘,何等之盛。
現如今,卻隻剩下這區區不到一萬水卒,戰船也僅隻剩下百餘艘。
又是何等之淒慘…
“伯符,你放心吧,隻要我周瑜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為你孫傢支撐下去!”
“若你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們熬過這一關吧…”
周瑜抬頭仰望蒼空,口中喃喃自語著。
“都督,劉備水軍來瞭!”
身邊響起徐盛的叫聲。
周瑜思緒收回,抬頭一望,果然見上遊方向,一支艦隊已浩浩蕩蕩而來。
千艘大小戰船,無數面雲帆,無數面戰旗,遮天蔽日,鋪江而來。
聲勢之浩大,隱隱已超越瞭當年江東水軍最鼎盛之時。
各船上的江東士卒,立時神經緊繃起來,面露懼意。
縱然是身邊徐盛這等悍將,亦是臉色微變,眉宇間顯露出忌憚之色。
周瑜極力佯作平靜,揮手喝道:
“向南岸黃公覆和北岸徐晃傳令,命他們做好準備,務必死守城池營寨,不得後退半步!”
“傳令各船,隨時壓上去,阻止敵軍破壞攔江鐵索!”
周瑜連傳數道號令。
旗幟令旗搖動如風,向南北兩岸及各船傳下瞭他的將令。
鳴鑼示警之聲,即刻響徹瞭大江兩岸。
黃蓋和徐晃皆是嚴陣以待,做好瞭迎擊劉軍猛攻的準備。
江上百餘艘江東戰船,則溯流而上,開始接近兩道鐵索,以阻止劉軍戰船接近鐵索,以刀斧砍伐破壞。
曹孫聯軍看似已部署周密,將劉軍攻破鐵索陣的所有手段堵死。
“關羽,你盡管放馬過來吧,吾今日必叫你有來無回,殺你個片甲不留!”
身邊的徐盛更是激亢如狂,赤袒著膀子,手中抄著戰刀怒叫著,迫不及待想要大殺一場,以雪柴桑慘敗之恥。
唯有周瑜,表面看似鎮定自若,拳頭卻暗暗緊握,手心裡已攥出瞭一層冷汗。
“蕭和,你就算是再神機妙算,也終究是凡人之軀,總有失算之時。”
“這一次,你應該不會想到,以火攻破這鐵索陣吧…”
周瑜心已經提到瞭嗓子眼,心頭一個聲音,卻還在不停的安慰著自己。
關羽的水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突然。
無數道火光,幾乎同一時間,在劉軍陣前燃起。
緊接著,百餘艘熊熊燃燒的船筏,便脫離瞭劉軍船陣,順流疾馳,鋪天蓋地的朝著鐵索陣呼嘯而來。
周瑜眼珠陡然爆睜,緊咬的牙關竟已滲出瞭一絲鮮血,臉上的鎮定自若煙銷雲散,表情漸漸化為絕望。
“蕭和,你終究還是想到瞭火攻之策瞭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失算一次,為什麼啊——”
周瑜仰天一聲悲憤絕望的大叫。
急怒攻心之下,他心頭一陣絞痛,手捂著心口搖搖晃晃倒退數步。
“都督!”
徐盛驚叫一聲,慌忙將周瑜扶住。
周瑜大口吸著氣,顧不得心頭絞痛,大叫道:
“速速傳令兩岸,將第二道鐵索放下去,派拒火船上前,將大耳賊的火船推往岸邊!”
“速速,速速——”
他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徐盛急將號令傳下,令旗搖動如風。
兩岸守軍得令,急將第二道鐵索沉入瞭江中,數十艘拒火船疾馳而上,撲向瞭第一道鐵索。
便在這一會功夫,數以百計的火船,已是順流襲卷而至。
“砰砰砰!”
一艘接一艘的火船,撞上瞭鐵索。
熊熊烈火,開始燒灼起瞭索鎖。
江東軍的拒火船這才趕到,慌忙探出撐竿,妄圖將火船推至兩岸。
順流與逆流的區別,就此顯現瞭出來。
若火船從下遊而來,自然可輕輕松松推離,可火船從上遊而至,在順流之力的加持下,又豈是能輕易推離?
何況,劉軍的火船數以百計,源源不斷的從上遊而來,很快便密密麻麻貼滿瞭鐵索,又豈是江東軍區區幾十艘拒火船就能撼動。
“嘣嘣嘣!”
斷裂聲響起。
某一處的鐵索,在烈火燒灼與火船推力的雙重作用下,終於承受不住,從中崩裂瞭開來。
攔江鐵索眨眼之間,便是沉進瞭江中。
失去瞭阻攔的火船,繼續順流而下,成片成片撲向瞭拒火船。
船上士卒大驚失色,慌忙想要掉轉船頭逃跑。
為時已晚。
火船太近,數量太近,不等拒火船轉向,便已撞瞭上來。
一艘艘的拒火船,反被火船引燃,江東士卒的哀嚎求救聲,霎時間此起彼伏。
“都督,我們的鐵索陣斷瞭,這可該如何是好?”
徐盛指著前方鋪江而至的火船,眼神已化為恐懼,全然已沒瞭當年那股豪狂氣焰。
周瑜神色灰暗,眼中的那一絲僥幸,此刻也已煙銷雲散。
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後,周瑜隻得無力的一擺手:
“傳令下去,各船即刻向下遊濡須口方向撤退。”
“給北岸曹軍和南岸公覆老將軍傳令,命他們即刻棄瞭城寨,全軍沿陸路向濡須口一線撤退——”
徐盛匆忙傳令。
百餘艘江東戰船,不等周瑜號令傳下,便已掉轉方向,急先恐後向下遊逃去。
劉軍旗艦上。
劉備與蕭和並肩而立,借著樓船居高臨下之勢,欣賞這場火攻盛況。
“伯溫,這攔江鐵索的缺陷,果然是怕火攻,雲長如此輕松便已破之。”
“不知那東施效顰的周郎,現下作何感想…”
劉備遙指著前方鋪江烈火笑道。
蕭和一指,卻笑著向南陵城方向一指:
“江東水軍已逃,追應該是追不上瞭,主公可令雲長將軍莫要做無謂追擊,令水軍於南陵城下遊登陸,封住黃蓋棄城東逃之路。”
“此賊乃江東三老臣僅存一個,咱們就將其圍殲於南陵,給周郎來個雪上加霜。”
劉備大笑,當即依蕭和所說傳令。
於是關羽統帥的水軍,迅速於南陵下遊方向登陸。
同時南岸並進的黃忠諸將,亦統帥步軍長驅東進,直撲南陵城而去。
下遊處。
稍稍緩過勁的周瑜,在徐盛的攙扶下來到船尾,巴巴的望向南陵城方向,隻盼著能看到黃蓋及時撤出,沿陸路前來會合。
江東軍現下兵力捉襟見肋,城中那五千兵馬,現下也是彌足珍貴。
何況城中統軍者,還是黃蓋這員僅存的孫氏三代老臣。
這要是折損在此,於江東又將是雪上加霜式的沉重一擊。
他將如何向孫權交待?
“都督,那關羽好像沒有繼續追擊我們,反向南岸方向駛去?”
“不好,他這是要在南陵下遊登陸,截斷黃老將軍退路,要把我們那五千兵馬困死在南陵城!”
徐盛眼珠爆睜,指著上遊劉軍顫聲驚呼。
眼睜睜看著關羽水軍登陸,堵住瞭南陵守軍的退路,周瑜拳頭緊握,渾身發抖,眼中漸漸為悲憤絕望填滿。
“這必又是那蕭和的毒計,他是要將黃公覆和我五千兵馬圍死於南陵,令我軍雪上加霜啊…”
“蕭和,山野村夫,你,你——”
周瑜是咬牙切齒,臉形扭曲,怒血如利刃般剜到他心頭劇痛。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既生瑜,何生和,既生瑜,何生和啊——”
周瑜陡然間仰天悲憤大叫,嘴角一股怒血溢出,兩眼一黑,仰頭氣昏瞭過去。
“都督!”
船上霎時間一片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