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敵軍有些不對勁,我們怎麼辦?”
徐晃也覺察到瞭形勢有異。
張遼嘆瞭一聲,無奈道:
“三個姓曹的都沖瞭,子文公子也在其中,你我豈能退縮?”
說罷,張遼長刀一招,大喝道:
“擂鼓,全軍壓上,將敵軍趕下長江!”
徐晃自然明白張遼言外之意。
人傢三個姓曹的都沖上去,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就算你明知劉備有詐,你也得硬著頭皮跟著沖上去。
說白瞭,縱然明知前方是火坑,你也得跟著跳!
徐晃嘆瞭一口氣,隻得揮舞大斧,召呼本部兵馬壓上。
“嗵嗵嗵——”
戰鼓聲響起在原野之上。
兩萬餘曹軍步兵,大小數十座軍陣,轟然而動,尾隨於虎豹鐵騎後,向著江邊的劉軍卻月陣推去。
而此刻。
不光是旗艦上的劉備,遠在南岸的蕭和,也在一座望樓上,遠望著北岸濡須口戰事。
“給我也看看!”
身旁的關銀屏一臉急切,忍不住搶過瞭蕭和手中望遠鏡。
面對未婚妻的“蠻不講理”,蕭和隻能是苦笑著搖瞭搖頭。
“曹軍的騎兵沖上來瞭,伯溫,跟你設想的一樣,曹軍果然以騎兵沖陣。”
“隻是這卻月陣,當真能擋得住曹軍麼…”
關銀屏口中碎碎念著,俏臉間掠過幾分擔憂。
蕭和卻一笑。
開玩笑呢,那可是卻月陣!
此陣法可是當年那位“氣吞萬裡如虎”的宋武帝劉裕所創。
這套陣法,乃是這位武略超凡的南朝宋開國皇帝,專為對付北魏的鐵騎所打造。
當年,宋武帝為收復關隴,率水軍進入黃河,沿河西進直撲關中。
彼時崛起於塞北的鮮卑人,已建立瞭北魏王朝,占據瞭黃河以北之地,調集瞭鐵騎數萬阻擋宋軍西進。
於是宋武帝為擺脫鮮卑人的阻撓,便於黃河北岸擺下瞭這卻月陣,以兩千餘人重創數萬鮮卑鐵騎。
隻不過,擺這卻月陣的條件,相當的苛刻。
首先你要背河列陣,身後有江河為屏障,可以保護住後路,避免被敵方騎兵迂回後方。
其次你還得有一支強大的水軍,憑借著樓船巨艦的高大,提供遠程箭矢的支持。
此外這卻月陣隻守不攻,你還得要確保敵軍求戰心切,要主動對你發起進攻。
這些個條件,今日一戰恰恰都滿足。
當年劉裕背靠黃河,今日劉備則是背靠長江。
當年宋國水軍強大,如今關羽統帥的水軍,同樣無敵無長江。
而當年鮮卑人急於阻止劉裕奪取關中,眼見宋軍登岸,自然是求之不得,即刻發動瞭進攻。
現下曹軍發覺劉備要在濡須口修築塢壁,則是別無選擇,拼瞭命也要阻止。
天時地利人和統統滿足,焉有不勝之理?
蕭和遂叫鄧艾搬瞭懶人椅上來,仰頭一躺,坐等著北岸戰事結果。
北岸方向。
曹軍滾滾鐵騎,已沖近瞭一箭之地。
擁有神射之術的黃忠,距離感自然拿捏的極準,大喝一聲:“放箭!”
指尖一松,手中箭離弦而去。
下一瞬,一名虎豹騎面門正中一箭,慘叫著栽落於馬下。
幾乎同時,三百餘支利箭,從卻月陣中呼嘯而出。
“噗噗噗!”
慘叫聲驟起,沖在最前端的虎豹騎,成片成片被釘倒地。
“子文小心!”
奔行中的曹純厲聲示警,策馬擋在瞭曹彰跟前,揮刀擋去瞭襲來利箭。
此刻曹彰也覺察到有異,叫道:
“子和叔父,敵軍弓弩手最多不過五百,箭矢卻能殺傷我們這麼多弟兄,必定都是善射之士!”
曹純目光射向劉軍陣,當即揮刀喝道:
“敵軍善射,不可正面沖擊,即刻迂回側——”
曹純神色驀然一震,號令說瞭半截戛然而止。
按照平常的套路,正面沖擊若發現敵軍箭矢太猛,則改為迂回側後,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將敵陣拉扯出破綻,爾後趁勢由敵陣薄弱處突入。
可此時曹純卻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座劉軍陣,竟然沒有側後!
因為這座半圓陣,乃是兩頭抱河背水而立,整個弧形面全都是正面,根本就沒有側翼。
此陣的後方,則以長江為天然屏障!
這怎麼迂回,你總不能馬蹄長江,去迂回到人傢後方吧?
何況人傢後方的江岸邊,還有水軍樓船,如同十餘座箭塔在拱衛。
“莫非…”
曹純後頸一涼,暗吸瞭一口涼氣。
他陡然間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不知不覺中,跳進瞭劉備給他挖的坑裡邊。
劉備必是早算準瞭他們會以騎兵半渡擊之,特意磨琢出瞭這麼一座以戰車為屏障的半圓陣,就是為瞭防他鐵騎沖擊。
正如此前軍議張遼所提醒的,劉備明知可能會被半渡擊之,卻依舊敢強登北岸,必是有恃無恐!
“大耳賊~~”
覺察到中計的曹純,咬牙切齒暗罵。
身旁的曹休看出曹純萌生瞭退意,厲聲叫道:
“叔父,敵軍不足千人,不管他擺的是什麼陣形,我們五千鐵騎若為其驚退,豈非折瞭我軍軍威!”
“再者,我們現下若退,若是給大耳賊在北岸紮下營壘,我們如何向丞相交待!”
曹純心頭一震,剛剛萌生的退意,立時為曹休一番話喝散。
曹休說的沒錯,他五千鐵騎,若被八百敵軍逼退,他曹休顏面何在?
虎豹騎的威名又何在?
顏面掃地還是其次,若給劉備在濡須口築營,他們幾十萬大軍就要被堵在長江之北,重蹈當初樊城一戰的覆轍!
騎虎難下,隻能頂著劉軍的箭矢硬沖瞭。
曹純迅速權衡出利弊,揮刀大喝道:
“虎豹騎聽令,給我繼續沖,一鼓作氣沖過去——”
五千虎豹精銳,隻得嘶吼著,咆哮著,頂著長沙兵的利箭繼續狂奔。
終於。
在付出幾百騎死傷後,最前邊的虎豹騎,好歹是沖到瞭卻月陣前。
下一刻,他們卻傻瞭眼,急是勒馬收步。
前方若是血肉之軀,自然是仗著騎兵的沖擊力,一口氣撞上去,沖垮敵陣便是。
可擋在他們前邊的可是戰車啊!
這要是硬生生撞上去瞭,豈非撞上瞭鐵板,把自己撞個粉身碎骨?
隻是戰馬速度已起來,陡然間又焉能及時收住,數以百計的騎兵,還是撞在瞭戰車上。
碰撞聲,戰馬嘶鳴聲,立時四起。
更要命的則是,戰車上的四百長沙兵,所執皆為丈八長槊,見得敵騎逼近,毫不猶豫的就狠狠紮瞭上去。
慘叫聲緊隨而起。
數以百計的虎豹騎,如紙糊一般,成片成片被劉軍長槊洞穿。
一片人仰馬翻!
死傷無數後,虎豹騎終於止住瞭沖勢,開始揮舞著兵器,砍向戰車和車上的劉軍。
戰車的防禦力,又豈是區區刀槍能破得瞭的?
曹軍的刀槍砍上去,如同砍在瞭銅墻鐵壁上,撼動不瞭戰車分毫。
而躲在戰車內的長沙兵,則借助於戰車保護,輕松避擋住曹軍攻擊,反以手中長槊不斷殺傷敵騎。
車陣內的劉軍弓弩手,以及江邊水軍的弓弩手,則從容不迫放箭,射殺擁擠於車陣外的曹軍。
慘叫聲此起彼伏,一道半圓形的血霧,環著卻月陣升起。
“這是什麼陣法,竟能完全克制我虎豹騎?”
曹純臉形扭曲,眼眸中噴燃出驚愕之色。
看著自己的部下,如紙糊一般,被劉軍長槊不斷的戳死,曹純終於清醒瞭過來。
劉備這半圓車陣,就是為瞭以步克騎,專為破他虎豹騎所設。
這就是劉備敢有恃無恐,向他下戰書的底氣所在!
現下他的五千鐵騎,踢在瞭鐵板上,若再這麼強行攻下去,非得全軍覆沒不可。
不行,不能再逞強瞭,得撤!
曹純念頭飛轉之後,一咬牙,大喝道:
“全軍聽令,撤退,即刻撤退——”
不遠處的曹彰聽得這撤退命令,卻是惱羞成怒,叫道:
“子和叔父,我們若就這麼撤退,你我顏面何在,我們曹傢軍威何在?”
“不能撤,說什麼也不能撤——”
曹休也不甘敗退,大叫道:
“子和叔父,再堅持片刻,等到後邊步軍推進上來,我們必能破大耳賊此陣!”
這兩位曹傢年輕一代,一個急於立功向他老子證明自己,一個則是被復仇雪恥的執念沖昏瞭頭腦,二人皆是不肯撤退。
曹純卻怒瞭,厲聲叫道:
“等到步軍推進上來,我虎豹騎隻怕早已死傷殆盡,此乃我曹傢精銳之師,豈容爾等意氣用事!”
“撤退,給我撤退——”
曹純卻不理會這兩個愣頭青,執意下令撤退,撥馬便要回身。
曹休無奈,隻得恨恨一咬牙,撥馬而走。
“叔父,我們若是撤瞭,等到步軍推上來,敵軍早築好瞭營墻,這濡須口就要落在大耳賊手裡。”
“我們不能撤,不能撤啊——”
曹彰卻策馬上前,攔下瞭曹純,還要勸阻。
就在這時。
卻月陣內,黃忠已彎弓搭箭,森冷的箭鋒鎖定瞭曹純。
身披重甲,坐騎乃上等遼東健馬,左右還有親衛環護,還能對士卒們喝斥下令,必是一員曹將無疑。
管他是誰,先射他一箭再說。
“去!”
伴隨著一聲低喝,一箭弦離而出,直奔曹純後腦而去。
正是曹純背對著卻月陣,又與曹彰爭執,根本無暇察覺到身後冷箭來襲。
“叔父小心!”
正面的曹彰卻驀見寒光襲來,急是大喝示警,來不及多想便探手將曹純往旁一推。
曹純身形一偏,利箭擦著他的耳邊掠過,卻直奔曹彰而去。
避之已不及!
“噗!”
一箭正中曹彰左眼。
“啊——”
一聲嘶心裂飛般的嚎叫聲響起,曹彰捂著中箭的眼睛,轟然栽倒在瞭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