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天子?”
在場眾人,皆是神色一振,驚奇的目光齊聚向瞭蕭和。
“曹賊正是借著天子名義,招攬天下豪傑為其所用,又借天子詔命,名正言順征伐四方,占盡瞭大義名份。”
“若能救出天子,令曹操失去瞭大義名份,於曹操無疑乃是一記重創!”
趙雲點出其中好處,忙問道:
“不知伯溫軍師有何妙計,可從許都城中將天子救出?”
眾人振奮期許的目光,皆齊望向蕭和。
蕭和卻並未繼續說下去,反是意味深長的嘆道:
“搶出天子,於主公而言,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呀。”
天子在手,好處自然不用多說,曹操的先例就擺在那裡。
迎天子之前,曹操才剛趕走呂佈,手握一個被打到半殘的兗州。
迎天子之後,短短數年間,曹操地盤便急速擴張,豫州,徐州,司州部分,淮南之地…盡數落入其手。
這其中當然少不瞭曹操的雄才大略,用兵如神,可與天子這面大義旗幟在手也密不可分。
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想吃皇糧的人才,前來投奔朝廷,順手被你曹操擼進自己的霸府?
不然袁術稱帝,你曹操沒有天子的詔書,怎麼能輕松誘使孫策起兵反袁?
不然你與袁紹決戰之時,關中諸將怎麼會那麼聽話,幫著你曹操對付袁紹,而不是趁勢一擁出關,背後捅你一刀子?
挾天子的好處,在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之時,那是顯而易見。
不過現下天下諸侯已被滅的七七八八,大的隻餘曹操劉,小的隻剩劉璋,公孫度,以及關中諸將幾股,挾天子的好處便要打瞭折扣。
至於迎天子的壞處,當然也有曹操以身作則。
當今這位天子,可是位不甘為傀儡,極是能折騰的天子,在曹操有生之年幕後操縱瞭多次兵變,給曹操添瞭不少麻煩。
衣帶詔就是最典型的一個例子。
劉備若是迎瞭天子,其必不甘為擺設,多半會想方設法奪回大權。
那時劉備該怎麼對待天子?
學曹操那樣,將忠於天子的漢臣殺盡,把天子當成犯人一樣圈禁起來?
人傢曹操好歹是外姓,且殘暴之名早就人盡皆知,無所謂世人悠悠之口。
你劉備可是漢室宗親,行的是仁義王道,你能學曹操那樣粗暴對待天子?
蕭和不用猜也清楚,劉備是一定做不到的。
既是做不到,難道就放任天子明目張膽的發展自己的勢力,一步步收回大權,將劉備半生的奮鬥成果竊取?
怎麼可能呢!
蕭和也罷,諸葛亮也好,關張這些武將謀臣,他們是要輔佐劉備匡扶社稷,再興大漢。
可匡扶漢室,卻不代表要扶你劉協重掌大權。
我們的匡扶漢室,乃是要扶劉備登上帝位,成為大漢天子。
這般心思,大傢夥嘴上不說,卻都心有默契。
如此一權衡的話,迎天子便是利弊兼有,好壞摻半。
蕭和思慮再三後,遂道:
“此事關系重大,非我等能擅自作主。”
“我這就修書一封,以八百裡急報送往濡須塢,一者向主公報捷,二者也請示主公決斷。”
魏延趙雲等,此時也意識到這件事的份量,自然不敢有異議。
馬超一個“外人”,當然也不好說什麼。
當下蕭和便寫下一道捷報,準備派人送往濡須塢。
就在這時,鄧艾卻匆匆入堂,向蕭和附耳稟報,府外來瞭一位神秘文士,自稱是劉備故人,有十萬火急之事想要秘密求見。
劉備故人?
還十萬火急之事?
蕭和眼中閃過一道疑色,猶豫瞭片刻後,還是令鄧艾將那人請入偏堂相見。
片刻後。
蕭和找瞭個借口席席,留馬超兄妹等繼續喝慶功酒,自己則在趙雲和魏延的陪同下,來到瞭偏堂。
此時身著黑衣的中年文士,已踱步於堂中,臉上明顯寫著焦慮二字。
蕭和便上前一拱手,淡淡道:
“在下蕭和,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有何事要見我?”
那中年文士猛回頭,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蕭和,滿臉的好奇之色。
半晌後,中年文士才回過神來,忙是一拱手:
“在下孔融,久仰蕭軍師神機妙算之名,今日有幸得見,當真是幸甚。”
孔融!
眼前這中年文士,竟是大名鼎鼎的孔文舉!
難怪他自稱是劉備故人。
當年孔融做北海相時,為青州黃巾所圍,派太史慈往平原向劉備求援。
於是便有瞭劉備北海救孔融這段佳話,兩人也就此結下生死交情。
這個本應該在赤壁之戰後,為曹操所殺的當世大儒,或許是因為歷史的改變,有幸活瞭下來。
不過就算是他活著,此時也應該在許都做九卿之一的少府才對,怎會出現在這宛城?
“原來是孔少府,失敬失敬。”
蕭和忙將孔融請入上座,香茗奉上,爾後才問及孔融深夜造訪的原由。
孔融一聲輕嘆,便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原來數日前,天子不堪為曹操挾持,便想借著孔融與劉備的關系,密令孔融暗中聯絡劉備,將其從許都救出。
孔融遂以居傢養病為掩護,暗中出許昌南下,想就近入荊州密見劉備。
誰想途經博望城之時,得知瞭蕭和率軍攻破宛城,曹仁慘遭大敗的消息。
孔融遂星夜兼程前來宛城,來求見蕭和,想通過蕭和向劉備轉達天子求救的消息。
“天子密詔在此,懇請蕭軍師務必將之轉呈給玄德公才是,融拜求瞭!”
孔融從懷中取出一道詔書,小心翼翼交在瞭蕭和手中,接著便神色鄭重的拱手一拜。
蕭和看著手中這道密詔,終於明白瞭孔融此行目的。
許昌那位天子,這是在向劉備求救,想要逃出曹操的魔掌,前來投奔他的這位皇叔啊。
這下就沒得選瞭。
天子都下瞭密詔,求著劉備營救,身為大漢皇叔的劉備,在明明有能力營救的情況下,還能拒不奉詔?
何況還是孔融這個老朋友,隻身潛出許都,冒死前來求救!
都到瞭這份上,若劉備不出手相救,那就不是劉備瞭。
“孔少府放心,我即刻將這道密詔,送往江東呈獻我傢主公。”
“請孔少府即刻回許都,請天子召集忠於朝廷的漢臣,暗中集結兵馬,做好準備。”
“隻等我主號令一至,我便即刻派輕騎深入許都附近,屆時天子便可殺出許都,由我輕騎接應回南陽。”
聽得此言,孔融大喜。
隻是稍稍欣喜後,卻又顧慮道:
“鎮守許都的曹軍,至少有兩萬餘人,我們這些忠於天子的漢臣,最多也就拼湊出千餘私兵而已,單憑這點微薄之力,隻怕難以殺出許都吧?”
蕭和卻是一笑,寬慰道:
“孔少府放心,和自有辦法,將許都的大部分守軍調出來。”
“你們有一千私兵,再略施一道疑兵之計,奪取許都不可能,殺出來應該不成問題。”
孔融眼眸一亮,臉上再添驚喜,欣然:
“許都人人皆言,蕭軍師你神機妙算,有神仙手段,今日融親眼一見,果然傳言非虛。”
“既有你這句話,融就放心瞭,我這回許都,向天子報喜!”
說罷,孔融站起身來,鄭重其是向蕭和一拜:
“天子的生死,我大漢的存亡,融都托付於玄德公和蕭軍師你手上瞭。”
“請受我孔融一拜!”
深深一拜後,孔融也無拖泥帶水,當即告辭而去。
蕭和則帶著趙雲鄧艾,親自將孔融送出門外。
“天子密詔求救,又有這孔文舉冒死來求,以主公的性情,絕對不可能不出手相救。”
“我們提前有所佈局,隻等主公命令一到,便即刻動手,倒也是對的,隻是…”
趙雲話鋒一轉,卻道:
“不知伯溫軍師有何妙計,能將鎮守許都的曹軍主力調出,給天子創造出殺出許都的機會?”
鄧艾也看向瞭蕭和。
蕭面露一絲詭色,笑著抬手望北一指:
“我們兵力有限,雖然不能向東深入潁川腹地,去攻取許都,卻能向北直撲陸渾關,擺出一副要攻取洛陽的架勢呀。”
趙雲和魏延神色一怔,二人眼珠轉瞭幾轉,眼中驀然明悟。
自南陽郡向東可往許都,向北破八關之一的陸渾關,卻能殺入洛陽。
一旦攻破洛陽,則曹操在西面弘農郡,用於防范西涼諸將的防線,便將面臨腹背受敵的境地。
弘農防線一破,倘若十萬西涼鐵騎再度集結,揮師東出潼關,暢通無阻的進入洛陽,鐵蹄踏入河南地,曹操怎麼辦?
如此不可收拾的嚴重後果,夏侯惇也好,荀彧也罷,絕不可能任由其出現。
所以,他們一定會抽調許都鎮軍,往洛陽一線佈防阻擊。
這樣一來,許都大部兵力被抽調,不就給瞭天子殺出來的機會麼?
“雲明白瞭,伯溫軍師這又是一招調虎離山之計!”
“此計依舊是攻敵之必救,確乃妙計也,料想就算是那荀彧,定也無法識破。”
恍然大悟的趙雲,嘖嘖大贊。
而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延,卻壓低聲音,別有意味道:
“伯溫軍師,此間也無旁人,延想說幾句心裡話。”
“主公若乃曹操那樣奸詐殘暴之主,將天子迎瞭來倒也無妨,可偏偏主公乃是仁義之主。”
“延是擔心,此舉固然可奪瞭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義名份,可於主公而言,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卻尚未可知呀。”
魏延顯然也有跟他一樣的顧慮。
蕭和不答,目光望向許都方向,口中喃喃道:
“對主公而言,天子在誰手上不重要,沒有天子才最重要。”
“要是天子能死在瞭出逃的路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