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吃瞭一驚,猛回頭看向孔融,那眼神好似聽錯瞭一般。
蕭和亦是滿眼意外。
這個孔文舉,竟然還瞞著自己,藏瞭這麼一道口諭啊。
先前初見時,孔融隻給他看瞭那道遺詔,卻沒想到天子除瞭遺詔,還另有口諭。
這道口諭,竟還是叫老劉自為天子!
蕭和驚訝之餘,旋即明白瞭孔融先前為何要瞞他。
這一道口諭,可是關乎到大漢帝位的歸屬!
老劉憑借此諭,將來就能名正言順,廢除劉熙帝位,自己取而代之繼承大統。
而且這種取代,跟曹氏司馬氏那種取代性質全然不同。
曹傢代漢,名為禪讓,看似合乎法理,實則不過是掩耳盜鈴,天下人皆知曹傢是逼迫漢傢天子讓位。
劉備則不同,本身姓劉不說,還是奉先帝遺詔,名正言順的取而代之。
合法合情又合理,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說不瞭半句閑話。
更關鍵的是,這道口頭遺詔,還是由孔融轉述。
孔融是何人?
孔子之後,當世大儒,剛正不阿之名天下人皆知。
這樣一個人轉述的天子口諭,誰會質疑其真實性?
“主公的氣運還真是好啊,這要說不是天命在身,誰信呢…”
蕭和心下暗自唏噓。
劉備吃驚過後,卻是面露惶恐:
“備乃劉氏子孫,匡扶漢室,輔佐幼主,乃是備義不容辭的責任,備焉敢…”
“玄德公!”
孔融卻打斷瞭劉備,正色道:
“玄德公的志向品性,融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然天子有言,隻要帝位為劉氏所有,無論是誰,凡能中興我大漢河山者,皆有資格繼承大統。”
“方今天下,有能力掃除漢賊,興復我大漢者,唯玄德公一人而已。”
“融以為,若真到瞭人心所向,天命所歸那一天,玄德公當以江山社稷為重,萬萬不可推辭!”
孔融這番義正嚴辭之言說下來,說到劉備是啞口無言。
蕭和不禁心下暗贊,大儒就是大儒,這大道理說起來是一套一套的話。
而且是有理有據,什麼江山社稷,什麼中興漢室,句句都重若泰山。
這一通大道理壓下來,莫說是劉備,連他也無言反駁。
況且他根本就不想反駁,孔融本來就是說瞭他想對劉備說的話嘛
“孔少府,備…”
劉備吱唔瞭半天,卻依舊不知如何回應。
蕭和眼珠轉瞭一轉,便趁勢道:
“孔少府放心,既有天子遺詔,若真到瞭那一天,我傢主公為江山社稷計,必定不會推辭。”
劉備一愣。
我這兒還沒點頭呢,軍師你就替我答應瞭?
蕭和卻不給劉備考慮的機會,話鋒一轉:
“主公,據咱們細作回報,曹操已率大軍回許都,我料他不出數日,必會盡起大軍來奪回宛城。”
“這正是我們襲取宛城之目的所在,和以為我們為先帝舉喪後,有三件事要做。”
劉備的思緒,立時被引回瞭眼前局勢,忙問蕭和要做哪三件事。
“這第一件事,主公當向天下人公佈曹操弒君之罪狀,號召四方忠於大漢的仁人志士,共討曹賊。”
“第二件事,主公當即刻著令於秣陵營建宮室,並護送皇後母子還秣陵,待戰事稍有緩和時,主公便可以大將軍身份,於秣陵扶立濟陰王登基,繼承大統。”
“這第三件事,也是最為緊要之事,我們要趁著曹操主力在北,趁勢將合肥拿下,以將戰線推進至淮南一線,確保秣陵乃至江東之安。”
蕭和不緊不慢,道出瞭這三件事。
劉備捋著細髯不住點頭,深以為然。
不管是誰射殺的天子,隻要是曹操的部下,這筆賬自然得算在曹操的身上。
公佈曹操弒君罪狀,便是發動輿論戰,令曹操人心盡失。
至於扶立濟陰王繼位,續承漢室大統,告訴天下士民,我劉備手握大義旗幟,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然現下曹操大軍兵臨在即,一切事當以抗曹為重,濟陰王繼位之事隻能先往後放一放。
而先前平定江東時,蕭和便曾向他提及,秣陵虎踞龍盤,乃形勝之地,當將他的霸府遷至秣陵。
如今要扶立新君,秣陵自然也就成瞭都城的不二選擇。
“前兩件事,伯溫所言極是,吾即刻照做便是,這第三件事…”
劉備話鋒一轉,卻又問道:
“曹操主力雖已北歸,合肥一線尚留有近三萬重兵,還有夏侯淵,張遼這等猛將坐鎮。”
“此番吾歸荊州,帶走瞭三萬餘人馬,留給雲長他們用於攻取合肥的兵馬,滿打滿算也就五萬人左右。”
“伯溫可有何奇謀妙策,可以五萬人馬,破瞭三萬曹軍鎮守之合肥?”
劉備言下之意,合肥方面己軍兵力優勢不大,想要硬攻顯然不現實。
以他對蕭和的瞭解,既是蕭和提到瞭合肥,想來定已胸有成算。
“這計策嘛,原本和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不過出現瞭天子被弒,皇後母子投奔主公這件意外之事,和倒是想到瞭一計。”
蕭和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透出一絲別有意味。
劉備精神一振,就知道自己沒猜錯,忙問蕭和有何奇策。
“按照原先的計劃,主公當親自坐鎮宛城,將曹操主力拖在南陽,和則回往濡須塢,協助嶽丈趁勢攻取合肥。”
“這個計劃,可是稍稍改動一下,我可大張旗鼓護送皇後和濟陰王回江東,途經濡須塢時,以慰勞前線將士為名,請皇後和濟陰王…”
蕭和遂壓低聲音,將全盤計策,娓娓道瞭出來。
劉備恍然明悟,眸中掠起喜色,大贊道:
“論隨機應變,洞悉人心,天下無人能及你蕭伯溫也!”
“此計甚好,就照伯溫你的計劃辦吧。”
一旁孔融聽得蕭和之計,臉上的悲傷鄭重,此刻也為敬意取代。
“吾於許都時,早聽聞蕭軍師你神機妙算,助玄德公屢破曹操,今日親眼見識蕭軍師你的手段,融方知那曹賊敗的確實是理所當然。”
孔融由衷的嘆服,接著笑著向劉備一拱手:
“玄德公,你能得蕭軍師這等奇人輔佐,當真是天命眷顧,實乃我大漢之福也!”
劉備捋髯而語。
於是劉備與蕭和,便在這靈堂之中,定下瞭大計。
兩日後,祭拜結束。
蕭和便率數千兵馬,自宛城南下,護送著皇後母子三人,前往秣陵而去。
當車馬由南門而出時,正逢馬超所統的涼州軍團也要離開宛城,回往關中。
按照事前與劉備商定的方略,劉備向馬超贈送瞭近十萬斛糧草,以答謝馬超出兵助他奪取宛城。
馬超則回往關中,號召聯絡關中諸將,以為天子報仇為名,再次集結西涼軍團東出潼關,以分曹操兵勢,緩解宛城一線所受壓力。
南門外,蕭和與馬氏兄妹相遇。
馬超策馬迎上前來,豪然笑道:
“蕭軍師,南陽這一戰,我打得痛快啊,多虧你的神機妙算,我方能狠狠出瞭一口惡氣。”
“我馬超生平所服之人不多,玄德公是一個,你算是第二人,請受我一拜!”
說著馬超便拱手一拜。
蕭和一笑,當即拱手還禮,正想要叮囑馬超幾句時,這位西涼雄獅便已撥馬轉身,大笑而去。
“馬小姐,你回西涼之後,千萬記得要提醒令兄,務必要與韓遂搞好關系,不可輕易猜忌彼此。”
“曹操與那韓遂有舊,我料他多半會借這一層關系,以離間計來破壞你們馬韓兩傢聯盟。”
“切記,切記。”
蕭和隻得向馬雲鷺叮囑道。
馬雲鷺明眸閃爍,心下顯然存有猜疑,卻仍是一點頭:
“蕭軍師請放心,雲鷺牢記你的叮囑,必會提醒兄長。”
蕭和這才放心,遂是笑著一拱手:
“既是如此,那咱們就此別過,馬小姐一路保重。”
說罷蕭和便要轉身。
馬雲鷺貝齒輕咬朱唇,遲疑瞭一下後,還是忍不住追問道:
“蕭軍師,今日一別,我們可有再會之時?”
蕭和也不回頭,隻揮鞭一笑:
“青山不改,綠水長存,山水有相逢,來日皆可期也…”
馬雲鷺駐馬原地,目送著蕭和分道揚鑣而去,明眸中漸漸泛起幾許微妙眼神。
“山水有相逢,來日皆可期,來日皆可期…”
“小妹,你還愣著做什麼,走啊。”
身後響起馬超的催促聲,打斷瞭馬雲鷺的恍惚失神。
再看蕭和一眼後,馬雲鷺唇角輕揚,爾後撥馬轉身,揚鞭絕塵而去。
馬超兄妹西歸,蕭和南下,劉備則親統四萬餘兵馬,坐鎮宛城抗曹。
數日後,曹操親率十餘萬大軍,進抵宛城一線。
劉備按計劃據城堅守,閉門不戰。
曹劉兩軍主力,於宛城一線,形成對峙之勢。
蕭和則護送著皇後母子,自樊城入漢水,南下入長江,再順流東下,直奔江東。
十日之後,一行船隊抵達瞭濡須塢。
此時駐紮在此的關羽,早已得知瞭天子被弒,皇後與濟陰王將至的消息,便率留守眾將於塢壁中迎接。
在蕭和的提請下,伏皇後便帶著濟陰王與長樂公主,以慰勞三軍將士為名,暫時入住塢壁。
入夜時分,皇後母子已安頓好,關羽便於中軍帳中設宴,為蕭和接風洗塵。
此番南陽之行,蕭和既為劉備攻下瞭宛城,又破瞭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招牌,可謂是功不可沒。
關羽對自己這個女婿,自然是既欣賞又感激,席間始終是笑容滿面,各種誇贊。
“伯溫,若吾所料不錯,你此番歸來,不隻是為護送皇後母子回秣陵,應當還是奉兄長之命,來助吾攻取合肥。”
“現下合肥的情勢,想必你早已清楚,夏侯淵水握三萬精兵,還有張文遠為其副將,我軍兵力雖有優勢,卻並不大。”
“此番攻取合肥,你可有萬全之策?”
幾巡酒過,關羽臉上笑容收起,將話題轉回瞭攻取合肥的正題上來。
帳中立時安靜下來,諸將的目光,齊聚向瞭蕭和。
法正被調往宛城輔佐劉備,陸遜又奉劉備之命,率數千人馬前去收取交州,這攻取濡須口之計,自然隻能出自於他們的蕭軍師。
蕭和杯中酒飲盡,嘴角揚起一抹別有意味的笑意:
“嶽父,皇後母子三人此番來濡須塢,可不止是來慰勞三軍將士,還是來幫我們拿下合肥呀。”
此言一出。
關羽神色一愣。
關平,甘寧,文聘,朱桓等諸將,皆是面露茫然之色。
皇後母子三人,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幫他們拿下合肥?
難道還能讓他們孤兒寡母三人,統兵上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