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和?”
“他竟然就是那劉備的軍師,被二哥趕走的那個神人?”
曹丕喃喃自語,聲音沙啞顫栗,眼神如同看到此生最匪夷所思一幕。
蕭和的鬼謀神算,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然劉備也不能青雲直上,短短數載下荊州,平江東,雄踞江南半壁,手握正統天子,號令天下。
不然他父親曹操,也不會在對戰劉備時,屢戰屢敗,損兵折將。
不然曹操也不會氣到,要夷滅趕走蕭和蠢材的三族。
隻是在曹植印象中,這個蕭和無非也就是個智計超群的謀士而已。
今日令他震驚駭的是,人傢不光智計非凡,文采辭賦竟也獨步天下!
這還是人嗎?
“難不成,這蕭和真如傳聞中那般,乃是世外仙人?”
“若是如此,劉備有這等神仙輔佐,父親怎麼可能鬥得過他呢?”
曹植腦海中嗡嗡作響,不禁深深的打瞭個寒戰。
一道戰書,當天便過淝水,送往瞭西岸壽春城。
…
壽春城東城樓。
曹仁正扶劍而立,遠望著對岸劉軍形勢。
“據我斥侯偵知,對岸的劉軍兵馬最多不過兩萬餘人,現下已依八公山下寨。”
“我軍主力依鎮軍將軍所令,現下皆已部署於西岸,與敵軍主營隔河對峙。”
“敵軍雖有水軍優勢,但我軍兵力兩倍於敵軍,隻要他們敢渡河登岸,便是前來送死。”
“除此之外,我們還安排瞭大批巡騎,沿上下遊日夜巡邏,但凡敵軍有後續兵馬前來,或是想從別處偷渡,都逃不過我們的耳目…”
李典指著城外沿岸佈設的大營,口中是滔滔不絕。
曹仁微微點頭,目光轉向南面,問道:
“成德城方面戰事如何,文遠可有軍報?”
劉曄幹咳瞭一聲,拱手道:
“張將軍今早剛有軍報送到,自我軍主力北上以來,劉備便以大軍日夜猛攻成德。”
“張將軍率我軍將士,雖浴血奮戰,屢屢擊退劉備進攻,將士們死傷卻頗重。”
“成德城的形勢,不容樂觀呀。”
曹仁眉頭深鎖。
張遼雖有名將之才,可兵力畢竟太少,固守的成德遠不及合肥堅如磐石。
何況其所面對的敵人,可不是孫權那種菜雞,而是劉備這樣的猛人。
曹操況且在劉備手上屢屢吃癟,何況是他張遼?
“看來,我們不能滿足於將敵軍阻於淝水以東,還要想設法盡早破之,收復鐘離淮陰等淮水沿岸諸城。”
“若是拖延下去,成德城失守,大耳賊主力也直趨壽春,形勢就對我們極為不利瞭。”
曹仁捋著細髯,臉色漸漸陰沉。
李典等諸將,亦紛紛稱是。
“我軍若想破敵,先要能過淝水,然敵軍現下有水軍優勢,我軍想渡河又談何容易。”
劉曄一聲輕嘆,潑瞭一瓢冷水。
曹仁目光遠望對岸,口中喃喃道:
“倘若能使什麼手段,將甘寧丁奉那二賊引過淝水,殲其於西岸的話…”
話音方落。
一騎飛馬入城,高舉一書登上城樓。
“啟稟鎮東將軍,東岸有敵軍使者過河,送上瞭一道戰書!”
戰書?
曹仁眼眸一動,心頭莫名的興奮起來,拂手喝令宣讀。
“侄兒曹植,受命於漢安北將軍甘寧,特向叔父下此戰書…”
曹仁臉色驟然一變。
左右李典,劉曄等眾人,亦是大吃一驚。
這一道戰書,竟然是被俘的公子曹植,執筆所書?
小校繼續宣讀。
這是一道極為挑釁,充斥著蔑視的戰書。
甘寧極盡狂傲的宣稱,曹仁若有膽量,便放他大軍過河,兩軍於壽春城下決一死戰。
倘若無膽,便盡早棄瞭壽春逃回北方,否則必叫他步夏侯淵曹洪之流的後塵。
李典眾人臉色愕然,彼此對視,目光暗暗看向瞭曹仁。
此時的曹仁,已是臉色鐵青,拳頭緊握,眼眸中怒火狂燒。
他怒的顯然不止是甘寧的狂妄挑釁,更怒的是,這一封戰書,竟出自於曹植之手!
能替敵方寫戰書,羞辱自己的叔父,這意味著,曹植已經貪生怕死,除瞭劉備!
身為曹操之子,降敵不說,還厚顏無恥的為敵軍寫戰書,藐視羞辱自己的叔父?
你曹植的廉恥在哪裡?
你視曹傢的聲名,置你父親曹操的顏面於何地?
“刷!”
曹仁不等小校念完,一把便奪過瞭那戰書,迫不及待的細看。
“不會的,孟德之子,怎會是如此厚顏無恥,貪生怕死之徒,這必不是子建所寫…”
曹仁腦子裡一個僥幸的聲音,還在不斷的回響著。
下一刻。
曹仁眼珠爆睜,眸中的憤怒化為瞭極度的失望。
書中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不是曹植的字跡,還能是誰的字跡。
最後一絲僥幸,就此破滅。
“子建啊子建,你父親可是大漢丞相,當世第一的霸主啊!”
“你怎能如此貪生怕死,為敵脅迫,做下這等有辱你父親聲名之事!”
“看來孟德扶持倉舒的決定是對手,你當真是不配為曹傢儲君啊…”
曹仁咬牙切齒,滿面失望憤恨,將手中的戰報撕瞭個粉碎。
爾後。
曹仁目光射向對岸,殺意狂燒而起,怒喝道:
“回復那錦帆賊,他要戰,吾便戰。”
“吾就放他過河,讓他前來送死!”
此方一出。
劉曄吃瞭一驚,急是提醒道:
“鎮東將軍息怒,那錦帆賊這等戰書,分明是激將法,想要激怒將軍後退,放他大軍登陸西岸。”
“濡須塢一役的前車之鑒,鎮東將軍莫非忘瞭嗎?”
曹仁身形一凜,瞬間清醒瞭幾分。
卻月陣!
這三個字,立時在曹仁腦海中閃過。
濡須口一役,劉備便是以激將法,騙取三曹退兵,放其大軍登岸。
結果,劉備卻以這卻月奇陣,大破瞭虎豹騎!
此戰震動天下,他怎麼會不知道。
眼珠轉瞭幾轉後,曹仁卻沉聲道:
“成德城能守多久還尚未可知,吾正要速破河東之敵,好回師南下成德。”
“那錦帆賊既是想過河,正中吾下懷,吾便將計就計,放他過河,正好半渡而破之!”
劉曄還待再開口。
曹仁卻擺手打斷,嘴角揚起一抹自負:
“我知道,子揚你是擔心,敵軍故伎重施,再擺卻月陣。”
“此陣雖強,卻專為克制騎兵而設,遇上步卒反倒失去瞭用武之地,這等破綻子揚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到時敵軍若真擺卻月陣,吾便以兩倍於敵的步軍破之,看那錦帆賊如何抵擋!”
劉曄的勸諫之詞,到瞭嘴邊時,硬生生給曹仁堵瞭回去。
曹仁說的沒錯啊。
卻月陣對陣騎兵,確實有奇效,能以戰車陣有效的阻擋騎兵沖擊。
這一戰,隻要他們不犯同樣的錯誤,以騎兵沖陣,隻穩紮穩打的以步軍推輾,那甘寧怎麼破?
“鎮東將軍言之有理呀,那卻月陣也並非無敵,我們以步軍破之易如反掌。”
“再者成德城戰事吃緊,我們確實當借此機會,盡快擊破甘寧丁奉所部,以回師南救成德才是。”
張昭也站瞭出來,附合曹仁之計。
劉曄思慮再三,隻得默然。
曹仁再無顧慮,環掃眾將,厲聲喝道:
“吾要爾等打起精神來,明日隨吾血戰淝水,一舉蕩滅敵寇!”
眾將慨然領命。
…
次日,朝陽東升。
兩萬餘劉軍士卒,集結於淝水渡頭。
數百艘大小戰船,佈列於水營之內,蓄勢待發。
蕭和立於岸邊,手舉著望遠鏡,遠遠審視著對岸形勢。
巍巍壽春城,矗立於淝水西岸,清晰可見。
對岸一線,近四萬餘曹軍,烏壓壓的聚集於岸邊,正磨刀霍霍,等著他們渡河“送死”。
“曹仁,你以為我還會擺卻月陣麼,我偏就不擺…”
蕭和嘴角微揚,爾後喝道:
“傳令安北將軍,大軍即刻渡河,殺上淝水西岸!”
號令傳下。
甘寧一聲令下,近兩萬餘士卒,即刻登岸。
伴隨著號角聲響起,一艘艘的戰船駛離水營,開始向著淝水西岸襲卷而上。
西岸。
曹仁立馬扶刀,同樣以志在必得的目光,遠望著東岸。
當看到數不清的劉軍戰船,駛出水營,向著西岸襲來時,曹仁嘴角鉤起瞭一抹諷刺的冷笑。
“你們當我曹仁是平庸無能之輩麼,區區一個卻月陣,就想讓我重蹈濡須口一役的覆轍不成?”
曹仁冷冷一笑,揚鞭喝道:
“傳令下去,全軍後退,放敵軍過河登岸。”
令旗搖動,後退的號令下達。
四萬餘曹軍,大大小小百餘座軍陣,如一隻隻龐然巨獸,轟然而動,開始笨拙的向後退卻。
軍陣向前易,後退難,稍有不慎便會亂瞭軍心陣形。
曹仁卻有足夠的自信,能在後撤過程中穩住軍心,令陣形不亂。
淝水東岸。
見得曹軍後撤,蕭和毫不猶豫,大喝道:
“傳令蘇飛,依計行事!”
中軍上空,一面赤色大旗升起,搖動如風。
身後八公山上,蘇飛見得蕭和號令,即刻喝令士卒們將戰旗樹起。
頃刻間,數以千計的戰旗,陡然間樹起,漫山遍山招展如風。
緊接著,戰鼓聲,喊殺聲,如雷驚起。
這突然間的驟變,似八公山上,一瞬間出現數萬士卒,正搖旗吶喊,耀武揚威。
從西岸望去,如若整個八公山上,皆是佈滿瞭士卒,草木皆兵!
正在後退的曹軍士卒,見得對岸突然冒出這麼多士卒,無不是吃瞭一驚,神色皆變。
曹軍,軍心已動。
緊接著,曹軍後陣內,突然間響起瞭此起彼伏的驚恐尖叫聲。
“我們中計瞭,對岸是劉備主力,敵軍有百萬大軍啊!”
“前軍已大敗,敵軍殺過來瞭,我們快逃吧!“
“鎮東將軍已經逃回瞭壽春城,咱們被他拋棄瞭,快逃回壽春啊…”
是留贊這步詐降曹軍的暗棋發動。
他按照蕭和的指示,喝令士卒大叫,以亂曹軍軍心。
前有八公山上,無數劉軍神兵天降,草木皆兵,後有己軍驚恐大叫,正處後退之中的曹軍,頃刻間軍心大亂。
不戰自亂!
“這…這是怎麼回事?”
曹仁看著身前身後的劇變,臉上的自信諷刺,此刻已化為瞭錯愕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