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
曹操拖著箭傷未愈的身軀,吃力的登上瞭城頭。
城上的魏軍士卒們,無不歡呼雀躍。
“原來魏公沒死,我們聽到的都是謠傳!”
“傳聞魏公不是中箭不治而亡瞭麼,現下看起來魏公哪裡像是有傷的樣子!”
“魏公沒事就好,那些傳聞,定是楚軍的細作散佈的流言…”
魏軍們竊竊私議,軍心士氣隨之提振瞭不少。
穿行於士卒見,看著將士們精神復振,曹操暗松瞭一口氣。
前番為瞭裝病,一連半個月沒有露面。
後來奇襲楚營失敗,挨瞭一箭,怕動搖軍心,又是半個月臥榻養傷,不敢現身。
身為一國之君,整整一個月不露面,豈能不引起士卒們的猜測不安。
於是曹操迫不得已下,隻得撐著未愈的身體,強行現身城頭來穩定人心。
這人心是穩住瞭,隻是每走一步,卻痛到他暗暗咬牙,額頭冷汗直滾。
“父親…”
曹沖湊上近前想要攙扶。
曹操卻將他扶瞭開來。
被兒子攙扶,豈非露餡,讓將士們看穿他有傷在身,這安撫人心的效果豈不是大打折扣?
為顧全大局,曹操隻能強忍著痛楚,將整道城墻巡視一遍。
直到踏入城樓一瞬間,曹操才如虛脫一般,身子癱軟瞭下來。
曹沖許褚等慌忙上前,扶著曹操趴瞭下來。
“今日父親現身城頭,打破瞭軍中謠言,將士們明顯軍心為之一振。”
“且近日大耳賊攻勢明顯減少,想來是知父親並未重病不起,依舊能主持大局,故而不敢再肆無忌憚攻城。”
“兒臣以為,父親也可以安心養傷瞭。”
曹沖邊是端茶奉水,邊是安慰道。
“倉舒,你太樂觀瞭。”
“我軍方遭大敗,折損上萬精騎,那大耳賊不趁勢猛攻彭城,卻反倒偃旗息鼓,你不覺得可疑麼?”
曹操臉上是陰雲密佈,回頭反問道。
曹沖身形微微一震,略一沉吟後點頭道:
“父親言之有理,以那蕭和的鬼謀狡詐,怎會讓劉備錯過如此良機而無所作為?”
“如此看來,劉備在這個時候偃旗息鼓,莫非是那蕭和又在醞釀什麼詭計?”
曹沖說到瞭曹操心坎上。
劉備趁勢玩命猛攻,他反倒是不怕。
怕就怕劉備什麼都不做的。
誰能知道那蕭和又在憋著什麼壞呢?
“公達,文和,你二人怎麼看?”
曹操抬頭看向瞭兩位謀臣。
賈詡嘴角微微蠕動,似是有話要說,臨到嘴邊卻又憋瞭回去。
荀攸猶豫瞭一下後,拱手道:
“魏公,楚軍那邊,臣倒是沒覺察到什麼異常,不過鄴城方面,臣卻感覺有些不對勁。”
曹操警覺起來,示意荀攸說下去。
“據鄴城方面前來送奏表的官員講,近來鄴城方面流言漸起,說是楊修叛國通敵罪行東窗事發,現下已被下獄,招供瞭其所犯通敵罪行。”
“還有流言說,魏公已重傷不治,說倉舒公子已於前線繼位。”
“臣在猜想,這會不會是某些有心人,故意在鄴城散佈流言,以亂我後方人心?”
荀攸道出瞭心中顧慮。
他這話也很滑頭,並未直接點出誰散佈謠言,卻以“某此有心人”代指。
有心人可能是劉備,死敵嘛,以流言之計亂你後方人心。
也有可能是身在鄴城的曹植,有意散播,以為某種目造勢。
曹沖感激的目光瞥瞭荀攸一眼。
這位荀氏新傢主,是替他說出不好說的話,提醒曹操要提防曹植鋌而走險。
卞氏做出瞭暗通劉備之舉,犯下如此死罪,兩個兒子無論曹丕還是曹植,自然徹底失去瞭做儲君機會。
大位已定,非曹沖莫屬!
荀攸自然沒必要再掩飾立場,直接站出來做曹沖嘴替,來對付曹植。
曹操聽出瞭荀攸話外弦音,卻冷哼道:
“孤量那個逆子也沒這個膽量,必是大耳賊散佈謠言,妄圖亂我後方人心。”
“沖兒,孤授你監國之權,你即刻回往鄴城,代孤執掌朝政,以安人心。”
曹沖眼眸一道精光閃過。
監國之權!
這是隻有儲君才有的權力啊。
曹操這道任命,等於是向天下人宣佈,已決定瞭要立他為魏國世子。
這也是要告誡他那兩個哥哥,大位已定,莫要再對世子之位心存任何幻想。
“兒臣遵命,兒臣這就啟程回京。”
曹沖強壓住竊喜,當即欣然領命。
就在他要告辭動身時,虎衛匆匆而入,稟稱丁儀已從鄴城前來,聲稱是奉魏公之命前來宣詔。
曹沖猛然止步。
荀攸,樂進等人,皆是神色一愣。
趴著的曹操,陡然間挺直瞭脖子,瞪眼喝問道: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啟稟魏公,丁儀自稱奉魏公之命,前來彭城傳詔,想要入城!”
曹操懵瞭。
他什麼時候給丁儀下過詔書瞭?
何況他這個魏公,本就身在彭城,要下詔直接下就是瞭,何必繞個大彎子從鄴城發出?
這不是脫瞭褲子放屁麼!
“魏公,鄴城可能有變啊!”
荀攸最先反應過來,急是提醒道。
曹操心中一凜,陡然間也意識到鄴城可能出瞭大事。
“速扶孤回郡府,傳那丁儀前來相見!”
半個時辰後。
曹操已斜著身子,以半邊腚坐於上位。
須臾,丁儀高舉著一道詔書,大搖大擺的走進瞭堂中。
“新君繼位,有詔在此,諸將還不上前聽——”
話未出口。
丁儀陡然間認出瞭上位高坐的曹操,霎時間駭然變色,嚇到如同見鬼一般,兩腿一軟便跪在瞭地上。
“魏…魏公,臣…臣拜見魏公~~”
丁儀趴在瞭地上,聲音顫栗,渾身劇痛抖動。
曹操則臉色鐵青,沉聲喝道:
“孤還好好的活著,什麼時候鄴城就冒出個新君來,你給孤解釋解釋!”
丁儀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吱吱唔唔不敢作聲。
曹操向許褚一個眼神示意。
許褚便將丁儀手中那道“詔書”奪過,奉於瞭曹操。
曹操隻看幾眼,便是眼眸噴火,臉形扭曲。
那是“魏公”曹植的繼位詔書。
他這個好兒子,已宣佈於鄴城奉他遺詔繼承魏公之位!
此詔,一是宣佈新君繼位,二是給荀攸張郃等前線諸將加官進爵,令他們扶“先公”靈柩還京,三是封曹沖為縣侯,令其先行一步回鄴城受封。
“逆子,你好大的膽子,孤還沒死,你竟敢謀逆篡位,逆子——”
曹操是勃然大怒,將手中詔書撕瞭個粉碎,扔在瞭丁儀的臉上。
左右眾臣彼此對視,大抵也看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是那位子建公子,以為曹操已重傷不治於前線,便搶先一步宣佈繼位,令前線諸將不得不接受他已為魏公的既成事實。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逆子何來的膽量,竟敢謀逆篡位?”
曹操意識到瞭曹植沒這麼大膽子,背後定然還有人推波助瀾。
丁儀隻得戰戰兢兢,將卞氏以太後身份召集鄴城留守百官,偽造曹操遺詔,宣佈立曹植為魏公的經過,盡數坦白。
除此之外,他還交待卞氏已派使者往南陽汝南及關中,乃至於魏國各州郡,向夏侯惇,曹仁等統軍大將,及各州刺史宣佈曹植繼位的事實,令他們聽奉新君號令。
“賤婦,孤就知道是你野心勃勃,在背後謀劃蠱惑曹植那逆子!”
“賤婦,逆子,你們暗通大耳賊便罷,現下還敢謀逆篡位,孤要將你們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曹操氣到臉形扭曲,咬牙切齒的咆哮大罵起來。
“魏公息怒,臣不知魏公尚在,臣也是為夫人所蒙騙,臣——”
丁儀嚇到臉色慘白,忙不迭的告罪,妄想撇清罪責。
曹操怎會饒他,怒罵道:
“你以為孤不知,你早就是那逆子黨羽,恨不得孤真就不治身亡,你好得一個擁立之功?”
“你這奸佞逆臣,孤豈能饒你!”
“來人,將此賊拖下去,給孤斬瞭!”
左右虎衛一擁而上,將丁儀拖走。
丁儀大驚失色,慌忙哀哭求饒,曹操卻無動於衷。
哭嚎聲漸漸遠去,須臾後,一顆血淋淋的首級,被送回瞭堂中。
看著丁儀的項上人頭,眾臣皆是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那賤婦和她的逆子,犯下瞭這等謀逆之罪,爾等說,孤當如何處置?”
曹操總算是壓制下瞭怒火,目光掃向眾臣。
荀攸松一口氣,忙是拱手進言道:
“臣以為夫人和子建公子他們,所以敢鋌而走險,必是得知瞭楊修事泄招供,又誤以為魏公當真重傷不治,故而才會鋌而走險。”
“為今之計,魏公當火速回師鄴城,平定這場謀逆作亂,向天下昭示魏公尚在的事實,如此方能以最快的速度穩住人心。”
“此事每多拖延一日,我魏國便多一日陷入內亂的危險,到時外有劉備,內生變亂,我大魏危矣!”
曹操身形一凜。
荀攸絕不是在危言慫聽。
先別管自己死沒死,曹植曾為劉備俘虜,頂著這樣的恥辱繼位,豈能服眾?
你威望不夠,誰能保證擁兵在外的武將們,不會萌生取而代之的野心?
那些諸州刺史,封疆大吏們,倘若跟著群起反魏,公然割據自立怎麼辦?
到時豈非一夜之間,魏國一片大亂。
國內大亂,前線士卒必軍心瓦解,倘若劉備趁勢大舉北攻如何抵擋?
那時可就不是失一個徐州這麼簡單瞭。
“公達所言極是,攘外必先安內,孤要即刻率軍北上鄴城平叛!”
曹操決斷已下。
接下來,就是留誰來守彭城。
彭城隻有五萬多兵馬,曹操北上平叛,至少得帶走三萬左右。
留守彭城之兵,就隻餘下不到兩萬。
兩萬魏軍抵擋八萬楚軍進攻,實力懸殊啊。
這是一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任務。
在場諸將們,不免皆是慫瞭,一時無人敢請戰。
“魏公,臣願統軍死守彭城!”
一將打破沉默,站瞭出來慨然請戰。
正是李典。
壽春一役被俘,這位曾經的曹魏元功宿將是顏面掃地,在魏國中早已抬不起頭。
今日他這主動請纓,分明是要賭上性命,用一場大功來洗刷自己曾被俘的恥辱。
曹操自然知曉李典動機,遂欣然道:
“好,曼成,孤就令你率兩萬兵馬堅守彭城!”
“徐州的存亡,孤就交給你瞭!”
李典長身一揖,神色決毅道:
“請魏公放心,臣隻有一句話,城在人在,城失人亡!”
曹操滿意的點點頭,略一沉吟,又向荀攸道:
“公達,大耳賊麾下謀士如雲,蕭和那妖人更是詭詐多端,叫人防不勝防。”
“光靠曼成一人恐難守住,你就留下來,助曼成一臂之力吧。”
荀攸心頭咯噔一下。
留他在彭城,就是要留他身陷楚軍重圍之中,令他置身孤城險境啊。
曹操這是要他拿命來陪李典守城!
“臣…臣遵令。”
荀攸心下雖不情願,卻不敢抗命。
諸事安排已畢。
曹操扶著曹沖起身,臉上燃起慷慨:
“孤十日內必平定鄴城叛亂,二十日內必率軍殺回彭城,爾等務必給孤堅守彭城二十日!”
“徐州之得失,我攻敵守之勢能否守住,孤就托付在你們身上瞭!”
說著,曹操向著李典荀攸一拜。
二人受寵若驚,慌忙揖身還禮,齊稱:
“願為魏公死戰,願為我大魏死戰!”
曹操方始安心,遂率三萬兵馬,拖著未愈傷軀,星夜兼程由彭城北上,直奔鄴城而去。
…
楚營,中軍大帳內。
魏黃門侍郎丁廙,以使臣的身份立於帳中,向著劉備恭敬的長身一拜。
曹植在派丁儀前往彭城宣詔的同時,派瞭其兄薨前來瞭楚營。
此時魏國劇變的消息,還尚未傳至營中。
看著眼前這個魏國使者,劉備還在猜測著,曹操忽派使者前來,究竟會是什麼動機。
丁廙施禮過後,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外臣丁廙,奉我傢魏公之命,特來拜會楚公。”
“我先君已薨,新君於鄴城繼位,以天下蒼生為念,願與楚公修好,兩傢就此罷兵”
“我主親口允諾,若楚公願握手言和,我主可將黃河以南諸州皆贈與楚公。”
“從此往後,貴我兩國劃河而治,世代修好,永不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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