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裝瞭,真的。鳳懷月心想,要不是我親眼見過瑤光仙尊滿臉震驚地訓話與質問,見過你半死不活的德行,八成也會被這份天下無敵的狂傲表情帶進溝裡。
司危問:“你又在想什麼?”
鳳懷月答:“反正不是在想要怎麼親你。”
司危又去摸他的屁股,鳳懷月萬分無語往前一躥,道:“這你也能有興致?”
“有。”司危道,“隻要裹的是你的魂魄,套一層誰的皮肉並不重要。”
這話倒是不假,因為先前即便他已經愛得喪心病狂失魂落魄,愛得要用血肉去捏心上人,但在千絲繭裡,也照樣不願多看那活靈活現的小鳳公子一眼,還親手將人傢化成瞭灰。
思及此處,鳳懷月心一軟,稍微放慢腳步,等著身後的人跟來。他雖然不覺得自己哪裡對不起司危,畢竟失憶這種事實屬非我所願倒黴透頂,但對方的三百年實在太苦瞭,現在要摸一下屁股,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美成這樣,鳳懷月自我安慰,浪蕩一點,不羈一點,也是應該的。
兩人走到最上層,一道進瞭船長的船艙。負責看守這一層的惡靈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瞭,他拍瞭一把腦袋,震驚地問同伴:“方才在進門前,隕先生是在撫摸福叔的腰嗎?”
“那叫扶著。”
“扶,扶著。”
扶著,也算正常吧。
隕先生的這處艙位很大,到處都是粘稠的液體,屋中還有一口大缸,應當就是水鬼的床。靠墻有一排架子,上頭放著不少東西,鳳懷月伸手要去拿,卻被司危捉住手腕,仔細替他套瞭一副黑色的手套。
很大,指頭塞進去,空蕩蕩的。鳳懷月問:“這是你的東西?”
司危道:“你送我的。”
用瞭三百多年,已經很舊瞭,有些地方甚至磨得有些發白,與堂堂瞻明仙主的身份極不相符。於是鳳懷月道:“此番出去之後,我再送你一個新的,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樣式與材質?”
“有。”司危道,“我要用蓋尤山產的馬皮。”
還挺挑。鳳懷月答應下來:“好,那就用這個什麼山產的馬皮。”
司危繼續道:“二十萬玉幣一張皮。”
鳳懷月被這個離譜的價格給驚呆瞭,二十萬玉幣一張的皮料,是鑲著金還是嵌著玉?司危解釋,蓋尤山的馬皮原本沒這麼值錢,後來因為你喜歡,引得萬人瘋搶,價格便被一路炒瞭上去。
自作孽不可活,原來這還是我的鍋。鳳懷月提醒他:“我沒錢。”
“你現在已經有十萬玉幣瞭。”司危俯下身,“而且隨時就能有另外十萬。”
鳳懷月權衡利弊,覺得還是不能現在親,因為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又因為腦子不好用,而被忽悠一次。於是他側身躲開司危,站在架子旁一樣一樣東西地往過檢查,除瞭一些航海必備的羅盤,就隻剩下許許多多的,寫著詭異文字的紙張。
“這是什麼?”
“是所有乘客的名字。信息登記得極為詳細,倒是給我們省瞭不少事。”
陰海都的文字,鳳懷月完全看不懂,隻能根據司危的表情來猜測,裡頭或許有許多修真界的熟人。司危從四十萬玉幣的艙位開始看,五十二張名單,每一張上都畫有鮮紅的勾,隻有一張是空著的。
“這人沒登船?”鳳懷月猜測,“他是誰?”
“老熟人。”司危道,“那位雪海山莊的莊主,夏仁。而且他還額外多備註瞭一句,會以紅繭的模樣登船,所以需要惡靈緊鎖艙門,萬不可被任何人打擾。”
結果還沒等到開船日,就被仙督府掀瞭窩,自然也沒法再去陰海都。鳳懷月道:“邱鵬交代出瞭能使夏仁清醒的方法,如若為真,他現在應當已經正常瞭。”
“這樣,倒也能一用。”司危道,“走,先去看看宋問。”
大外甥此時正坐得渾身長刺,屁股發麻,他與鳳懷月一樣,最受不得無聊與寂寞,偏偏邱蓮滿心都是自己的弟弟,連半個字都不願意同這位少俠說,船艙裡的氣氛越發寂靜,就在宋問即將被愁緒憋出整整一百首酸詩時,艙門忽然被打開。
微弱的風吹瞭進來。
邱蓮睜大眼睛,宋問也一驚,猛地站瞭起來,另一手火速拔劍出鞘!自己分明就在走廊裡四處設下瞭銀絲,理應安全得很,可為何現在外人都已經進瞭房間,那些銀絲卻毫無反應?
鳳懷月急忙道:“別慌,是我們。”
宋問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愣瞭一愣,松一口氣,道:“嚇我一跳。”
易容卸去,司危皺眉:“憑那幾根單薄絲線,就想禦敵?給你舅舅繡頂過年戴的帽子倒是能用。”
鳳懷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
宋問覺得自己十分無辜,雖然但是,誰的機關又能擋得住瞻明仙主?我這已經算是很高級的陣法瞭!
“回去一趟。”司危遞給他一個信封,“交給你舅舅。”
宋問接到手中,又問:“那誰來保護邱姑娘?”
司危道:“你可以自己想個辦法,一並將她帶回去。”
小宋面露難色,他雖說修為不淺,但這畢竟是陰海都一等一的鬼船,要帶個修為低末的小姑娘一起闖出去,還不能驚動任何看守,實在有些困難——甚至起初在進船時,他也是靠著司危伸手推瞭一把,方才才能順利潛入這間船艙。
司危明知故問:“怎麼,做不到?”
宋問:“……”
鳳懷月安慰受到打擊的年輕人,這沒什麼,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凡事還是要以穩妥為主。
瞻明仙主大發善心,做不到的話,本座可以幫你。
他也確實幫瞭,頂著一張隕先生的臉,想要辦到這件事,簡直輕而易舉。宋問順利帶著邱蓮禦劍離開,消失在瞭漆黑的海面之上。而司危則是隨手往床上扔瞭個形似邱蓮的幻象,道:“不出兩日,便會傳回消息。”
鳳懷月扯住他的耳朵質問,來的時候,我們分明就已經商量好瞭要怎麼安排他二人離開,怎麼到你嘴裡,就又變成瞭讓小宋“自己想個辦法”?
司危倨傲道:“打擊一下他,省得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成日裡謀劃著要如何從我手裡搶你。”
鳳懷月苦口婆心:“你都多大的人瞭,和小輩計較這些?況且小宋也並沒有要搶我,他和你不同,思想比較高雅。”
天天就想著高山流水,頂多再想想醉倒在自己懷中。
司危撇嘴:“下回找個機會,將他丟到烏牛山關幾天。”那座山裡盛產到處亂抱的白毛老野人,胸口想必溫暖柔軟得很,能一次把所有病都治好。
鳳懷月:“……能不能稍微有點長輩的樣子!”
第57章
鬼船潛於海底,是不分晝與夜的。不過隕先生的船艙裡有一處斜窗,白天時倘若天氣晴朗,便會出現一束能穿透海水的,微弱的光。鳳懷月不解:“水鬼也要見太陽嗎?”
“不需要。”司危道,“不過這場航行漫長而辛苦,那些擠滿客艙的乘客裡,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
而這一丁點微弱的光,便等同於外界的璀璨金玉,會惹得人瘋狂向往,甚至願意為之付出所有。鬼船內所進行的一切交易,全部標有昂貴的價格,哪怕你隻是想呼吸一口不那麼污濁的空氣,都要被迫接受更為污濁的代價。
地板上有暗色的污漬,說不清究竟是血,還是別的什麼。鳳懷月道:“這艘鬼船,還真是名副其實。”
乘客中會有人後悔嗎?肯定有,但一旦登船,就再也沒有瞭回去的路。鳳懷月想起回廊裡那一隻隻大腹便便的惡靈,想起他們獠牙縫隙裡掛著的絲絲血肉,一時間胃裡泛起惡心,差點沒吐出來。
司危:“在楊傢莊裡待瞭三百年,原來你還是沒適應妖邪吃人一事。”
鳳懷月:“你怎麼又暗搓搓地指桑罵槐?”
司危:“在楊傢莊裡待瞭三百年,原來你還是沒適應鬼煞吃人一事。”
鳳懷月:“明著罵也不行!”
況且溟沉也並沒有吃過人,至少沒有當著自己的面吃過。但現在鳳懷月已經不想再就鬼煞一事和他吵架瞭,連自己都沒弄明白的事,吵也吵得沒底氣。於是抬腳一踢他,道:“累瞭,給我弄張床。”
司危:“哼!”
“哼”完之後,該掏的床還是要從乾坤袋裡往出掏,被褥溫暖松軟,還很香,就是房內沒有洗漱用具,得用符咒潔凈身體。片刻後,司危也躺瞭過來,伸手將他往懷中一抱,如此尤嫌不夠,還要用一條腿壓住。
鳳懷月:煩瞭,想出走。
……
宋問回到彭府後,準備行動尚需幾天。在這幾天裡,鳳懷月在船上待得無事可做,天天雙目炯炯看著瞻明仙主,而司危深知他千萬閑不得,一閑,就要沒事找事地與自己吵架,於是大手一揮,吩咐那些趴在船側的水鬼統統滾下去撈魚。
“給你瞧瞧稀罕。”
“好。”
當說不說,深海裡的魚,是真的很稀罕。鳳懷月看著接二連三被捧到自己眼前的,一條比一條醜陋的魚,簡直痛苦萬分,又沒法罵人,還得頂著福嬸丈夫的臉做出憨厚驚訝之態,一天下來,身心俱疲,在回到船艙後,立刻滔滔不絕怒罵瞻明仙主五百字,並且用後背對著他,拒絕再看到任何一條魚。
於是司危又召過來幾隻海妖,讓人傢天天掛在桅桿上唱歌,唱得嗓子都劈瞭也不準停,至於後來為什麼又停瞭,因為鳳懷月聽膩瞭。
剩下的惡靈瑟瑟發抖,不懂隕先生這兩天在發什麼瘋,同時生怕自己也被選中表演節目,但幸好,他們容貌瘆人又毫無才藝,隻會吃人,登不得臺面。
司危:“滾!”
惡靈“嗖嗖”地滾。
鬼船繼續朝著陰海都的方向緩緩前行。
而一隻金黃色的水鳥,於一日午間潛入海底,送來瞭一則訊息。
“隕先生。”惡靈雙手呈上書信,“是尚未登船的那位客人,雪海山莊的主人夏仁。”
“他?”司危漫不經心,“他不是被彭府的人給抓瞭嗎?”
“是抓瞭,但抓完之後,並未馬上被處死,現在他想辦法逃瞭出來,所以差黃鳥送書,說仍想登船,並且願意支付千萬的船資。”
司危冷漠道:“千萬船資,說得好聽,從哪裡來,從他那被彭傢查封的雪海山莊嗎?”
“在雪海山莊外,他仍藏有私財,而且數額不小。”惡靈道,“這位夏莊主先前幾次登船,出手都極為闊綽,現在他正處在九死一生時,唯一的保命途徑,就是登上咱們這艘船,自然更願意以財換命。”
他滔滔不絕,極力煽動著船長,倒不是因為多關心夏仁生死,而是因為在黃鳥送來的書信裡,還夾有一張潦草紙條,備註著倘若能順利登船,那麼在船資之外,少不瞭還有別的好處。
惡靈果然財迷心竅,看起來簡直比接親爹還要上心,說得口幹舌燥,好不容易才等到司危微微一點頭,差點沒笑出聲,趕忙出去吩咐舵手調轉方向。
就這麼重新駛向瞭魯班城。
鳳懷月道:“從惡靈到水鬼,看起來沒一個人對此有意見,宋問到底胡編亂造瞭一個多大的金額?”
“你也說瞭,胡編亂造,又不需要他真的付錢,自然想寫多少寫多少。”司危道,“更何況這些船工,原本也是希望航程能越長越好的,越長,他們才越能從快被憋瘋的乘客手裡榨取越多的錢財。”
“也對。”鳳懷月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叮囑道,“等船隻一靠近海岸,便會落入仙督府的埋伏,那時候你也不必出手,隻管帶著我速速跑路。”
司危:“嗤!”
鳳懷月:“你再嗤一聲試試?”
司危:“嘖。”
鳳懷月:“……我發現你這個人是真的很煩。”
月光照不透海面,船艙裡依舊是漆黑的。
但在船艙外,卻有著極為漂亮的一輪圓月,正明亮萬分掛在海的上空。
接人的小船準時抵達,像當初接邱蓮一般,也接上瞭夏仁。而後小船便輕快而又敏捷地駛向大船,兩根粗粗的藤蔓再度自海下伸出,卷住瞭那被紅佈裹住的巨繭。
這回驗證的時間,顯然要比之前驗證邱蓮時慢上不少。藤蔓頂端的細須如觸手般吸附揉捏著紅繭,卻遲遲辨不明裡頭包裹著的到底是不是夏仁,但紅繭又是無法被打開的,因為誰都知道,這紅佈一旦被解開,雪海山莊的主人就會如瘋瞭一般尖叫,又會像深秋的花一樣火速幹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