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盼著能得這筆好處,他眼見站在高處的隕先生已經面露不悅,生怕紅繭會被扔入海中,趕忙踢瞭一腳藤蔓,那藤蔓也就猶豫著將紅繭放瞭下來。惡靈們趕緊一擁而上,抬著紅繭送入客房,鬼船再度緩緩沉入海底,海面白浪翻湧,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
船身微微晃動著,使得床上紅繭也跟著左搖右晃。鳳懷月跟隨司危一道進入這處船艙,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隻是輕輕一劃,紅繭便“砰”一聲炸開,從中噴湧出如紛紛雪片一般的靈符,差點塞滿整間房。
可見為瞭能讓瞻明仙主省一些力氣,越山仙主與清江仙主,也是實打實煞費瞭一番苦心的。
司危雙目微閉,掌心向上,那些靈符在他的操縱下,霎時金光四射!鳳懷月被晃得眼前一虛,還未來得及再睜開,就聽耳邊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
“這是什麼東西!”
“中計瞭!”
“是仙督府!”
靈符似利箭道道飛出,先是盤旋於海,而後便“啪啪”附於船身!隨著司危雙臂緩緩上抬,整艘船也被迫緩緩浮出海面,天空中,仙督府弟子早已排好陣法,手握長劍,嚴陣以待。
惡靈慌亂地沖進船艙,卻不見隕先生!這一切變故都是在紅繭上船後發生的,於是他們又奔向夏仁的船艙,撞開門,迎面而來一把長劍。
因為價值三十玉幣的大鐵劍此時已經斷為兩截,所以鳳懷月正握著的是司危的劍。惡靈應聲倒地,鳳懷月轉身道:“我發現你這把劍,用著要比我那把更加順手。”
司危:“怎麼,你好像還覺得很意外?”
鳳懷月:“……”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更多的惡靈已經發現瞭船艙裡的古怪,他們紛紛四肢著地地狂奔過來。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仙督府弟子手中的繩索也帶著鐵鉤,代替符咒從四面八方將鬼船固定在瞭空中!
司危冷哼:“不自量力!”
眼前血霧如雨,鳳懷月嚷嚷道:“不是說好不親自打架的嗎?”
司危臭著臉:“看他們不順眼。”
簡直沒法說。鳳懷月力大無窮,扯著他的衣袖,將人強行拽出瞭鬼船。
“阿鸞!”餘回禦劍而來,接應住他二人,“這裡交給我,你快去府中看看。”
鳳懷月一愣:“府裡出瞭什麼事?”
餘回道:“你兒子瘋瞭。”
一束火把扔過天,光芒轉瞬即逝,鳳懷月敏銳地註意到,餘回的一股頭發似乎被燎得有些卷。
再不回去,可能整座仙督府都要遭!鳳懷月來不及細問,拉上司危就往回趕,氣喘籲籲進瞭傢門,還沒開口問,迎面就飛來一張煙熏火燎的《白毛圖》!
彭流:“進去!”
綿延山野間,兩位仙尊正在以靈力控制著眼前“砰砰”亂跳的巨大煉丹爐,爐身膨脹,顯露出道道紅紋,顯然也堅持不瞭太久,又要炸。天璣仙尊氣喘籲籲道:“這……這要如何是好?”
瑤光仙尊也無計可施,隻能提出,實在制不住,你我就快點跑,免得再被燎走一半胡子。
天璣仙尊:“那還等什麼?”你看看這情形,像是能制住的樣子嗎?
瑤光仙尊:“一,二——”
“小白!”第三個數字還沒來得及數出口,遠處就傳來一聲哨子精的叫嚷。
煉丹爐“砰”一聲,乖乖杵在地上。
“小白。”鳳懷月一頭鉆進《白毛圖》中,他提心吊膽一路,生怕壽桃仙尊與壽面仙尊會變成黑臉仙尊與禿頭仙尊,現在一看,幸好幸好,一個很白,另一個頭發也不缺。
煉丹爐裡的火也不算大。鳳懷月趴在爐壁上使勁往裡看,一片火紅中正蹲著一點瑩白,小小的,弱弱的,有氣無力,於是擔心地轉過頭:“它沒事吧,怎麼看著似乎快熄瞭?”
司危聞言立刻不悅,質問道:“你們對我兒子做瞭什麼?”
第58章
兩位煙熏火燎的老仙尊萬般震驚,這種話你究竟是怎麼好意思問出口的?而鳳懷月關註的重點則比較不同,怎麼就認定是兒子瞭,我一直在把它當成女兒養。
已經過瞭三百餘年,這兩人一個顛倒黑白,一個不著四六的毛病是半分沒見改,甚至還很變本加厲,瑤光仙尊沒找到一句自己愛聽的,於是命令兩人好好繼續守著煉丹爐。鳳懷月對照顧漂亮女兒這件事,是沒什麼意見的,待兩位仙尊離開後,他便又趴在煉丹爐的縫隙處往裡看,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出來?”
司危:“兒子。”
鳳懷月:“女兒!”
司危聽而不聞,依舊想要兒子,因為兒子可以隨便亂扔,看不順眼時,還能打包送往金蟾城,或者魯班城,或者別的什麼城。
距離小白煉出火魂尚需很長一段時日,鳳懷月懶得與他爭這個,隻專心致志地守著爐子。與小白一同被投入煉丹爐的,還有許多珍貴的靈草與靈石,司危道:“早知如此,你我就該晚點進來,讓它再多吃兩天昆侖山的白食。”
“瑤光仙尊怎麼會突然用這麼多好東西替我煉制靈火?”
司危答:“反正老頭閑著也是閑著。我猜他起初隻是看靈焰剔透可愛,想著用手頭閑置的靈草隨意喂喂,結果萬沒想到它如此能吃,所以隻能十個八個地換大爐子。”
小白屁股一扭,把自己整個埋進火堆。
鳳懷月趴在門上緊急安慰,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我們能吃一點怎麼啦,能吃是福!
兩人就這麼在畫卷中守瞭兩天一夜,直到傍晚時分,小白方才破爐而出。鳳懷月剛一將它接到掌心,立刻便覺察出瞭不同——在那顆小小的焰心裡,像是已經蘊滿瞭風雨雷暴,稍微觸碰一下,指尖就會傳來一陣微麻觸感。
鳳懷月當機立斷,將來你再去昆侖山給它多訛一點。
司危屈起手指,賞瞭正在閃爍跳躍的兒子一個腦瓜崩。
而在《白毛圖》外,魯班城也好,三千市也好,或者是仙督府與彭府,都還亂得很。
鬼船已經被道道金光鎖在瞭碼頭,仙督府的弟子正在逐名登記乘客,再將他們分批關押。岸邊擠滿瞭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一邊又有些擔心,畢竟一下抓瞭這麼大的一船人,陰海都那頭會作何反應暫且不論,光是在修真界中,因這些人而牽扯出的關系網,隻怕就已經大得不敢想。
“往後估計難有消停日子。”
“一直拖著,難道就會有消停日子瞭嗎?要我說,早就該這麼快刀斬亂麻。”
“聽說三千市裡的商戶最近也關瞭一半。”
有跑瞭的,有被抓的,還有被同夥滅口的。雪海山莊自不必說,還有與雪海山莊關系密切的邱府,與邱府關系密切的歐府,當日歡宴中那做東少女的傢裡也沒被漏下,這麼順著線一嘟嚕拎起來,三千市中的商鋪別說關一半,就算關個八成,也稱不上是奇事。
而在這場行動中,彭循與宋問都是功不可沒。鳳懷月找瞭一圈沒見著人,便問他們兩個去瞭何處。彭流回答:“出息大瞭,都正在為姑娘愁眉苦臉。”
鳳懷月耳朵豎起來,這種好事情,怎麼能不告訴我?快說說。
結果聽瞭半天,兩位少俠並不是自己想的那種為情所困。彭循的愁眉苦臉,是因為即便他已經將雪海山莊掘地三尺,也沒能找到紅翡,每每想起那未被及時救下的幹屍少女,心裡總不是滋味得很。而宋問的愁眉苦臉,是因為邱蓮,他被舅舅強行安排照顧小姑娘,這原也沒什麼,但問題是邱蓮並不需要被照顧,隻想見她自己的弟弟。
鳳懷月:“……”
對不住,真忘瞭。
兩人一回彭府就被兜進瞭《白毛圖》,後來又顧著煉制小白,完全忘瞭在司危的結界中,還關著那名鵪鶉一樣的怯懦少年。他問:“怎麼不差人進來說一聲?”
宋問心裡苦,他確實想過進《白毛圖》,結果反被舅舅懷疑動機不單純,以為這倒黴大外甥還在覬覦美人,於是怒罵一頓,當場趕走。
鳳懷月:“這就放,這就放。”
他找來司危,讓趕緊把少年放出來。結界消散,邱環立刻“哇”一口吐出鮮血,臉朝下趴在地上,明顯被憋得不輕。宋問倒吸一口冷氣,扛著人就往醫館跑,鳳懷月也震驚道:“怎麼關一關都會吐血?”
“天生體弱,修為低微。”司危道,“與他姐姐相比,差得不止一星半點。”
“所以邱蓮才那般疼他。”鳳懷月道,“隻是不知道他這病歪歪的身體,往後能不能扛住傢破人亡的慘劇。”
“扛得住扛不住,都是他的命。”司危對別人傢事並無興趣,他握住鳳懷月的手腕一試,道,“自己都病歪歪的,倒是關心起旁人來。”
鳳懷月道:“我這叫債多不愁。”
腦子有毒,魂魄不全,靈骨還是臨時找來的青竹,一個比一個嚴重,而且都是一時半刻治不好的毛病,要是天天傷春悲秋唏噓這個,那我還如何能逍遙快活?倒不如看開一點,該吃吃,該睡睡,船到橋頭自然直。
至於為什麼“自然”就會直,鳳懷月心知肚明,那當然是因為有司危,畢竟先前自己獨身一人來魯班城時,日子過得就遠不如現在灑脫,至少會拿起算盤仔細打一打,看什麼時候才能攢夠買藥錢。
“在想什麼?”司危拍他的腦袋。
“沒什麼。”鳳懷月低頭躲開,並且在第二天時,專門抽空去瞭趟阿金傢。
院中依舊坐著一群粉雕玉琢的小孩,鳳懷月看瞭一圈,覺得還是女兒好。阿金從屋裡跑出來,見到他,也是高興萬分,趕忙關上院門,又從屋中找出最好的茶,張羅著讓媳婦去做飯。
“不必忙瞭!”鳳懷月拉住他,“我來,是有事相求。”
“仙師哪裡用得著‘求’,隻管吩咐。”阿金連連擺手,“我這新找的好營生,還是托瞭清江仙主的福。”
“我想買一塊蓋尤山的馬皮,最好的那種。”鳳懷月往他手裡塞瞭個錢袋,“但我隻有十萬出頭的玉幣,能買到嗎?”
“能,能,十萬玉幣買馬皮,哪裡有買不到的。”阿金滿口答應,“我有個朋友,就是做皮料生意的,蓋尤山最好的馬皮,也不過兩萬玉幣一張。”
鳳懷月一呆:“不是二十萬嗎?”
阿金比他更呆:“怎麼可能?兩萬玉幣已經貴得很離譜瞭,最早的時候,隻要幾百金。”
鳳懷月無語萬分:“……你說他怎麼又騙我?”幸虧沒親。
阿金沒聽明白,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騙仙師你?騙什麼瞭?
鳳懷月覺得這件事它不是很好說,就隻“咳咳”敷衍過去,好在阿金也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他辦事麻利,當下出門,不到半個時辰,就帶回瞭十幾張馬皮讓鳳懷月挑。
“城中最近人人都在瘋傳,說幾位仙主要出海,還有修真界諸多世傢,也要派出弟子參與圍剿陰海都的行動。”阿金問,“是真的嗎?”
“不好說,我還沒有來得及細問。”鳳懷月抽出一張馬皮,“就這張吧,我要做一副手套,還得找個好裁縫。”
阿金笑道:“哪裡用找,我媳婦就是裁縫,仙師可別看不上她,手藝不比仙工坊裡的老師傅差,是要替自己做手套嗎?”
鳳懷月從袖中掏出來一隻大手套:“就按這個尺寸!”
……
彭府。
宋問剛一推門,就見大美人正迎面走來,皎皎飄飄,於是當場又要提筆寫詩,結果鳳懷月並不想聽,問他道:“邱傢姐弟如何瞭?”
“邱環的內傷不算輕。”宋問道,“不過經過醫館大夫的診治,眼下已經見好,昏昏沉沉睡著,暫時由他的姐姐照顧,對瞭,邱蓮還同我說,她想去看看獄中的歐玨。”
“那她也沒有看起來那麼算計與薄情。”鳳懷月坐在石凳上,宋問立刻又扛著石墩子挪過來,堅決不放過任何一次貼近的機會。鳳懷月腦瓜子嗡嗡響,深刻反思,當年的自己為何要跑去參加那場百日宴,不參加,不就什麼事都沒有?
他提議,不如你再發展一點別的愛好。
宋問不肯,在他看來,美人就是世間一等一的好。
鳳懷月強烈拒絕:“不不不,其實也沒有那麼好,況且我自己的爛攤子都還沒有收拾完,與你當真不合適。”
他這邊焦頭爛額地將大外甥轟走,轉身就見司危正似笑非笑,靠在樹下看著自己,於是問他:“你剛剛去哪兒瞭?”
司危伸手一指,那是兩位老仙尊的住處。他一大中午就被叫過去,盤問半天,無非又是些“為何會受重傷”的陳芝麻爛谷子,直聽得滿心不耐煩,差點當場睡過去,好不容易才脫身。
“你這樣,的確不好去陰海都。”鳳懷月將手帕拍到他懷中,“擦擦吧,滿頭虛汗。”
司危可以接受自己滿頭汗,但不可以接受自己滿頭虛汗,因為男人必不能虛。
鳳懷月道:“沒事,你可以適當地虛一下,反正現在也用不到。”
司危下巴架在他肩頭:“說不定重溫舊夢一下,你就能想起前塵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