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老板低頭道:“能忘,怎麼不能忘。三百年前,是都主心慈手軟,過於疼惜,所以未將毒藥的分量下夠,才會導致鳳公子心裡一直存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此番再——”說到此處,他特意瞄瞭眼溟沉,見他面色無異,方才繼續道:“都主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樓就能調教出什麼樣的。”
同樣的話,前一任美人樓的樓主其實也說過,溟沉當時聽得勃然大怒,但現在卻覺得,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他用掌心撫著自己的肚腹,知道自己其實是在害怕的,害怕以這副醜陋模樣被鳳懷月看見,所以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對方在見到自己之前,首先變得乖一些。
他想起瞭美人樓中關著的那些奴隸,順從而又柔弱,趴伏在客人腳下,像聽話漂亮的貓。
其實也很好。
……
鳳懷月:“你有完沒完!”
司危:“沒完。”
鳳懷月覺得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明明剛才隻是幫忙送瞭一把花端端,並沒有親自參與撕裂風暴之眼的行動,回來後竟也好意思胳膊疼完腿又疼,躺在床上讓自己按完這裡按那裡。他手腳並用從司危身上爬下來,道:“我不幹瞭!”
司危道:“十萬。”
鳳懷月不為所動,親一口十萬,辛辛苦苦按半天也是十萬,那怎麼想都是前者更劃算,要麼你就加錢。
司危拒付:“這一路被你訛走大半傢資,已然囊中羞澀。”
“那就沒得按瞭。”鳳懷月拍拍他的肩膀,深表遺憾,扯起被子滾到墻角想睡覺,卻被一把撈瞭回去。他嘰哩哇啦地叫嚷,做什麼,摸屁股也是要加錢的!
司危將人按住:“好。”
“好什麼好,你都囊中羞澀瞭!”
“無妨。”
因為囊中雖然羞澀,但瞻明仙主不羞澀。
所以並不影響。
第96章
司危前陣子帶回來的那艘賭船出自金光賭場,規模在陰海都排不到前列,所以經常出海搶客。
這種賭船是可以駛回陰海都的,可停靠在港口之後呢?雖然瞻明仙主看起來好似能以一敵萬地殺空整座島,並不屑於與其餘世傢聯手,但鳳懷月必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餘回也警告道:“此番修真界聯手清剿陰海都,各門派晝夜兼程趕來,是為斬妖,而不是為觀看你的表演。”
能打群架,就不要單挑,清江仙主深諳此道。他繼續道:“不過阿鸞的靈骨,是需要你去取的,無法假手他人。”
一則,取靈骨是私事,不方便興師動眾;
二則,陰海都一回攻不下可以攻二回,但靈骨一次取不回,就有可能被轉移至別處;
三則,就算別人能順利取回,你又要陰陽怪氣地記仇,毛病有那麼多。
餘回道:“所以綜上,這活得你親自幹。”
而且得幹得悄無聲息,或者,考慮到司危走路帶刺,稍有不悅就要山崩地裂的架勢,他又補充道:“至少在拿到靈骨前要悄無聲息。”
巨蟒平日裡被養在禿鷲山天坑,根據那對飼蛇夫婦的供述,距離港口尚有一段距離,不過好在它經常會前往海中洗澡,當初長願就是被它吐進瞭惡靈海域。
餘回提議,或許能問一問鮫族。
而大荒果然見過那條蛇。她回憶道:“巨蟒在海中四處為禍,那蠢物的修為說有也有,說無也無,它是陰海都都主的寵物,自然備受海中妖邪追捧,惡靈與海妖時常會將落單的漁船驅逐追趕到巨蟒面前,供它吞噬戲耍。”
巨蟒通的那一星半點人性,全部長在瞭貪婪虛榮之上,而隨著修為的增高,它的欲望也一起膨脹。大荒道:“慢慢的,巨蟒學會瞭賞賜下人,它會在島上吞噬一些金玉珠寶,待到出海時,再吐出來讓妖邪們去爭搶。”
而那些妖邪大多是些修為低微的下流貨色,平時是沒見過什麼錢的,難得攀上這條金主,自會絞盡腦汁地想要誘它多出來幾回。大荒提議:“倘若瞻明仙主想要誘它出來,我的族人或可相助。”
司危點頭:“好,那就多謝鮫王。”
大荒親自修書,交由宋問送至眠瓏處,她特意點瞭長願的名字,卻不知那條暴躁小魚目前的情緒還不太穩當,常在幽深海底來回狂遊,遊得族人都開始心底發毛,這是瘋瞭還是怎麼著。
長願高高躍起,尋瞭處松軟的海底沙灘,一腦袋紮瞭進去。
其餘鮫人大驚失色:“喂喂喂!”
大傢齊心協力,扯著尾巴將他拽瞭出來,這是什麼別致的尋死之法?長願依舊長籲短嘆,坐在一把珊瑚大椅上,隻要一想起自己竟然當著宋公子本人的面大發花癡許多天,就又想當場自殺。
有幾條知情鮫,開導他道:“是那位宋大公子先進瞭你的神識之內,才會造成幻象,這又不是你的錯。”
“我沒覺得自己有錯。”長願向眾人解釋,“隻是單純地想死。”
其餘鮫迅速擺手:“不至於不至於。”
他們道:“大不瞭你就待在海底,從此再不見他。聽說那位宋大公子身邊圍著的美人也不少,肯定早就已經習慣瞭被人追捧,你那點花癡,不算什麼。”
長願:“最好是啊!”
他又遊瞭兩圈,覺得心緒稍微平靜瞭些,於是準備找一張美麗的貝殼床去睡覺,結果還沒遊遠,就有同伴急急忙忙跑來通傳,說是宋公子正在與王議事,請……唉唉唉你這是在做什麼?
長願再度一躍一杵,頭朝下紮進沙坑,我看我還是死瞭的好。
宋問手持避水咒,在前廳等瞭許久,方才看到鮫群簇擁著長願而來。眠瓏皺眉問道:“怎麼這麼久?”
長願沉默不語,主要也語不出個好借口。宋問見狀,上前及時替他解圍,道:“在下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請鮫族相助。”
他一身白衣,周身被避水咒環繞,如萬千銀光潑灑,襯得人越發氣質不凡,這回不單長願,就連其餘鮫人也暗自“哇”瞭一聲,長安城宋大公子,果真一表人才得很。
他們紛紛問道:“宋公子此番前來,是想要我們做什麼?”
眠瓏替他回答:“做餌。”
做引巨蟒出海的餌。
宋問順利從眠瓏手中帶走瞭長願,連夜折返。避水咒在海中並不能堅持很久,漂的速度也堪比老頭走路,長願憋瞭半天,憋出一句:“宋公子還是禦劍吧。”
宋問轉頭看向他,本來是想說話的,卻見對方已經迅速將腦袋別瞭過去,便隻一笑,道:“好,禦劍。”
長願道:“我跟在你後頭遊……哎!”
宋問用一根漂亮的銀色繩索捆住他的手腕,而後便操縱海水如蓮花般向上包攏,將長願包在瞭最中間。長劍出鞘,他握住繩索的另一端,道:“坐穩!”
水蓮破浪而行,長願急忙反手將繩索握得更緊,坐在這由海水組成的結界裡,被他帶出瞭飛的速度!
圓月,長夜,大海,白衣禦劍的年輕公子,以及坐在透明水蓮中的鮫人,倘若沒有陰海都,這一晚就實在是好玩刺激極瞭,尤其是當後來水蓮高高飛起來時,簡直像奇幻的夢一樣。
“啊!”
彭循正在船艙中等著他們,聽到動靜之後,立刻跑出來,結果就見宋問正抱著長願站在甲板上,一時也是大大震驚,你不是口口聲聲不愛人傢嗎,怎麼去一趟回來就開始摟摟抱抱,簡直毫無男德,怪不得鳳公子不要你。
宋問:“滾。”
長願回到瞭熟悉的大缸裡,紅翡替他倒瞭杯茶:“你一共才回去瞭幾天,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走。”
“我還沒問你呢。”長願“啪啪”用尾巴拍缸,不滿道,“怎麼不早點說這船上的人,我的意思是,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宋公子就在船上?”
“滿船都是大人物,我可不敢忤逆他們。”紅翡道,“況且你那麼兇,罵人又快說話又臟,我肯定吵不過,才不要主動觸這黴頭。”
“我又不是誰都罵。”長願醞釀瞭一會,“幹他爹的。”
紅翡:“……”
長願:“在罵陰海都。”
船艙外,彭循還在追著宋問:“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傢?”
“不喜歡啊,問多少回都是不喜歡。”宋問道,“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
“那你抱著他!”
“我不抱,他就要掉在甲板上,到時候是貢獻出你爹還是我爹讓他罵?”
“你若不給他弄那水球,他也不會飛起來。”
“但美人就應當坐在漂亮的水球中。”
彭循:“收起你這毫無必要的審美!”
要命瞭,怎麼感覺周圍的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
但好在攻打陰海都在即,大傢就算不正常,也不正常不瞭很久,可以忍。
翌日暮時,長願便按計劃遊向瞭那片妖邪叢生的海域。他的魚尾實在是美麗的不像話,像雪地上閃著的玫色微光,被夕陽一照,更加光彩奪目。
如此美麗的一條尾巴,卻要泡在骯臟妖海中。長願強忍著心頭不適,小心翼翼地躲過一串漂浮著的骷髏架子,嘔!他故意“嘩嘩”地拍著水,不停遊來遊去,動靜傳到海底,果然,很快那裡就飄浮起瞭一雙又一雙紅色的眼睛。
鳳懷月禦劍站在半空,道:“他們還真是容易上鉤。”
司危道:“倘若有半分心機與手腕,也該早早就混進瞭陰海都,所以固守此處的,都是蠢貨。”
而且是貪婪的蠢貨,想釣這類草包,簡直輕而易舉。長願驚慌失措地在他們的利爪中掙紮,而海妖們則是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將他五花大綁住,拖著就想往向陰海都的方向遊。
長願卻不肯走,一條尾巴來回撲騰,口中罵罵咧咧!他本來力氣就大,再加上有司危暗中助力,更是像一個秤砣沉在海裡,紋絲不動。如此折騰半晌,海妖們果然放棄拉扯,隻放瞭兩三隻前去給巨蟒報信。
彭循問:“他們能進陰海都?”
“不能。”鳳懷月道,“但巨蟒聽得懂他們的歌聲,會主動出來。”
細細的,尖銳的歌聲,像一把錐子在夜空中飄。
夕陽漸漸隱沒,換成瞭一輪明月。長願罵累瞭,就閉嘴浮在海面上,讓長尾跟著海浪一起起伏。海妖們的目光被他吸引,紛紛圍上前來,伸出骯臟的爪子,想去撫摸那華貴的鱗片,卻被重重甩瞭一個耳光!
“找死啊!”長願罵罵咧咧。
為首的海妖大怒,兇相畢露地從海底扯出一條柔韌的草,帶著水在空中呼呼揮舞。另一群海妖則是一擁而上,將他牢牢壓住,伸手去剝那最軟處的鱗片。
長願扯著嗓子尖叫,臟死瞭!
司危側頭道:“還不動手,在等什麼?”
宋問將彭循一腳踹下去,你來!這英雄救美的活,我現在不能輕易幹。
彭循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進瞭一隻海妖懷中,好不容易才剎住,反手一劍砍得對方腦袋飛出三丈高!鳳懷月飛身而下,將長願一把拎出海面,替做夢都在斬妖的彭小少爺騰出瞭一片絕佳練習場。
司危揮手降下結界,將滿海的慘叫阻隔。他原本是想親自動手解決這點小問題的,但在臨出發前,鳳懷月卻執意要將清場的活留給彭循去做。
他道:“好不容易有一個讓他練手的機會,你搶什麼?”
司危問:“你不想讓我動手?”
鳳懷月答:“不想。”
司危微微點頭,可以。
一如既往地愛我,意料之中,這很妥。